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婚姻：不是所有的扎根都能茁壯

于澄澄

本文主人公張愛琳跟先生李之原本是一對甜蜜的大學戀人，婚姻從笑顏如花到鬼見皆愁，是詩人老公的浪漫結的酸果，也因精明婆婆的坑害！發生婆媳沖突時，李之用毛竹的故事勉勵張愛琳：竹子用了4年的時間，將根在土壤里延伸了數百平方米，僅僅長了3厘米，第五年僅六周就長到15米。做女人當如竹，付出都是為了扎根。張愛琳信了！一扎十年，忍氣吞聲！

十年后，張愛琳徹底夢碎，不堪與唏噓同在：哪里有什么15米的茁壯愛情？

下面是張愛琳對本刊記者的自述……

初戀時節，詩人老公讓我先做扎根的竹

2000年8月底，我乘特快由長春去海南上大學。在列車途經山海關時，我去餐廳用餐，被一個中年大叔糾纏，一個陌生的高瘦男生以“同學”名義幫我解了圍。經過了解，他叫李之，不僅是我的長春老鄉，還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學！我們上的是中文系，天性浪漫，很快成為班級里第一對戀人。

大學二年級時，李之自費出版了詩集《故鄉頌》。在扉頁上，他鄭重地注明“獻給永遠的愛人張愛琳”，還動情地對我說：“在下一無所有，只有真心一顆，隨你予取予求！”我大腦一片空白，只有愛情！

“這輩子就你了！”我給了李之一個堅定的答案！雖然李之以擔心父母反對大學期間談戀愛為由，和我約定向家長“保密”，我也答應了。

大學畢業前夕，因為疼愛我的父母強烈要求我回長春發展，我順從了，李之也表示伴隨。

這次回長春，李之的話特別少。在我的再三追問下，李之痛苦地說：“我媽媽是一名普通的退休教師，我爸爸從技校退休后偏癱，三年下不了床。我真怕我這樣的家庭對不起你。”我問李之，以前怎么沒聽他說過父親患病的事情，李之沉重地嘆息了一聲，說：“唉！怕翻船唄！好不容易找個自己喜歡的人！”我聽了卻覺得云淡風輕：“那有什么?。∥疫€能因為你父親患病就跟你分手了？”

知道李之找工作沒有社會關系后，我帶他回家，希望做設計院院長的父親能幫我們找工作。我的父母非常喜歡李之，說他清秀，有禮貌。父親動用關系，很快在一家外貿公司策劃部給我們找到了兩個職位。

工作落實了，我第一次跟李之回家拜訪他的家人。一進門，兩室一廳的房子，逼仄得我幾乎不知道手中的禮物該放在哪里。但未來的婆婆很會說話，拉著我的手攀長問短，句句不離錢，半個小時不到，就把我父母的收入情況了解清楚！正說得好好的，突然她哭了起來，保證說絕不拖累我們。接著，她直截了當地說：“反正你家條件好，不會為難我們的，結婚，就給5萬彩禮吧。”對此，我非常反感。

送我回家的路上，李之認真地說：“愛琳，你知道毛竹的故事嗎？竹子用了4年的時間，僅僅長了3厘米，從第五年開始，以每天30多厘米的速度瘋狂生長，僅僅六周就長到了15米！其實，在前面的四年，竹子將根在土壤里延伸了數百平方米。做女人當如竹。不要擔心你此時此刻的付出得不到回報，付出都是為了扎根。沒有我，你根本不認識我媽是誰，對吧！你忍我媽，就是愛我！我媽總活不過我們吧！到時有那么一天，我想起你對我媽的好，你想讓我對你不好都不成！”我聽了這番話，就不氣了！“待我富貴榮華，許你十里桃花；待我高頭大馬，許你嫁衣紅霞！永遠愛你的男人，李之！”那天深夜，李之又發來短信，愛詩的我又被那漂浮的浪漫感染了！

會表演的婆婆，會算計的婆婆

一天晚上，我跟李之約會看電影，李之一直死死地拽著我的手，說：“我就怕你跟我委屈你了！我做夢都想我們能快點結婚，就永遠不用分開了！”我感到異常甜蜜，決定盡快結婚！

我不知道李之的母親是怎樣找到我們家的，但她和我的父母聊得非常愉快。李之的母親這次就把五萬元彩禮錢送過來了，并且憑著那超然的口才，讓我父母覺得如果不收下就是對不起人家。后來我才知道，每當有大事難事，李之的母親都會把自己從一個絕色美女嫁給一個自己愛的一貧如洗的男人講起，然后就是怎樣相夫教子，不拋棄、不放棄，給孩子一個圓滿家庭。仿佛我嫁給這樣的家庭，一定會被善待。這恐怕是大多數女方父母的美好愿景與期待吧！

把自己標榜成賢妻良母的婆婆，在我拿到這五萬元彩禮錢后，就開始了她的精妙布局。這點本錢，她打心眼里舍不得，想的是怎樣才能把本金賺回來。婆婆先是夸我會過日子，于是，我就不好意思買過于貴重的衣服了。而我對李之說，讓他也別買太貴的西裝時，婆婆即刻翻臉，給我單位打電話：“我就這么一個兒子，我以為你會對他好，會像我對你公公那樣，沒想到你是這樣，我算是看錯你了！”她的聲音特別大，整個辦公室的員工都驚得目瞪口呆！

結婚買婚紗，婆婆說貴；給李之買西裝一套4千，婆婆就說正合適，看著就像個新郎官。我想買付耳環，婆婆說扎耳洞頭痛，影響身體健康。我想買項鏈，婆婆說上下班戴著會招賊。我說上下班不戴唄，婆婆說不戴買它干嗎，有那錢還不如拿來炒股、炒黃金。婆婆說她投資的任何一筆生意，都是為了我們，為了未來的孫子、孫女，我們的錢就是這個家的錢，這個家的所有錢都是我們的錢，一家人不分彼此。我當時被婆婆抑揚頓挫、時哭時泣的表演真的給整蒙了，結果就是我父母出錢給我和李之買了一套情侶款金戒指。

在結婚前一個星期，婆婆以公公想看看情侶戒指為由，讓我把金戒指帶過來給他們看看。婆婆拿著金戒指樂顛顛地回他們自己的房間了。我沒在意，跟李之在我們的婚房里收拾東西。我準備回去時，去婆婆的房間拿戒指，只見金戒指一只套在婆婆手指上，另一只套在公公手指上。那一刻，我瞬間淚雨傾盆，摔門而去。李之拿著首飾盒追出來，把戒指還給我，滿臉淚水地說：“咱媽結婚時就想要一枚結婚戒指，可那時家里窮不能買，咱媽不是想要你的戒指，是稀罕?！崩钪且荒樇婏w的淚花，讓我傻了！“要是兩個老人喜歡，戴著也合適，結婚后這對戒指就給他們吧！老人一輩子也不容易。咱們以后再買?！甭犖疫@么說，李之把我緊緊擁在懷里說：“你這么善良，就是我要找的人。如果不是你，那我父母可有罪受了！”

籌備婚禮期間，婆婆對我父母說，婚禮就分開辦，婆家辦一天，娘家再辦一天，這樣既顯出婆家的重視，又凸顯了娘家的不尋常。婆婆的最大本事就是表演天賦，就是哭，三句話沒說上就抹眼淚，將我母親搞怕了，只有按照她的意思來。

2004年10月1日，我和李之在婆家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只請了五桌客人，全是親戚鄰居。婆婆做了我們的司儀?；槎Y上婆婆把怎樣照顧公公，教育兒子，操持這個家，從頭到尾渲染了一遍，婆婆高大上的形象頃刻就樹立了起來。一位不太熟悉的遠方表姑聽得哭了起來，感性地抱住我說：“好孩子，你一定要對你婆婆好?！蹦菆雒孀屛铱扌Σ坏?。

婚禮結束，晚上，我們洞房還沒入，婆婆就拉著我的手，說得知我在婚后要把結婚戒指送給她和公公，直夸我是孝順的好媳婦，感動得直哭。好好的大喜日子，婆婆愣跟號喪似的哭了一天，我竟有點可憐起這個隨時都能哭出來的婆婆了。受新婚各種氣氛的感染，我答應婆婆，明天就把戒指送給她和公公。

讓忍耐和等待見鬼去吧！生活必須當下就公平！

婚后不到一個月，婆婆哭天喊地給我父母打電話，說對不起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我買套新房，讓年輕人有自己的小天地。這番話讓我父母的智商當即降為零，決定買房出一半的錢。

就在婆婆興高采烈地到處打聽商品房時，李之告訴了我一個讓我感到詭異甚至恐懼的事情：他們家里根本就沒有錢！我當即一驚：沒錢干嗎張羅買房？我氣了，要找婆婆去問個清楚。李之拉住我，囁嚅著說：“要不讓你的父母多出點，反正你們家就你一個女兒，錢將來還不都是你的？現在花跟以后花還不一樣？你跟我過日子，我是你老公，你得站在我的立場上想問題?！蔽冶焕钪推牌鸥愕眯臒┮鈦y，不知道該怎么辦。而婆婆用鐵齒鋼牙又做了我父母的工作，結果是我父母出了超過三分之二的錢。我的父母雖然對婆婆自作主張很反感，但一想到我婚都結了，就勸我算了！

接著，婆婆又憑她那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我的父母裝修房子。我的父母對婆婆的行為開始厭煩，但又覺得姑娘都嫁給人家了，就忍了，但沒想到婆家變本加厲！從買房到裝修房子，60平米的房子一共花了50萬，我父母花了40萬，連憑據都沒有，但最后房產證上只寫了李之一個人的名字。每每在這些較勁的問題發生時，李之總會詩興大發：“待我弦斷音垮，許你青絲白發?！蔽倚睦锊皇亲涛?，憤怒地寫下：“待你弦斷音垮，何來求鸞曲答。”我們的感情出現了縫隙。

2006年3月，我們的兒子也出生了。這時，婆婆更威風了！同在一個城市，我們相距就兩站地，但婆婆總會跑過來，并且不睡床打地鋪，第二天早晨，又說媳婦能給地鋪睡，都是好媳婦了，沒把她趕出去，她就很感恩了。婆婆的話讓我毛骨悚然。這還不算，自從我們住了新房后，婆婆三天兩頭就稱病，孝順的老公每每接到這樣的電話，都會乖乖地跑回家，把婆婆接過來住兩天，還要請臨時保姆照顧癱瘓的公公。

2010年春節過后，李之對我說，婆婆一輩子沒住過新房，就接公婆跟我們一塊住吧！我們的房子本來就小，和老人一起住頓顯逼仄，我就沒有明確表態。豈料，李之專門在我家前排的樓房，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把他的父母接過來住。他的行為強烈傷害了我，讓我覺得自己沒有尊嚴和存在感。更何況李之和我每個月萬元多點的收入，孩子和家里的開銷都很大，本來就不寬裕，還要支付婆婆每月1000多元的房租。而婆婆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錢自己揣起來。

我的兒子轉眼六歲了。幾年間發生無數次不開心的事件，每次爭執大多是因婆婆聯手李之逼我向娘家要錢而起。而越來越讓我傷心的是，每一次發生錢銀糾紛，李之的心都傾向他母親那邊，讓我感到他們是一家人，甚至是一伙的！

一次婆婆要去旅游，我們出了錢，婆婆卻要求我剛退休的父親去照顧癱瘓在床的公公，我徹底怒了，吼出了離婚。沒想到李之回擊我：離就離！我徹底呆住了，委屈的淚水如秋天的大雨，又冷又濕！這些年，我父母為我們這個小家花了近百萬，且花得無憑無據。我把這個家扔下，抱孩子走人，別說沒那么容易，就算真的如此，那孩子跟父親的關系，婆婆一家人因為兒子的糾纏，依然會沒完沒了……

就在我對這個家心思越來越淡時，婆婆要我們出錢給她找保姆照顧公公，她的理由是她照顧公公十幾年了，年齡大了，她再不找點自己的樂子，這輩子就白活了。我熬不過她的糾纏，只得答應。婆婆迷上了廣場舞，不僅如此，還旁敲側擊地讓我給她買首飾和時髦點的行頭，因為她發現，跳廣場舞的大媽們家境都很殷實，她不能讓人笑話。不斷地要錢簡直把我逼瘋了，我沖著老公怒吼：“你，連同你的親娘都去死吧，我守著孩子過也落個清靜！”李之啪地打了我一個嘴巴，打碎了我們所有殘存的愛。當晚，我草擬了一份離婚協議書，李之見無可挽回，也簽字同意了！

2012年4月底的一天，我和李之心情復雜地去民政局辦離婚手續。走在民政局前的一條小路上，李之突然咣當跪在了我的面前，說舍不得我，讓我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會把婆婆和我之間的這碗水端平。李之又給我講了那個竹子扎根的故事，讓我再忍幾年，這家終有一天，全是我的。我看著這樣的丈夫，心里說不出的感受。那次離婚鬧得很兇，朋友和親戚也都來相勸，婆婆哭得天昏地暗，說對不起我們，打擾了我們的生活，她向我父母保證，絕不會再給我們添一點麻煩。事件就這樣平息了下來。后來我才知道，這是因為李之偷偷借了10萬塊錢給婆婆，息事寧人了。

2014年春節過后，婆婆說要炒股。我跟李之商量，就給婆婆5萬元錢，讓她炒著玩，賺賠不在乎。

豈料，2014年8月，婆婆和李之偷偷以我們住的房子，以及婆婆的老房子做抵押，貸款一百萬買了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知心的朋友感嘆我徹底栽在了這對母子的手上。精明的朋友對我說，李之和他母親成功將我娘家買的房洗出錢，我若不離婚，就繼續受他們母子的擺布，離婚也將什么財產都分不到，說不定還要分到債務。至此，我徹底傻了，不知道該怎么辦！

[后記] 本文主人公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感嘆：“為了家庭幸福，我本來希望效法毛竹，在婚姻中牢牢扎根，盡心盡力付出了10年，只看到三厘米的光景，卻沒有盼到15米的茁壯。生活并不是算術題，總該有個解法和答案?！北疚闹魅斯盟磸匦撵榈慕洑v告訴了我們，婚姻，不能不計較，涉及金錢問題，更要有憑有據。只是這個道理她明白得太晚了。希望跟她有相同處境的女性明白一個道理，哪怕是在婚姻里，契約依然非常重要，生活必須當下就公平！ □

編輯/楊俊楓 劉鑒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