說“農”

吳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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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農”

吳慧

（江西師范大學 國際教育學院，江西 南昌 330022）

我國是一個農業大國，農業生產有著極其悠久的歷史。先民在農業生產中，不僅創造了燦爛的農業文明，也創造著豐富多彩的語言文化。不僅出土的地下文物給我們留下了農業發展的實物證據，古文字也以其獨特的構形銘刻著它們在古代農業發展中的功績。“農”字的古文字構形，正記錄了農業和蚌殼、時辰之間的密切關系；而其意義的分化與演變，也反映了現代農業生產的精細化發展。

古文字；“農”；蚌殼

我國是一個歷史悠久的農業大國，古人在長久的農業生產過程中，不僅創造了燦爛的農業文明，也創造著自己豐富多彩的語言文化。本文通過對“農”字形體及其意義的歷史考察，探討農業和蚌殼、時辰之間的密切關系以及農業生產的精細化發展方向。

一、“農”字構形及歷史演變

從構件上看，無論是甲骨金文，還是小篆楷書，“辰”均是其中的重要部件。因此，理解此字構意的關鍵是弄清楚其中的“辰”之所指。

因此，就古文字的形體結構來看，上從林或從森或從艸，下從辰之“農”的構意不難理解。遠古時代，森林遍布、雜草叢生，先民要種植營生必先開荒撂地，砍其樹木除其雜草。甲骨文之“農”字就像手持蜃之農具耕于林野之中。金文之“農”則取義為執事于田間，會“兩手持蜃殼除去田里的雜草”之意。加從“又”者，“又”即手，謂以手持蜃，更加生動形象，一目了然。

甲骨文和金文彝銘之“農”為從林（田）從辰，會意之旨尤為明確，而篆文則變為“從?囟聲”，已由會意變為形聲。但是同為會意字的甲骨文和金文，何以甲骨文上部或從林或從森或從艸，而金文從田呢？我們認為，“農”字形體從甲骨文到金文的改變正反映了農業的發展過程。文字的產生和發展是社會發展的產物。先民造字是從主觀上通過符號表達對事物的認識，早期表形文字不可避免地把對客觀事物外在形式的感受加以抽象帶進表達符號。因此，漢字，尤其是古漢字必然積淀著漢民族實踐、認知的歷史和造字時的文化觀念，凝聚著漢民族先民復雜的心智勞動、獨特的思維方式和文化心理。人類往往于自己最熟識之事物取譬，農業生產與人類生活息息相關，“農事既生，文字亦出”[1]87。商承祚說：“甲骨文從林從森從辰，或從艸從辰，又或加又，象耕于林野中也。金文從田，象執事于田間。”[1]193這種表意構件的不同正如楊樹達所說：“蓋甲文所示為將營耕作豫為準備時之情事，彝銘所示為已耕種后之情事，文字之構造與社會事狀之后先兩相吻合也。”社會的進步與發展在字體的演變中亦可略見一斑。

至此，古文字“農”取象構意已明。但從卜辭用例來看，“辰”常被借用為干支名。“某辰卜……”之類的句子在殷墟卜辭中屢見不鮮。據統計，“辰”在《殷契佚存》一書中作干支名約有80余處，而其他用例未見。那么，古文字“農”中的辰是否也可表示“星辰”“時辰”之意呢？

二、古文字“農”取象證據考

古文字“農”除了字形本身的證據之外，古籍文獻和出土文物均說明它像手持蜃殼清除草木之形。

上古用蚌制器耕作的記錄最早見于《淮南子·泛論篇》：“古者剡耜而耕，摩蜃而耨。”高誘注：“蜃，大蛤，摩令利，用之耨。耨，除苗穢也。”由此可知上古先民用蜃為農耕工具。遠古之時，森林遍布，在耕種播種之前，必定先要砍伐樹木，清除野草，沒有金屬工具，只能靠打磨石器、木器或者蚌殼來作為生產工具，故先民手持磨銳之蜃殼以鏟除雜草，翻松土壤，以便種植莊稼。故《漢書·食貨志上》曰“辟土殖谷曰農”。

在古籍文獻中，我們還看到這樣的記述，如：《詩·周頌·載芟》曰：“載芟載柞，其耕澤澤。”毛傳：“除草曰芟，除木曰柞。”鄭箋云：“先始芟柞其草木。”孔穎達疏：“始芟其所田之草，始柞其所田之木，待其土氣蒸達，然后耕之。”[4]601說明營耕者在播種之前首先需要斬伐樹木、雜草。《國語·齊語》云：“時雨既至，挾其槍、刈、耨、镈，以旦暮從事于田野。”[5]228?229槍、刈、耨、镈均是農具名。《齊民要術·種谷》：“苗出壟則深鋤，鋤不厭畋，周而復始，勿以無草而暫停。春鋤起地，夏為鋤草。”最初為手執蜃殼除草碎土，其后在蜃殼上加個短柄，就叫“耨”。《說文·木部》：“槈，薅器也。”或體作鎒，典籍作耨。《呂氏春秋·任地篇》：“耨柄尺……其耨六寸。”《廣韻》侯部槈下云：“纂文曰槈如鏟，柄長三尺，刃廣二寸，以刺地除草。”《臣工釋文》引《字詁》亦云：“鎒頭長六寸，柄長一尺。”再后來短柄改為長柄，人們就可以站著除草，這就叫“鋤”，《說文·金部》：“鉏，立薅所用也。”“鉏”即今天所用之“鋤”。

這些文獻記載至少在客觀上反映出自有商以來，我們的先民就已經大量使用磨制精美的農具了。農事以耕土和除草為兩大要事，所以農作之耕耨常常并舉，而耕具之耒（耜、銚）與耨具之耨亦常常并舉。如《管子·禁藏篇》云：“推銚鎒以當劍戟。”《輕重已》：“銚鎒當劍戟。”《莊子·外物篇》：“銚鎒于是乎始修。”《胠篋篇》：“耒耨之所刺。”《易·系辭下》：“耒耨之利。”

我國農業起源于新石器時代，以仰韶文化、龍山文化為代表，其主要的經營方式就是刀耕火種。從地下出土的遠古文物來看，大汶口文化中期和龍山文化都出土了蚌制的鐮，彼時的蚌制農具還有蚌耜、蚌鏟、蚌刀等，據此可以推斷，我們的先民早在五六千年前就已經大量使用磨制精美的農具了。但是，古人何以選擇“蜃”作為農耕工具？這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當時人們的活動區域多為河流沖積的黃土地帶，土壤肥沃而疏松，使用不太堅硬的工具，就可以進行耕作，而且“蜃”甚為普遍，制作也很方便，這是石制和蚌制農具在當時得以廣泛使用的最主要的原因；二是當時的農業尚處于起步階段，無論是耕種技術還是耕作工具均不發達，還沒有出現普遍使用的鐵器和青銅器農具。

三、從“X農”的出現看當代農業的發展變化

經歷了幾千年的發展，不僅農業工具發生了巨大變革，“農”的詞義范圍也在不斷擴大和分化，不再局限于“持蜃于林間、田間耕作”。《現代漢語詞典》對“農”的解釋是農業、務農，對“農業”的定義是栽培農作物和飼養牲畜的生產事業。不僅如此，傳統的主要從事田間耕種工作的“農民”，其分類也越來越細，越來越精密，“菜農”“果農”“花農”“瓜農”“糧農”等各種各樣的“X農”頻頻見諸報端。“農”已逐漸演變為現代漢語中一個能產的詞綴。

盡管“X農”仍然沒有離開農民所從事的兩項最基本的活動——種植和養殖。不過，以往種植的一般都是農作物，而現在則可以種植花草等非農作物；以往養殖的一般都是牲畜、家禽，現在則也可以養殖一些其他動物。

從語言學上來看，“X農”的出現是當代漢語新詞語不斷涌現的一個縮影，是時代的發展、社會的進步、新鮮事物和概念在語言詞匯上的反映。但從社會發展的角度來看，“X農”類詞語的不斷升溫并走俏，突出反映了農業所取得的巨大發展與成就。

一是農業的市場化。在市場經濟條件下，農民有機會進行不同類別的農業活動，有了更大的自主權，可以根據市場供求關系的變化決定自己的農業生產，也可以在市場上進行等價交換。農業市場化大大擴展了農民自由活動的空間，使他們有了拓展自己事業的機會，完全可以不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不僅在自給自足的封建時代不可能實現，而且在“一大二公”的公有制體制下也很難實現。

二是農業的專門化。農民不再需要“大而全”，不必再走整齊劃一的“公社化”合作道路，完全可以集中財力、物力和人力從事自己看好的單一性農業生產活動。這和傳統以耕作為主業、以養殖為副業的情況迥然不同。以前人們養雞養豬只是捎帶增加一點經濟收入，如今，在現代農業科技的指導下，則可以作為專門的產業來經營。農業的專門化也帶來了農業的多樣化，充滿活力和動力的新時代農民把目光投向了更加廣闊的領域。原來清一色的糧農也已被林農、花農、草農、菜農、果農等新的“頭銜”所替代。

三是農業的產業化。農業產業化從20世紀90年代在我國出現以來，逐漸成為我國現代農業發展進程中的一種組織和制度創新，表現出了強大的生命力。農民不再滿足于自給自足和單打獨斗，而是以市場為導向，以經濟效益為中心，與公司、企業合作，以系列化服務為手段，通過實行種養加、產供銷、農工商經營，將農業生產過程的產前、產中、產后諸環節聯結為一個完整的產業系統。

從古至今，“農”字形體經歷了多種變化，形體的不同也折射出農業發展的不同特點。經過簡化和楷化之后，“農”字形體在現代漢語中得以固定下來，但各種“X農”的不斷出現與升溫也反映了農業的精細化、專門化和產業化的發展方向。

[1] 商承祚．甲骨文字研究[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

[2] 楊樹達．積微居小學述林全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3] 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

[4] 十三經注疏[M]．[清]阮元，校刻．北京：中華書局，1980．

[5] 左丘明．國語[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責任編輯 楊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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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5261(2014)05?0066?03

2014-03-01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13YJC740083)；江西省社會科學研究“十二五”規劃2012年度青年項目（2012YY31）

吳慧（1978―），男，江西崇仁人，副教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