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有時，花開有時

曼森

01差等生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

十七歲的夏天，賴善美有了一個弟弟。她覺得這件好事跟自己完全沒有關系，看著那個粉嫩的小東西，心底生不出任何感覺。不過女生有預感，自己的生活會因這個小家伙的到來而改變。

清早，沒有輪廓的云飄到空中，湮成夏末的氣息。手抓著書包帶蹦蹦跳跳的賴善美被拖著掃把的邢瑪麗堵在了教學樓的轉角。

“嘿！好久不見！”賴善美熱情地跟對方打招呼。

“昨天才見過！”邢瑪麗搖著手中的掃把憤怒地回應，隨即換上了一副八卦的表情，“聽說你有了一個弟弟？”

“嗯哼！”賴善美點頭。

“真可憐！”邢瑪麗一臉假疼惜，“你都這么大了，爹媽還能給你添個弟弟？”

賴善美瞪大了眼睛，滿臉困惑，差等生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

“算了算了，”就知道她聽不懂，邢瑪麗把掃把靠墻放著，然后從口袋里翻出一張成績單和幾張皺巴巴的試卷，“我說賴善美，這次測驗我們小組又是倒數第一，你說你怎么連CH3COOH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賴善美歪過頭看邢瑪麗手里的成績單，眉頭皺到一起，用手指來回戳眉尾：“唉，我的英語不怎么好！”

邢瑪麗忍住一口血沒有吐，翻白眼道：“化學！這是化學！”

“哦……”賴善美恍然大悟之余眼睛掃到邢瑪麗的試卷，正好看到那一題，于是說道，“你不是也沒寫對嘛。”

還不是照你的抄的！邢瑪麗的內心OS，不過她說出的卻是挺狠的挖苦：“我的英語也不怎么好！”

賴善美又瞪大了眼睛，一臉無辜：“你剛才不是說那是化學嗎？”

“天哪！賴善美，”邢瑪麗內心無力，“我看你只適合體力勞動！來吧！”她把掃把塞到賴善美手里：“去做點你擅長的事情吧，看在你很可憐的份上！”

“啊？”賴善美眼睛亮亮地忽閃，然后抬頭仰望蔚藍的晴空，心里想的是——我可憐嗎？我哪里可憐了？

02他真的很牛！有一百頭牛那么牛！

賴善美走進教室的時候，化學課代表正好在黑板上寫完最后一個字。每天早自習各課代表都會輪流在黑板上出題，今天恰巧是化學。賴善美拎著掃把站在黑板前，字母、數字、下劃線、括號，不知怎的，女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QQ密碼，忍不住想笑，卻被“讓開，擋住黑板了”的怒吼嚇得一下子跳到了一邊。不知道是誰吼的，這個班級的學生分成很明顯的幾個小圈子，賴善美不屬于其中任何一個。

放好掃把，回到座位，賴善美的視線剛好撞到邢瑪麗頭上的鯨魚發夾。突然想起，今天值日的不應該是她嗎？我這是被耍了？

坐在賴善美對面的邢瑪麗在黑板上那堆外星文字當中沒能找到CH3COOH到底是什么，于是抱著調戲課代表的心態，寫了一張不恥下問的字條——CH3COOH是啥？寫好后，她將字條揉成團丟給賴善美，然后指了指與她背靠背坐著的化學課代表。

剛轉來一個星期的化學課代表賴柏越，高大，俊朗，符合所有女生關于美少年轉校生的幻想，奈何這位美少年送給她們的福利是他對老師的無視，對同學的漠視，以及對整個華美中學的鄙視。先后有六名女生在他那里吃癟，其中包括校花一名。這個下馬威讓其他女生不敢再起妄心。他就像神祗一般，眾人只能仰望。

賴善美要給這樣一個人物塞紙團，她做賊似的回頭看了賴柏越一眼，光是他的后背，就足夠讓她倒吸涼氣到窒息了。

賴善美想要拒絕傳遞這個燙手的紙團，但礙于邢瑪麗眼神的威逼利誘，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用筆頭捅了一下賴柏越的后背：“喂。”

賴柏越抬眼，轉轉眼珠，沒有任何反應。

賴善美深吸一口氣，又捅了賴柏越一下：“哎……”

賴柏越毫不客氣地將自己的椅子向前挪了挪。

見狀，邢瑪麗不樂意了，她又寫了一張“你很牛啊！你到底有多牛？！”的字條丟給賴善美傳遞，都來不及揉成團。

賴善美看到字條上的字，頓時露出大驚失色的神情，認真道：“他真的很牛！有一百頭牛那么牛！”

她認真的表情讓一旁的班長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難道在你的眼里，一百是個很大的數字嗎？賴善美！哈哈哈——”

這一幕剛好被走進教室的班導師看到，她甚是痛心疾首。華美中學采取分組式教學，每個小組六個人，每班六個組。班導師為了使班里的平均分上升，特意讓班長帶著五名差生，督促他們學習。結果她看到的卻是他跟著他們一起胡鬧的場面。于是在沉思過后，班導師決定讓賴柏越和班長換座位。據她觀察，賴柏越同學死板、較真、有威懾力，他一定能管好那五個笨蛋。

03女生覺得自己像迷失在夜色中無法返航的船。

但年輕的班導師失策了，賴柏越加入這個“笨蛋小組”一個星期，一共對他的小組成員說了兩句話，一句是“離我遠點”，另外一句是“笨蛋沒有權利嫌棄別人冷酷”。

窗外忽起大風，整個城市瞬間變成了海底世界，下課后大多數學生都選擇待在教室里。

邢瑪麗手托著下巴，歪頭看著小組長賴柏越英俊的側臉，越琢磨越覺得不甘心。她當然知道賴柏越待人冷漠，為人冷酷以及所有關于他的八卦事跡，但她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不管怎么說，她和賴柏越同屬一個小組，那就等于大家坐在同一條船上，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賴柏越對自己，怎么也得有點特殊待遇吧。于是在一星期前知道了CH3COOH是什么的邢瑪麗沖著賴柏越叫道：“哎，老大。”

賴柏越掃了她一眼。

邢瑪麗繼續說：“CH3COOH到底是什么啊？我真的很想知道啊老大！我知道你不愿意搭理我，但是，”邢瑪麗換上很官腔的口吻，“但是我們是同一個小組的，考試的時候，老師也要看小組成績，再說了……”

“對對對！”在一旁昏昏欲睡的賴善美突然睜開眼，“我也很想知道CH3COOH是什么意思！”說著還把那張試卷翻出來，請賴柏越指教。

在被兩個女生左右夾擊，糾纏了兩分鐘后，賴柏越說出了他加入“笨蛋小組”以來的第三句話。他深吸一口氣，拽過賴善美的試卷，又塞回給她，之后看了看邢瑪麗，再看向賴善美，問了他唯一關心的問題：“你真的蠢到了這種地步嗎？賴善美！”

鄙夷的表情不是裝出來的，邢瑪麗見勢不好，馬上轉身去取下一節課要用的書。賴善美天真好奇、興致盎然的表情僵在臉上，然后她將試卷卷邊的地方用手指撫平，規整地疊好，放回書包里。

我真的不知道CH3COOH是什么嗎？我真的蠢到了這種地步？

賴善美緩緩抬眼看向窗外那抹憂郁的煙灰色，細密的睫毛隨著視線的游移而劇烈顫抖。女生覺得自己像迷失在夜色中無法返航的船。

04你可是被我看中的很幸運的人哦！

大風過后是大雨，瓢潑似的。中午放學，同學們三三兩兩走出教室，邢瑪麗很不仗義地自己拿了傘就走，沒有傘的賴善美沒有叫住她，因為沒有理由。兩人并不是朋友，只是會經常說話的人。賴善美沒有同伴，沒有朋友，沒有時常聯系的人，所以在這種時候，她一個人被落在了教室里。賴善美雙手捂著淅淅瀝瀝似要下雨的眼睛，歪靠在桌子上。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變成不受歡迎的人，裝傻賣萌不能給自己加分，可又強勢不起來，除了去迎合別人的喜惡，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瞳孔深處總是盛著將要滿溢出來的孤單。

“哎哎，賴善美！”一個嬌俏的聲音。

校花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賴善美扭過頭，蹙眉：“干嗎呀？”

“過來！”校花笑靨如花地向賴善美招手。

校花呢，賴善美和她一點也不熟。那種人是不會想要和笨蛋交朋友的，她找上門來，一定沒有好事。

賴善美磨磨蹭蹭地走過去，果然被校花要求傳遞一封信給賴柏越。

“為什么是我？”賴善美郁悶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因為你善良又美好呀！”校花小姐真是嬌俏。

是因為我看起來比較好欺負吧！賴善美心如明鏡似的。

“可、可賴柏越不是早就拒絕你了嗎？”

“那不代表我不可以繼續喜歡他呀！”校花笑嘻嘻的，像只開心的貓。

“可是……”

“別可是了！賴善美，你可是被我看中的很幸運的人哦！”

幸運個頭啊！

“而且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嘛！”校花搖著賴善美的手臂。

朋友個屁啊！

賴善美太了解校花這種高高在上的人了，她們有事求你的時候，你就是她們口中的朋友。一轉身，她們看你仍是個笨蛋！

“好吧！”什么都是明知道，卻不懂如何拒絕做個笨蛋，賴善美只好答應下來。

目送校花離開，賴善美狠狠地將那封信揉成團丟到地上，企圖將自己一上午受的委屈全部揉進信中，又觸電似的將它撿回來，小心翼翼地展平，生怕有人看見自己剛才所做的事。

膽小鬼只配躲在角落直視自己的所有委屈，但受了委屈的人是需要一個發泄的出口的，賴善美突然想要淋雨。于是她把信塞進口袋里，然后沖出了教室。

棵受了委屈的人還是佷倒霉，賴善美在走廊飛奔，隨后就一頭扎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里。她氣喘吁吁地抬起頭，正對上一雙微慍的眸子。

賴柏越垂下眼瞼看著賴善美，眼神很不友好。被嚇壞了的賴善美對他解釋道：“聽說、聽說樓下有人打架，不快點的話，就、就趕不上看熱鬧了。”

在賴柏越的眼中，自己同樣是個笨蛋，所以賴善美毫不介意自己在他面前顯得更蠢一點。

一個大大的問號在賴柏越的臉上閃過，然后他冷著臉，鉗住賴善美瘦瘦的手臂，將她拖到窗口：“從這里下去只需要一秒鐘，你跑那么辛苦干嗎？”

然后賴柏越等著手里的女孩使勁兒掙扎，或者說“你放開我”之類的，結果她卻安靜極了。

沒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反應，賴柏越覺得自己佷失敗。他松開手，扳過女生瘦小的身子，正欲訓斥挖苦嘲諷，卻赫然發現她在哭。大滴大滴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讓人動容。

賴柏越的冷眸一眨：“哭什么？因為擔心自己看不著熱鬧？你現在趕去說不定還來得及！”

哪有什么熱鬧啊！女生只是覺得自己太委屈了，她哭哭啼啼地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信：“給你。”

賴柏越眼神嫌棄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疑似衛生紙的東西。

“它剛才不是這樣的，是被我不小心弄皺的。”

“你寫的？”賴柏越挑眉。

“我不喜歡你這樣的！”賴善美抽抽搭搭地實話實說。

賴柏越忽然想要笑。

“是校花寫的。”賴善美抹了把眼淚又說。

“賴善美！”賴柏越怒不可遏，“你連醋酸都不知道，還有心情兼職當郵差？！”

“不是我愿意的，是她求我……”賴善美偷瞄憤怒的賴柏越。

“你拒絕啊！”

“我不會……”賴善美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活該你被人欺負！”

05她們都不愛跟我玩，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可是我想……

直到撂下狠話的人走出好遠，賴善美才用袖子粗魯地擦了把臉，追上去：“賴柏越！你站住！賴柏越！”不知哪來的勇氣，她大叫起來。

聽到她憤怒、又有些奶聲奶氣的聲音，賴柏越站定，嘆氣，轉身。

眼看馬上就要撞到賴柏越的身上，賴善美直挺挺地“剎車”，沒了剛才大吼的勇氣。她抬頭，弱弱地又叫了一聲：“賴柏越啊……”

賴柏越給了賴善美一個“你繼續說下去”的表情。

女生突然不敢吭聲了。

“你好像很怕我？”賴柏越面無表情地盯著賴善美。

“那個……”賴善美抓抓頭發，揉揉鼻子，然后抬起小手拉了拉賴柏越的袖子，“校花的信……”

“你能不能不提這事兒啊！”賴柏越狠狠皺眉，“煩不煩？”

“你別說我，我害怕。”賴善美無辜又懼怕，但還是要說，“拜托你收下吧，校花的信……”

“賴善美，你腦子有毛病吧？！”賴柏越到底是發火了，之前忍得很難受啊！

“沒什么毛病。”賴善美戳戳自己的太陽穴，勇往直前，“但還是請你把這封信……求求你了，賴柏越，要不我不知道該怎么向校花交代了。”女生露出求饒的表情：“她們本來就不喜歡我，我要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的話……你也看到了，她們都不愛跟我玩，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可是我想……”女生快要哭了。

賴柏越是個討厭麻煩的人，最煩被人糾纏，可面對賴善美，看著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大腦下達的“不要去管這個笨蛋”的指令居然被拒絕執行！無奈，賴柏越沖著賴善美翻了翻白眼，然后不情愿地伸出手：“拿來拿來！麻煩死了！”

賴善美馬上雙手奉上信，眼睛偷偷瞄著賴柏越。

“賴善美，你真是笨得……”

話還沒說完，賴柏越就看到賴善美看著自己的身后，變了眼神。他轉身，正看到去服務部買面包回來的校花同學。

“嗨，賴柏越。”

賴柏越正好不知道該把那封信丟到哪里去呢，于是用兩根手指捏住信：“你給我的？”

校忸捏著：“是我……”

“那么請你把它拿回去。”賴柏越冷酷地說。

校花頓時愣住：“賴……”

“拿回去，請你把它拿回去。”

“賴柏越……”校花喃喃出聲。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已經拒絕過你一回了，請你不要再做這么無聊的事情了。”

“賴柏越！”校花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我知道你很優秀，但我也不是很差啊。你這樣我很沒面子的，雖然現在在場的，只有我和你，還有你身后的那個白癡，但我仍舊會覺得沒面子，請你為我著想……”

“我不是故意要讓你沒面子的，之所以會拒絕你，是因為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嗯，她就是我身后的那個白癡。”賴柏越把賴善美攬過來。

校花驚得張大了嘴巴。

白癡露出了更加白癡的表情。

“怎么可能？！”校花大叫起來。

比校花更驚訝的是白癡，白癡反應慢，等她回過神，自己已經被賴柏越拉著走到了二樓。

“賴柏越，我們去哪兒？”

賴柏越深呼吸，再呼吸，一鼓作氣：“賴善美，現在已經十二點半了，你還沒吃飯，你自己不知道啊！”

06你就像神祗，而我卻似螞蟻。

眉清目秀，神情冷淡，高大又有氣質的男生總是吸引人，而他們身邊的女生總是千篇一律，賴善美就是那個“千篇一律”。“千篇一律”被賴柏越帶到了二樓，然后從天橋走到對面的行政樓，下到一樓后可以直接踏進涼亭，走過涼亭就是食堂了。這條路線不撐傘，也不會被淋濕。這條路線，“千篇一律”是絕對想不到的，因為她是個笨蛋。就是因為太清楚她的“笨”，已經到了食堂的賴柏越想起她，不得不折返回來。大概是大腦出現了什么BUG，今天自己的思想和行為完全不一致。

頭頂是洗滌一新的樹冠，銀色水花在腳邊生滅。放學后，賴柏越一個人走在路上，在跨過了十八個水坑之后，他決定停下來等等賴善美，反正順路。

賴柏越很酷地站在學校附近等了將近半個鐘頭，連班導師都挎著她的高仿古奇包離開了，也不見賴善美的影子。難道又被那些不夠友愛的同學逮去當值日生了？這個笨蛋難道不知道被同學以各種各樣名義拜托做的事，都是可以拒絕的嗎？賴善美的腦子一定存在著什么重大BUG亟待修復。

自己在跟賴柏越交往的事情，很快就從校花那里傳了去。雖然是個笨蛋，但賴善美明白自己就是那個“千篇一律”，一下午她受盡了同學們投來的白眼。冷酷男跟笨蛋女交往，出現在小說里，是受歡迎的情節，但現實中這樣的逆天組合，怎么都覺得說不過去。賴善美也這樣想，她從頭到腳鄭重地審視了一下自己，確實挺糟糕的。自覺沒底氣，又遭到同是笨蛋的邢瑪麗的鄙視，賴善美覺得有點受不了。因為在心底，賴善美認為自己比邢瑪麗強多了。

“這不科學！”邢瑪麗奮筆疾書，“你一定是給賴柏越灌了什么迷魂湯，上午他還不屑你呢！”

迷魂湯？這才叫不科學吧！賴柏越連一口白水都沒喝過我的，遑論是湯了？善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與邢瑪麗起爭執，于是問道：“你寫啥呢？”

“情書！就算賴柏越喜歡蠢貨，也應該是我，所以我要向他表白！”邢瑪麗信誓旦旦。

賴善美則想，和蠢貨比起來，笨蛋好像好聽一些。但這個世界除了笨蛋和蠢貨，還有一種生物叫美少女，她們豈能容笨蛋和蠢貨造次。于是放學后，賴善美被美少女們堵在教室里，耳朵里塞滿了類似“連你這種人賴柏越都能看上，讓我們這些優秀的人情何以堪”的聲音。被圍剿了將近半個小時，賴善美才得以脫身。書包里被塞了很多拜托自己拿給賴柏越的書信，邢瑪麗的那封排在第一位。

有沒有搞錯啊？我不是賴柏越的女朋友嗎？你們拜托我做這樣的事不太好吧？

成功脫身后，賴善美背著書包一路狂奔，于是她再一次撞到了賴柏越的懷里。

“咱們倆真是有緣啊，賴柏越。”賴善美激動地抓著賴柏越的袖子，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出來。

什么情況？賴柏越蹙眉，推開賴善美的手： “你為什么一見到我就哭？”

“我、我……”小姑娘哭得說不出話來。

“嗯？”賴柏越追問。

“因為、因為……”因為你太好了，你就像神祗，而我卻似螞蟻。我肯承認自己的渺小，但是你也太過分了，將我甩出那么遠，無論是樣貌還是成績。

“反正、反正不是被你帥哭的。”

“你給我有點正經！”賴柏越的鼻子都要被氣歪了。

“嗚——賴柏越，你實在是太優秀了，你優秀得讓人受不了，雖然和你在一起，不是什么讓人跌份的事，但我爸是絕對不會同意我們倆在一起的。”

哭成這樣還有心情把事情扯得那么遠！

“你放心，賴善美，我媽也不會同意我和你在一起的！”

“那你說我們要不要在一起啊？”

“你信不信我會讓你哭得更慘一點？”

這一點賴善美絕對相信，于是她把事情扯得更遠一點。她邊吧嗒吧嗒掉眼淚邊問：“弟弟可愛嗎？”

“你傻啊，賴善美，他可不可愛，你自己看不見啊？”

“我沒什么感覺……”

“你都沒感覺，我又怎么會有！”

“可你是他的哥哥呀！”

“你還是他的姐姐呢！”

07她一心想要做一個讓別人覺得舒服的人。

“你家弟弟可愛嗎？”課間，邢瑪麗抓緊時間和賴善美聊天。

“嗯？”賴善美扭頭看向賴柏越，直到埋頭看書的賴柏越抬起頭，怒視她：“看我干嗎？我又不是你弟弟。她才回答邢瑪麗：“弟弟……挺好玩的。”

“真可憐！”邢瑪麗說，“你的爹媽現在完全不管你了吧？”

“管呀！”賴善美認真地說。

“那你還和賴柏越……”說著，邢瑪麗揚起頭，看向賴柏越，“哎，老大，我寫給你的信，你看了沒？”

賴柏越不會對這種問題有反應的。

賴善美急急地幫腔：“對呀，賴柏越，邢瑪麗給你的信，你看了沒？我特意把它排在第一位呢。”然后她肯定地對邢瑪麗點點頭。

“賴善美，”賴柏越輕輕放下書，用溫柔得近乎變態的語氣對她說，“你缺心眼啊？”

差等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被這樣對待，她揚著天真的小臉問：你沒看呀？”

“我好想捏死你……”賴柏越有點欲哭無淚。面對著笨蛋天然呆，原本那些沉得住氣的秉性全都不見，他做不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于是他說，“賴善美，你是我的女朋友，這件事你好像忘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賴柏越，我不喜歡你這樣的。”

“你確實配不上我。”

“我呢我呢？”邢瑪麗插話進來，“我配得上……”在看到賴柏越迅速掛上冰碴的臉之后，她接道：“個屁……”

“嗯？”賴善美皺著眉沉默三秒，然后她的笑聲在教室中炸開，“你有必要將儀表堂堂的賴柏越比喻成一個屁嗎？你們有多大的仇啊？哈哈哈——”

而后世界一片寂靜，死寂。

弟弟可不可愛，賴柏越確實沒什么感覺，但他知道賴善美一點也不可愛。把這樣的家伙封為自己的女朋友著實不是什么明智之舉，雖然她總是認為自己很萌，善良又美好。

善良又美好的賴善美不會對別人說“不”，只要是別人的請求，她全都答應下來。她認為只有這樣自己才會被人喜歡，她一心想要做一個讓別人覺得舒服的人。

“可是你并不受歡迎，并且別人都當你是傻瓜。”賴柏越指出問題，“在這種狀態下的你，只會越來越傻。”

“可我覺得這樣也沒有什么不好的，就算我是個優秀的人，在那樣的世界里也沒有我的……位置。”賴善美弱弱地說。

“但做人是要有原則有底線的，可你的原則是什么？底線又在哪里？”

這玩意，賴善美貌似沒有。

語文課上，大家在抄板書。賴善美比邢瑪麗寫得快，邢瑪麗騰出一只手按住賴善美的筆，等到自己的進度趕上她的才放開。賴善美寫著寫著，又比邢瑪麗寫得快了，邢瑪麗又伸出手：“等我一會兒。”回應她的，是擋在賴善美本子前的一只大手，是賴柏越的。

賴柏越下令：“你不要管她，繼續寫。”邢瑪麗要求：“等我一會兒。”

賴善美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雙臂架在空中，老師見狀問道：“賴善美，你要起飛嗎？”

“寫！”

不想起飛的人，乖乖地寫起來，這次邢瑪麗沒有來搗亂。

不懂拒絕，不會說不。

“賴善美，幫我買個面包去。”——“哦。”

“賴善美，玻璃擦一下，拜托了。”——“沒問題！”

“賴善美，幫我抄一下筆記，謝謝！”——“好啊！”

“賴善美，幫我弄一枚導彈。”賴柏越請求幫助。

“我弄不到……”

“我以為你會說‘好呢。”

“那種東西怎么可能弄得到？！”

“就是說如果能弄到，你也一定會盡力？賴善美，你怎么這么缺心眼啊？很多事情不是和顏悅色就能夠辦到的！人和人的相處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你怎么會錯誤地認為只有做個傻大姐才會被人喜歡，誰教你的？”

沒誰教賴善美，她善良又美好，覺得做傻大姐可以拉近自己和別人的關系，她想要有很多很多的朋友，所以就那樣做了，哪怕自己常常會受委屈。

“你要學會拒絕別人！你有自己的思想，所以不可以被別人任意支配！”

“可是要怎么拒絕啊？我開不了口……”賴善美一臉為難。

“就比如……”

賴柏越話還沒有說完，邢瑪麗就出現在兩人身邊：“賴善美，走，陪我去廁所。”

“好呀！”賴善美“嗖”地站了起來。

“她不去！”賴柏越穩穩地坐在椅子上，犀利的眼神投向賴善美：“賴善美，你要去？”

“我……”賴善美看看邢瑪麗，又看看賴柏越，一屁股坐下去，又觸電似的站起來，她很為難。

“賴善美！”

賴柏越陰冷的聲音讓賴善美再一次坐了下去。

“那個……邢瑪麗啊，你自己去唄……”

“賴善美！”

“啊！邢瑪麗，你自己去吧，我不去！”

08他終將教會我成長，教會我一切。

拒絕了邢瑪麗，賴善美覺得自己得罪了她，所以逮住賴柏越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急忙向她解釋：“賴柏越的話，我不可以不聽的。”

“有沒有搞錯啊！賴柏越這樣的男朋友你也要？我覺得賴柏越會跟你交往，完全是因為你就是一個白癡，他玩你呢！”

“我……”賴善美可憐巴巴地眨眼，“我本來就是生來給他玩的啊……”

“啥？”邢瑪麗聽不懂。

“他是我哥哥，不過之前沒有跟我生活在一起。”

“什么意思？”邢瑪麗一聲怒吼，“你不是有了一個弟弟嗎？怎么變成哥哥啦？”

“弟弟是弟弟，哥哥是哥哥。”

歷史久遠，賴善美和賴柏越是雙胞胎，在媽媽肚子里的時候，賴善美就小得像只耗子，并且以近乎耗子的姿態出生，小得差點讓護士把她當成胎盤給扔了。后來，在父母的精心照顧下，賴柏越越長越壯，到了一翻身就會壓死賴善美的地步。到了三歲，賴善美仍舊瘦瘦的，被活潑的哥哥一撞一個跟頭，她根本就是一個玩具。在被撞了幾十個跟頭之后，心疼女兒的賴家媽媽忍痛將兒子交給婆婆帶，自己小心地呵護女兒。然而到了十七歲，她仍舊不知好歹地瘦瘦的，賴柏越仍舊能夠一翻身就壓死她。賴柏越一直跟著奶奶生活，直到今年父母有了小兒子，為了整合資源，才把他給接回來。

講述完這一段歷史，賴善美重重地嘆氣：“賴柏越一定恨死我了，如果不是因為我，他完全可以在爸爸媽媽身邊生活。”賴善美抽抽鼻子，“都是我不好……”

“你很好！”邢瑪麗欣賞地看著賴善美，“你善良又美好，還不是賴柏越的女朋友。你一定要幫我……”

“我不會幫你遞情書的！”賴善美拍拍屁股走人。

望著賴善美瀟灑的背影，邢瑪麗有種賴善美將要變成賴柏越的恐懼感。

在邢瑪麗驚恐度日數周之后，賴善美離開了“笨蛋小組”。

“太壞了！賴善美太壞了！這次考試她居然不讓我抄！她自己還不是抄了你的，成績才上升那么多！”邢瑪麗憤恨地瞪著賴柏越。

“她沒抄我的。”賴柏越回答，“她本來不笨，只是有點傻。”

她不笨，只是有點傻，以為自己比別人弱，才會贏得關注與信任。

“所以是你不讓她給我抄的？賴柏越！”邢瑪麗大叫起來，“賴柏越，我跟你講啊，你從小寄人籬下的悲慘生活都是賴善美造成的，所以……”

所以你該恨她，只要逮住機會就狠狠地收拾他。可是呢？根本做不到，不是嗎？她是自己的妹妹，就算心里有不滿，想要一直冷冰冰地對待她，甚至做好了各種欺負她的準備。可當自己面對她的時候，仍舊做不出任何傷害她的舉動。看到她被人欺負，傷心難過為難，心底滿滿的都是心疼。不管分離多久，總有一條不知名的脈絡連接著自己和她。那些所謂的怨恨無端被沖刷進遙遠的記憶之海，分離時，大片的時光斷層倏然消失。就算壯闊之海只余一粒燈光，也要與她一起觀賞。

無需用血緣去抵抗宿命。

“其實我知道CH3COOH是什么，什么是化學什么是英語也分得清楚。”

“你可以繼續裝傻，沒關系的，賴善美，反正你是個笨蛋，所以我不介意你在各方面都表現得更蠢一點。”賴柏越狠狠挖苦。

賴善美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現在我已經不需要那樣做了！”

因為我有來自哥哥的庇護，他終將教會我成長，教會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