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

曉曉

“張市長，告訴您一個好消息。從不收徒的著名表演藝術家××已經答應接納貴公子為學生了，可喜可賀呀！有關事宜，我正在安排當中，不日當面詳細匯報。”

這已經是張市長第五次看短信了，已能倒背如流，可還在看。發短信的人，叫吳波如，是遠房舅父的女婿，也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老板，正為一宗數百畝的地塊與市政府洽談當中。之前通過舅父有過幾次接觸，聽說張市長還在讀初中的兒子熱衷于表演藝術，但苦于無名師指點，沒想到，這么快就給牽上線搭好橋了。

說不心動，是假的。錢，或許會不在乎，可兒子的前程豈是金錢可以衡量的？但……

爸！一聲喊，把張市長嚇了一跳。竟然連兒子進門都不知道。兒子也不管爸爸在干什么，甩手扔過來一厚疊紙，說：“幫個忙，這個新編劇快要排演了，我臺詞還不熟，我們練練。”兒子讓張市長幫忙練對白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是特別忙，張市長都不會拒絕。這小子，還是有點明星相的。張市長心里樂滋滋的。

一看兒子扔來的劇本，張市長的眉頭皺了皺。《和珅審包拯》，這是哪跟哪呀？兒子哈哈一笑，說：“這屬于戲說，但絕對具有現實意義。你就扮演里面的和珅，我來當包拯。”張市長的心不自禁地一動，像一陣微風掠過。開始一行行看，然后就配合兒子正式操練。

“如果你我同朝為官，我是不是已經死于你包大人的鍘刀之下？”

“百分之百，絕對加肯定！依你之罪，死十次都不為過。”

“哈哈！人說青史留名，貌似我的知名度不亞于你呀。而且，我的粉絲在日漸增多，而你卻香火幾近凋謝。”

“名有美名和臭名之分，人有清者和濁者之別，同樣留名，于江山社稷和平民百姓，誰輕誰重自有分曉。同樣是粉絲，下場各不相同，追隨你者，幾人逃脫牢獄之災，殺頭之罪？”

“你就沒有過貪念嗎？”

“是人，就有私心雜念，本無可厚非，但一旦侵害到他人和國家集體的利益，尤其是置平民百姓的生死于不顧，就是罪惡行徑。”

“其實，貪也是經濟繁榮的象征，何必非要一棍子打死？再說，有幾個貪官會貪取老百姓的錢財？凡貪官者，所貪之財大多來路不正，或者是以小錢套大錢，本就心術不正，既然是不義之財，憑什么不分而享之？古有陳勝‘均貧富之語，所謂貪官其實就是均貧富而已。”

“狗屁理論！錢財本身哪來的義與不義，是因為撈取錢財的方式或者使用的方式不正，方為不義。明知是不義之財，反而照單全收，豈不是助長不義之風？古往今來，有哪個貪腐之朝能興旺發達？莫不道德淪喪，民心向背，律治形同虛設，害民，直至誤國，江山變色矣。”

“你自詡為清官，要殺盡天下貪官污吏，請問，我又從何而來？為何貪官仍然層出不窮？”

“呸！虧你還不知羞恥，大言不慚。可卑的是正是你這樣的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世間萬物各有繁衍，各有愛憎，各有取舍，古今莫不如此。有邪，必有正，且邪絕壓不了正。何況利益如虎，總有一天會反過來吞吃了你，甚至累及傷及子孫。你和氏后人是以你為榮還是以你為恥？”

“人生苦短呀，包同志，想那么多不累嗎？放著榮華富貴不去享受，那叫傻子。”

“請問，如果是別人從你的腰包里掏錢，你能心甘情愿？官者，政府之代表，保國之平安、民之安康，你卻反其道而行之，成為中飽私囊巧取豪奪的碩鼠，民能不反之抗之？國家不容你，百姓不容你，你能有生路乎？一時之享受，換來的將是終生的惶惶不可終日，能叫聰明之舉？”

“父母妻兒因你的清廉而生活清貧，你于心何忍？你在忠的同時，已經擔起不孝之罪名呀。”

“人生在世，總有愧對之人愧對之事。愧對親人事小，愧對百姓以及天下為大，親人明理，何來不孝之怪責？你貪贓枉法，蔭及親人一時逍遙，一朝為囚，親人連臉面尊嚴尚且丟失，只怕已生不如死，孝乎？”

對白念著念著，張市長的頭上有虛汗滲出，一開始的鏗鏘之聲漸漸梗澀干巴，直至難以持續。

我們歇一會吧，喝點水。張市長對兒子說。趁兒子去倒水的功夫，張市長掏出手機，堅定一按，短信刪除了。稍事休息，兩人又聲情并茂地演練起來，仿佛那戲已經在真實上演著了。

對白念著念著，張市長的頭上有虛汗滲出，一開始的鏗鏘之聲漸漸梗澀干巴，直至難以持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