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特快車

汪弱之

剛踏進人生的起點站，就過來一個黑衣人對我喊：“快，跟我走，我送你上車。”我本不急于上車，想對各輛車子作個比較，然后再決定上哪輛車，可黑衣人對我說：“你上我們的車吧，我們車是特快。”我說：“特快有什么好呀？”黑衣人說：“特快好呀，特快就是好呀。”說著，他就拉著我快跑，將我塞進了車子。我想下車，想到慢車上看看，可車子已經啟動了。于是，我“特快”地來到了人間，成了一對富豪夫婦的孩子。

媽媽還沒有離開產科病床，我已經跟四歲的正常孩子差不多高了。周圍的人都十分驚異：“你們看，只要眼睛眨一下，他就長高好多。”一位醫生說：“沒有什么奇怪的，他是乘人生特快車來的，自然跟其他孩子不一樣。”離開醫院前，爸爸到財務科結賬，窗子里的人說：“共計12萬8千元。”“這么多？算錯了吧？”“沒有呀。你的孩子是乘人生特快車來的，比正常的胎兒大幾倍，手術難度很大，還必須用昂貴的進口藥，費用當然要高一些了。”

剛回到家，就有兩位老師上了門。女老師說：“你的孩子可以上學了。”爸爸說：“開什么玩笑？他今天才出生，能上學嗎？”男老師說：“你的孩子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是乘人生特快車來的。你看，他已經這么高了，已經會走路了，已經會說話了，像是剛出生的孩子嗎？”爸爸也感到奇怪：“是呀，怎么會這樣呢？”男老師說：“這人生特快車是最新科學制造出來的，能坐上這種車子的孩子就是不一樣。”爸爸說：“那好吧，我明天就去送他上學。”女老師說：“哎呀，你開什么玩笑呀？能等到明天嗎？”男老師說：“告訴你吧，只要30分鐘的時間，他就獲得小學文憑。再過30分鐘，他就獲得中學文憑。再過30分鐘，他就獲得大學文憑。再過30分鐘，他就是博士了。”爸爸媽媽聽了，張開了嘴足足有10分鐘合不攏：“這么說，他是一個神童呀。”女老師說：“我們為這樣的孩子創辦了特殊學校，在兩個小時內完成教育的全過程。”爸爸說：“能保證教育質量嗎？”男老師回答：“對乘人生特快車的孩子來說，學到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文憑。我們這個文憑是得到權威認可的。”女老師說：“你現在交300萬元，兩個小時后，他就是博士了。”

這天中午，我已經成了一名博士。什么博士？好像是文學博士，也好像是經濟學博士；好像是歷史學博士，也好像是地理學博士；好像是計算機博士，也好像是天文學博士……其實，是什么博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博士，是真的博士。既然是博士就要找工作，而在W城工作的前提條件是在該城擁有房子。于是，爸爸給我在該城主城區買了一套120平米的房子。1平米8萬元，一套房子960萬元。車子也是不可少的。爸爸太小氣，只給買了一輛價值600萬元的。

我開著車子，去一家公司應聘。半路上，我暈倒了。到了醫院，爸爸被醫生劈頭蓋臉訓斥了一頓：“你爺爺都這把年紀了，怎么還讓他開車？”爸爸說：“他是我的兒子，今天早晨才出生的。”醫生說：“哦，對不起，對不起。我明白了，他乘的是人生特快車。”五分鐘后，醫生說出了我的病情。爸爸說：“一個孩子，怎么會生這些病呢？”醫生說：“別忘了，他是乘人生特快車來的，他的器官已經與80歲的老人相當。”醫生還說：“給這樣的人治病，要用特別的藥，要用特別的器材，要有特別的技術，因而花費要大一些。你看怎么辦？”爸爸咬了咬牙：“治吧。”

在人間，爸爸為我花的最后一筆錢是殯葬費用，高檔骨灰盒呀，豪華墓地呀，等等。

這天晚上，我來到了人生終點站。剛一下車，早上看到的那個黑衣人立即迎了上來，在我的身上掛上了大紅花，雙手握住我的手，說：“功臣呀，大功臣呀。”我說：“我走了一天，什么都沒有做，怎么會是大功臣呢？”他說：“你去了一天，花去8564萬元，帶動當地增加兩億GDP，怎么能說沒有功勞呢？與那些一輩子只花幾萬元的人相比，你的功勞太大了。”

司志政薦自《雜文月刊·原創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