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余糧

倪劍

老爸的腰間一年到頭掛著一串鑰匙，其中有一把是他房間那只碩大的樟木箱子的鑰匙。平時那只箱子總是鎖著，那把鑰匙只有他一個人有，即使老媽也沒看過那把鑰匙。我們都知道，老爸這些年的余糧——幾張存折，都藏在那只箱子里呢。他如果要出遠門，就把那箱子里的一個公文包隨身帶著。

我們三個女兒誰也不知道老爸那包里究竟有多少余糧，不過老爸說了，那里是他為我們的老媽存著的養老錢。他現在每個月有好幾千元的退休金，但是老媽沒有，他活著的時候自然沒有問題，但是他要確保萬一哪天他走在老媽前頭的時候，老媽沒有了生活來源，他那存著的余糧能保證讓老太婆再多活個十年二十年不至于跟女兒們伸手。

老媽當了一輩子的農民，她沒有退休金也沒有養老金。年近七十的她從來沒有逛過街，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不會掙錢也不會花錢，就更別提管家里的錢了。平時每當家里缺了什么，只要老媽提上一句，老爸下班的時候就會從超市帶回來，至于買回來的東西是什么品牌什么價格，她一概不知，也從來不問。

老爸老是跟我們開玩笑說：“你媽媽是屬豬的，她就是一頭幸福的豬，從來不管錢的事?！崩习诌@么說的時候，老媽只在一旁笑，也不生氣，任他隨口亂說。

這兩年農村對六十歲以上沒有社保的老人也開始有了一點小小的補貼，如今每人一個月70元錢，年末一次性發放840元。老爸幫她把那840元錢從鎮上領回家，她拿著那錢竟然不知道該怎么花才好，跟老爸說：“要不，我的錢還是放你那兒吧？”老爸說：“我才不要你的錢，到時候說出去好說不好聽的，你女兒再來跟我算賬，自己的錢還是自己好好管著?！崩蠇屩缓糜謱⒛?40元揣進自己的一個小布兜里，然后自嘲地來上一句：“小鬼發財如受罪?！?/p>

其實不管錢的老媽這輩子也挺幸福的，從來沒為錢操過心。因為她相信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老爸就是那個高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