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對了

蔣寒

你堂爺爺，不吵吧，凡事忍吧，郁悶死了吧！你大姑，不吵吧，離了吧！鄰樓那阿姨，不吵吧，跳樓了吧……你想，吵都吵不起來，生活還有啥味？

為我中考的事，爸爸媽媽一早就交上火了，一個罵沒本事，一個罵瘋子，吵鬧聲震得窗玻璃一顫一顫的……

我趕緊藏進爺爺奶奶的屋子。

爺爺趁機關門打坐。

每回爸爸媽媽吵，爺爺都關門打坐，也不勸架。奶奶倒是掀門溜了，每回溜時，都翻爺爺一個白眼，嘟噥道：“一個丑樣！”

我搖著爺爺說：“爺爺，勸勸吧，他們干嗎動不動就吵啊?！?/p>

爺爺捋著胡須，問我：“你爸是誰的兒子呢？”

“是您的兒子呀！”爺爺將我問糊涂了。

“這就對了?！睜敔斅冻鲆唤z訕笑。

我納悶兒道：“對什么呀？”

爺爺說：“說明他是句家的種！”

“爺爺，這是哪跟哪??？”

“爺爺奶奶也吵吧？”

“吵啊，不過不像爸爸媽媽這樣天翻地覆！”

“這就對了。”爺爺得意地說，“告訴你啊，爺爺奶奶年輕的時候比你爸爸媽媽吵得還厲害呢！如今老了，吵不動了?！?/p>

“干嗎要刀槍相見，難道心平氣和的不好么？”

“這就對了。你堂爺爺，不吵吧，凡事忍吧，郁悶死了吧！你大姑，不吵吧，離了吧！鄰樓那阿姨，不吵吧，跳樓了吧……你想，吵都吵不起來，生活還有啥味？”

我疑惑地看著一臉詭秘的爺爺，冒出一句大不敬的話：“爺爺，你是一個大壞蛋！”

爺爺撥弄著胡須，笑問我：“你爸爸媽媽為啥吵？”

“他們為我中考的事吵，擔心過不了分數線。”

“這就對了。吵，說明彼此在乎。為你吵，說明他們在乎你！知足吧，小子?！?/p>

“我不明白。一位作家叔叔說得好，兩個人吵架，就像兩棵樹互掐，你不讓我長高，我就折斷你?！?/p>

“錯！小子。你看我和你奶奶，吵了一輩子，七老八十了，仍舊活蹦亂跳的?？纯葱^的爺爺奶奶，有幾個老伴還健在，如果一個走了，另一個也就快了。那就是吵不起來的緣故。”

我不解地看著一臉壞笑的爺爺，恍然大悟道：“我終于明白了，我爸是遺傳了您！”

爺爺梳理著胡須，笑道：“這就對了。”

我雙眼冒出了火苗，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在爺爺眼里，一定是可笑極了。

爺爺將我攬入懷中，撫摸著我的頭發，自言自語道：“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吵不自在。你還小，啥都不懂?！?/p>

正說著，只聽門外乒乒乓乓地摔起了東西，爸爸媽媽由“文攻”變成了“武斗”……我無助地看著爺爺。

只見爺爺捋著胡須，閉著雙眼，喃喃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有火憋在心里，早晚得憋出病來。這就對了！”

“爺爺，您還幸災樂禍？”

“噓——”爺爺忙堵住我的嘴，說，“馬上就停戰了?！?/p>

果真，門外沒了動靜。

爺爺小聲說：“該打掃戰場了?！?/p>

爺爺真是個預言家，我透過門縫往外看，只見爸爸彎腰撿東西，媽媽打掃著地上的碎碗……

目睹爸爸媽媽打掃著戰場，相視而笑，忽而雨天，忽而晴天，我真的不明白，大人咋這樣呢？搞不懂。

我問爺爺。

爺爺賣起了關子，說：“等你奶奶回來，你問她吧。”

一家人總算回到平靜當中，奶奶踩著點回來了。

我悄悄問奶奶：“奶奶，大人干嗎喜歡吵呢？比如你和爺爺、爸爸和媽媽，咋就不能心平氣和地過日子呢？”

奶奶驚訝地看著我，回過神來，手一揮：“去去去，小屁孩，趕緊復習去，爭取中考考個好成績！”

爺爺接過話：“這就對了，復習才是當務之急。”

我又求爺爺回答。

爺爺指指陽臺上那盆玫瑰花，說：“你敢握住花枝么？”

我一把握住玫瑰花枝：“??！”刺得甩手叫疼。

奶奶嗔著爺爺，為我吹著刺紅的手心。

爺爺笑道：“這就對了，就是這個理。刺，專刺靠近的人，靠得越近，刺得越痛。明白了吧？”

我搖搖頭，說：“那么兩個相鄰的國家呢？也是這樣嗎？”

沒料，爺爺一把摟住我，一只大手在我頭上欣喜地拍著，說：“這就對了！肯動腦子了。國家跟人一樣，靠得越近，越容易受傷，不過，經常吵一吵，會更好。”

我看著刺紅的手心，隱約感覺到了爸爸媽媽吵時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