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和市場的邊界在哪里

孫祁祥

前段時間，我偶然翻出來二十多年前的幾篇文章，正好談市場與政府的關系。侄子看完說，好像是談近期的問題。我不是想說我有多么高瞻遠矚，我是想說政府和市場關系一直伴隨著中國走了三十多年。

2012年中共十八大報告明確提出，經濟改革核心問題是處理政府和市場問題，到2013年十八屆三中全會又重申經濟體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點，而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問題仍然是核心問題。這個問題談了三十多年，依然沒有解決，可見它是非常重要和艱巨的問題。

這些年來，我們批判或者批評政府管得太多的時候，總是這么說：政府缺位、越位、錯位的現象非常嚴重。我們在說這三個“位”的時候，實際上隱含的一個價值判斷是什么呢？就好像在政府和市場之間應該有一個清晰的邊界，就像踢足球，越了線就是越位，沒有補到位就叫缺位或者錯位。我們怎么判斷政府和市場之間的這個線？這是一個根本的問題。

實際上，這個判斷很難，因為它不像競技體育一樣可以劃一個線，比如羽毛球出了邊界或底線就算錯或者輸球。我想既然沒有像競技體育那么嚴格的標準，我們也可以提出一個標準來劃定它，比如政府職能的問題，我想可不可以從三個維度劃定這個標準。

第一，政府不能做什么。第二，政府應當做什么。第三，政府必須做什么。我們事先把政府不能做，應當做或者說必須做的事情搞清楚了，恐怕再去判定它是否越位、缺位、錯位，就有依據。

先看政府不能做什么?，F在大家都談這個問題，談得非常多，政府不能干預具體經濟活動。為什么不能干預具體經濟活動？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一個市場經濟下的政府職能問題。

因為如果我們談計劃經濟，那就是政府在管，所以我們講到政府職能和市場關系的時候，實際上它的一個大的前提或者它的背景就是說，談論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政府行為問題。

市場經濟實際上是一個基于千百萬不同的供給者和需求者，他們基于千百萬信息來做決策的生產活動，政府如果干預具體的，這么煩瑣的細微經濟活動，肯定效果是非常非常不好的，這個也有國際經驗反復證明。很多理論和國際經驗證明，如果國家非要去管，政府非要去管，會是什么結果，看看國外，看看中國，大家會很清楚。

所以，我覺得供給學派的代表人物喬治·吉爾德講得比較有道理，他曾經從風險管理角度來界定政府的職務，他說國家中心的職能就是管理與分散風險。

作為風險管理者的國家，如果不能夠謹慎地平衡風險與保險之間的關系，那它就把自己置于一個非常艱難的境地當中。所以，這是第一點，政府不能插手微觀經濟活動。

第二，政府應當做什么？有一些領域，在經濟生活中，市場也可以做，但是市場不愿意做，為了不愿意做？它基于盈利性考慮，覺得不盈利了，就不愿意做。這時候政府必須介入，政府介入的前提是不能與民爭實。商業保險當中有很多例子，在此不贅述。所以這是應當做什么。

第三，政府必須做什么，這是政府的職責。

我覺得至少要做這么幾個方面的事情：一是保護合法產權；二是創造和維護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三是提供基本的均等的公共服務；四是在大的影響經濟正常運行的情況出現的時候，比如說大的災難事件，比如說類似美國的9·11事件，政府提出應急預案并組織實施，這是政府的職責；五是政府應當維護國家利益，提升國家的核心競爭力。

很多國外首腦到中國來，肯定是帶著首席推銷員的身份和角色來的，推銷他們國內重要的產品，所以我覺得這也是政府主要的職能之一。

還有一方面，政府要基于公共安全保障的角度，對民眾短期行為和損人行為的強力修正。

比如說大至社會保障里面，強制的保險，還有比如公共責任保險，還有環境責任保險等等，小至開汽車必須戴安全帶，聲音分貝不能超過多少。有些人說這是我的自由，但是你個人的自由不能以損害他人和公共利益、公共安全為代價，如果這個社會沒有人管，個人自己這樣去做，很可能就產生一種損害他人和損害公共利益的事情，所以政府在這種情況下必須強力介入，制定很多法規。

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問題，非常重要，我們要使得政府有效地發揮作用，必須界定它的邊界。

（作者系北京大學經濟學院院長，本文由經濟學院院長論壇授權本刊發表，略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