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
2011年的時候,我生了一場大病,病得很嚴重,所以不得不在家躺了半個多月。終于可以上班的那天早上,我起得特別早,很仔細地化了一個多小時的妝。
許久未見的同事們見到我都夸我,哇,漂亮了不少啊。在家休假真好啊,氣色好了很多呢!
沒有人知道,這半個月,我日日都在與病魔爭斗,白日里忙于奔波醫館,排隊,化驗,抽血,做術前術后的準備工作,夜晚更是因太過擔憂和恐懼幾乎夜夜落淚不能成眠。
可那一早立于眾人之間的我,臉上只有語笑嫣然,誰也不知道我之前曾經歷過的,那噩夢般的一切。
我一直是這樣的一個人,越是傷心難過,便越會大聲說笑。不是因為我有多堅強,只是這些年,我已習慣了時刻為自己打一把傘。
一把自以為是的,可以遮擋一切風雨的傘。
我不記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撐這把傘的,是初二時從千人中選出作為校藝術節主持人時,負責節目的老師善意地提醒我,做節目的時候就不要穿這件棉襖了,讓你媽給你買件好點的衣服吧。我省了一個多月的早飯錢,愣是給自己租了件金光閃閃的禮服裙。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學校操場張燈結彩裝飾一新的露天舞臺,因為是鎮小學的緣故,就算是較大型的活動,大多數小演員還是穿著嚴實保暖的衣物,只有光腿光胳膊突兀地站在舞臺上的我,念臺詞的時候聲線孤獨地越過清朗的夜空,一個字一個詞地蹦出來時仿佛都結著冰。
可我的內心卻是安然的,那件閃閃的禮服裙像一把巨大的傘,遮住了我所有的自卑與羞怯。
還是高中時,母親的同事來家里玩,無意翻到了一些我在雜志上發表的小文章。笑著說寫這些有什么用啊,難不成還想當作家啊!我卻更是越發努力一本本格子紙地寫了起來。每逢周末便拿著這些厚厚的一沓沓格子紙去網吧上通宵,別人打游戲我打字,畢業那年硬是用自己的稿費買了一臺筆記本電腦。
而我唯一一次放下這把傘,是在高三結束的最后一天。我蓬頭垢面地從寢室里大包小包往外扛行李時,正看到當時我愛戀的少年像一棵樹般明麗地站在校門口。
而前幾日,我還在食堂里聽到他和幾個女生在大聲笑談著我給他寫的那些告白信。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個畫面,周圍熙熙攘攘的全是要回家的大人小孩,喧鬧的人潮涌動中,時間卻仿佛在我和他之間安靜地定格了。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迎著他愕然的目光決絕地走了出去。是啊,這就是我本來的面貌啊!能怎么辦呢?我不漂亮,家里窮,別人有父母開車來接,我連個的士都坐不起,只能一個人,像個民工似的大包小包毛巾盆子碗的往外面搬,可這就是我啊!
我也可以選擇像個逃兵那樣等他走了之后再出門,可那個瞬間不知怎的我就選擇了走上前去。
我不想在一個人面前撐傘,若不是太信任,或許便是太失望了,失望到再也無所謂這個人對我的看法。
只是這些年來,我的內心也無數次會有兩個小人在斗。一個小人說,如果可以,就放下那把傘吧,你太累了。
另一個小人卻總是固執,在風雨中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總不肯放棄那把早已滿目瘡痍的傘。無論星辰大海,無論熔爐雪山,還是一直只想堅定地往夢里草原而去,往孤獨遠方而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