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荒、劉易斯拐點和人口紅利拐點
——基于經濟學角度的再認識

蔣伏心 談巧巧

民工荒、劉易斯拐點和人口紅利拐點
——基于經濟學角度的再認識

蔣伏心 談巧巧

民工荒似有愈演愈烈之勢，對劉易斯拐點是否到來，學界一直存有很大分歧。而無論是從經濟學意義還是現階段中國的國情來看，了解民工荒產生的原因，以及如何采取有力措施應對劉易斯拐點的出現，比判斷劉易斯拐點何時出現顯得尤為重要和緊迫。本文首先從微觀經濟學角度剖析劉易斯拐點出現的條件，利用修正的二元經濟模型解釋中國民工荒產生的原因，接著分析劉易斯拐點和人口紅利的區別與聯系，并從人口紅利角度提出劉易斯拐點的具體應對措施，以期對中國現行政策的方向選擇有所建樹。

民工荒 劉易斯拐點 人口紅利 經濟學

談巧巧，南京師范大學商學院研究生 210023

一、引言

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2012年我國經濟運行數據顯示，2010年我國農民收入增長自1998年以來首次超過城鎮居民，并連續領超3年。加之愈演愈烈的民工荒，中國是否進入“劉易斯拐點”不僅成為近年來國內外經濟學界爭論的焦點，也是2011年兩會期間人大代表呼吁放開二胎政策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提案依據。就中國現階段的國情來看，中國迫切需要找出劉易斯拐點與民工荒產生的原因以及它們之間存在的聯系，這不僅關系到我國對農業生產力的解放和經濟結構的調整，更關系到政府對劉易斯拐點到來后各種政策調整的準備工作。

對民工荒的判斷，學者和政策研究者們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研究的角度和使用的數據來源不同使得在民工荒不荒以及劉易斯拐點是否到來沒有統一的定論。就研究角度而言，論證民工荒的主要依據有四：一是農業勞動力的使用數據，Ryoshin Minamiand Xinxin Ma（2010）在對農村勞動年齡人口的增量態勢、農業勞動力轉移狀況等進行計量經濟學分析基礎上，得出農業勞動邊際生產力仍然很低[1]Ryoshin Minami and Xinxin Ma.“The Lewis turning point of Chinese economy:Compared with Japanese experience”.China Economic Journal of the China Center for Economic Research(CCER)at Peking University,Vol.3,No.2,2010.。二是勞動年齡人口自身結構變化數據，翟振武等（2011）認為中國人口波動導致勞動年齡人口結構發生重大變化，進而導致勞動力供求關系發生重大變化才是產生“民工荒”現象的真正原因[1]翟振武、楊凡：《民工荒：是劉易斯拐點還是伊斯特林人口波谷》，〔北京〕《經濟理論與經濟管理》2011年第8期。。三是國際已有轉折點的對比數據，汪進等（2012）通過118個國家的數據回歸對比發現，農業勞動力在勞動總量中的比重存在隨經濟發展水平先加速下降后減速下降的趨勢，二者的分界點即劉易斯轉折點，大致在3000-4000美元之間，根據這一標準，中國已越過轉折點[2]汪進、鐘笑寒：《中國的劉易斯轉折點是否到來——理論辨析與國際經驗》，〔北京〕《國際經濟評論》2012年第6期。。四是人口紅利對GDP增長率貢獻度數據，蔡昉等（2010）以人口撫養比為代理指標估算了人口紅利對1982-2000年期間人均GDP增長貢獻率，指出傳統意義上的人口紅利大約在2013趨于消失[3]蔡昉：《人口轉變、人口紅利與劉易斯轉折點》，〔北京〕《經濟研究》2010年第4期。。

與以往研究者們將重點放在對劉易斯轉折點的論證不同，本文更關注人口紅利對劉易斯轉折點的影響及其應對。本文的創新之處也正在于創造性地利用修正的二元經濟模型圖解釋我國兩輪民工荒產生的原因，提出“短期劉易斯拐點”的概念，明確了“人口紅利拐點”與“劉易斯拐點”的區別與聯系，并基于人口紅利角度提出具體劉易斯拐點到來的應對措施。

二、“二元經濟”發展模式與“劉易斯拐點”

在討論劉易斯拐點是否到來和人口紅利是否趨于消失之前，首先需要明確一下劉易斯拐點和人口紅利的內涵。很多人，包括很多學者，都錯誤地把劉易斯拐點的到來和人口紅利的消失等同起來，其實不然。雖然人口轉變與二元經濟發展過程有著共同的起點、相關和相似的發展階段特征，以及在相當大程度上重合的過程，人口轉變所促成的人口紅利期，是二元經濟發展的一個階段，但若就此認為人口紅利的消失即是劉易斯拐點的到來（蔡昉，2010[4]汪進、鐘笑寒：《中國的劉易斯轉折點是否到來——理論辨析與國際經驗》，〔北京〕《國際經濟評論》2012年第6期。），則忽略了中國的特殊情況，這在本文的第四部分將予以重點闡述。

美國經濟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劉易斯（W.Arthur Lewis，1915-1991）于1954年在《曼徹斯特經濟和統計研究》上發表的《勞動無限供給下的經濟發展》一文中首次提出“二元經濟模式”。他認為發展中國家經濟是由資本主義部門（以現代工業部門為代表）和非資本主義部門（以傳統農業部門為代表）組成的二元經濟結構，兩部門具有完全不同的再生產規律。對于資本主義部門，他假設（1）企業追求利潤最大化；（2）受邊際收益遞減規律制約；（3）部分利潤用于儲蓄和投資；（4）存在持續的技術進步。對于非資本主義部門，假設（1）農業部門只維持自身生存需要；（2）生產投資很少；（3）農業生產率不變；（4）存在隱蔽失業或非充分就業。

經濟發展的過程就是如何通過不斷擴大現代工業部門，為傳統部門的剩余勞動力提供就業機會的過程。在二元經濟結構中，現代部門的工資水平是由傳統部門的收入水平決定的，傳統部門的平均收入等于維持生存所需要的最低費用。一方面，傳統部門存在大量的“偽裝”失業人口，勞動力的供給遠遠超過了勞動力的需求；另一方面，現代部門的工資水平超過傳統部門的收入水平。只有當傳統部門的隱蔽失業得到充分就業，發展中國家才能擺脫貧困，實現經濟起飛。

1.二元經濟中農業部門勞動力供給與“民工潮”

對于傳統農業部門勞動力的需求可以用勞動力這種生產要素的投入產出來衡量。如圖1，假設農業部門人口總量為L3，根據邊際生產力遞減規律，在資本投入不變的前提下，勞動力的邊際產量在一定范圍內（0-L0）會隨著勞動力數量的增多而不斷增加；之后，當勞動力投入繼續增加，其所帶來的邊際產量會逐步降低至零，甚至為負數。對于一個發展中國家來說，農村自給自足的生產應該是勞動平均產量最大，而非勞動總產量最大。即圖1(a)中農產品的產出應該是Q1而非Q2，對應(b)中農業勞動力投入應該是L1而非L2。即農業生產最佳的勞動力需求應該是OL1，剩余L1L3的勞動力為經濟學意義上的農村富余勞動力供給量，也是隱蔽失業勞動力；這部分勞動力又分為兩部分，L1L2部分勞動的邊際產量逐步降低，但仍高于零，而L2L3部分勞動的邊際產量為零，也稱零值勞動力，這部分勞動力屬于絕對過剩勞動力。當城市提供的工資，如圖1(b)中的W1，高于農村維持自身生存所需要的工資W0時，農村剩余勞動力會轉移到城市尋找工作，“民工潮”便是短期內大批農民工集中涌向城市形成的。

2.二元經濟中工業部門勞動力需求與“民工荒”

有了農業部門富余勞動力的供給，再看一下城市工業部門的勞動力需求。工業部門非慈善機構，其經營目的就是為了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

企業的利潤可以表述為：

聯合歐拉定理

對方程（1）求勞動力的一階偏導數可得第一期企業選擇的勞動力雇傭數量和工資水平：

企業在第一期的利潤水平為：

工業部門的利潤是資本積累的最重要來源。如果利潤中的儲蓄率不變，且儲蓄等于投資，那么隨著利潤總量的增加，儲蓄和投資將增加。

圖1 二元經濟中農業部門勞動力需求

圖2 二元經濟中工業部門產量選擇

只要剩余勞動力還存在，方程（6）中的工資水平就保持不變，更多的資本投入和勞動投入給資本家帶來更多的利潤收入：

上述數學方程式用經濟學圖形表示，如圖2。對于企業短期生產來說，利潤最大化的圖形含義就是使圖2 (a)中利潤曲線πQ達最大，其產量應該使收益曲線R(Q)與生產成本線C(Q)的正距離最大，分別對應圖2(a)，(b)中的產量Q2和產量QB。當第一期企業雇傭的勞動力生產的產量低于最佳產量QB，如圖2(b)中的QA時，在第二期企業會傾向于增加勞動力雇傭人數來擴大產量，以獲得比第一期利潤ABCP0更大的第二期利潤DEFP0（用邊際成本來衡量企業利潤會更加明晰，第一期利潤為不規則圖形AGHP0，第二期利潤為不規則圖形DGHP0，ADG即企業擴大產量后多增加的利潤）。如果企業無法以原有工資雇傭到所需要的勞動力人數L2*，或者若企業只有提高原有工資才能招到所需要的L2*勞動力時，“民工荒”便產生了。

3.劉易斯“二元經濟”發展模式

有了前兩部分的闡述做基礎，我們現在可以很清楚地來理解劉易斯的二元經濟發展模式，如圖3（注：圖3并非劉易斯《勞動無限供給下的經濟發展》論文中的原圖，為了便于解釋劉易斯拐點，筆者在原圖基礎上作了修改）。橫軸表示勞動力數量L，縱軸表示實際工資W。OW0為傳統農業部門維持自身生存需要的工資水平，OW1為城市提供的工資水平。在OW1高于OW0的情況下，傳統農業部門的勞動力供給是無限的（即在現有工資水平OW1的條件下，城市工業部門可以招到所需要的全部勞動力）。

圖3 劉易斯模型

然而，勞動力供給并非無限的，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圖中的S1點，S1點就是由勞動力供給過剩向勞動力供給短缺轉變的拐點，即劉易斯拐點（第一個劉易斯拐點），它是二元經濟走向一元的標志[1]包小忠：《劉易斯模型與“民工荒”》，〔成都〕《經濟學家》2005年第4期。。農村富余勞動力（即圖1中的零值勞動力L2L3）被全部吸收，此時工業部門勞動力雇傭數量為L2。之后，當經濟再向前發展，企業繼續擴張，勞動力需求人數再增加時，就會越過劉易斯拐點（S1點），勞動力供給曲線就變成向右上方傾斜的曲線S1S2，這意味著工業部門若需要傳統農業部門增加勞動力供給，就得提高現有工資水平，經濟結構的二元特征也將隨著農業部門富余勞動力被吸收而消失。劉易斯拐點就是由勞動力過剩向勞動力短缺的轉折點，是在工業化過程中，農業富余勞動力向非農業逐步轉移，直到農村富余勞動力被全部吸收的時點。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提高現有工資水平來確保勞動力供給的這種做法也只能延續到圖中的S2點（第二個劉易斯拐點），此時，農村所有的剩余勞動力被吸收殆盡（即圖1中隱蔽失業勞動力L1L3全部就業），對應的勞動力供給曲線S2S3變得更加陡峭，即使再提高工資也很難招到所需要的全部工人。當然，之所以S2S3不是垂直的直線，而是傾斜線，是因為如果工資過高，會吸引很多在職工人兼職，或者企業改用機器替代部分工人，亦或有國際勞動力輸入，這里不作討論。

三、“民工荒”與偽“劉易斯拐點”

雖然劉易斯二元經濟發展模式是針對發展中國家勞動力無限供給的情況，但如果要將其應用于現實國家的實際情況還得作出必要的調整，或者說劉易斯二元經濟模型并非適合所有勞動力無限供給的發展中國家。中國就是劉易斯發展模型解釋乏力的特例：2004年，在中國農村富余勞動力并未完全轉移的時候（未轉移農村勞動力大約有2.97億[2]蔡昉：《破解農村剩余勞動力之謎》，〔北京〕《中國人口科學》2007年第2期。），出現大量農民工返鄉引發的“民工荒”，這種幾乎隨后每年都會發生的現象多只是短期出現的勞動力供給結構性失衡。根據安徽省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原所長孫自鐸的估算，目前農業剩余勞動力至少在1.5-2.1億之間[1]孫自鐸：《中國進入“劉易斯拐點”了嗎？——兼論經濟增長人口紅利說》，〔成都〕《經濟學家》2008年第1期。。這均與“劉易斯拐點”出現的條件相矛盾（傳統農業部門的剩余勞動力被現代工業部門全部吸收）。因此，我國出現的民工荒并不能說明劉易斯拐點的到來，所謂的劉易斯拐點只是偽“劉易斯拐點”。

1.2004年民工荒產生原因的經濟學分析

如果要用劉易斯模型來解釋中國的民工荒，就必須先對模型原假設進行必要的修正，放棄原“農業生產率不變”假設，而改為“農業生產率可變”[2]李剛：《工資上升、勞動力短缺與劉易斯拐點幻覺》，〔北京〕《人口與經濟》2012年第6期。。這樣，隨著農業生產技術的不斷進步，傳統農業部門的工資也會上漲。傳統工業部門工資上漲意味著現代工業部門要增加對農村勞動力需求時就必須提高現有的工資水平。這正解釋了，為什么存在大量農村富余勞動力的前提下，農民工的工資仍在上漲。

圖4為修正的劉易斯模型，當農村勞動力生產率提高時，城市工業部門提供的工資水平應相應提高，由原來的W1提高為W2。此時，隨著工資上漲，勞動力需求量也隨之由LB降為LA，企業減少勞動力雇傭，大批農村勞動力返鄉。2004年中國首次出現民工荒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由于農民工的工資太低，加上糧價上漲，農業收入直線上升，使得苦守城市看不到收益的農民工紛紛回鄉務農。因剛性工資的存在，短期內，若企業擴大勞動力雇傭量就必須在W2工資的基礎上再次提高工資，原本水平無限供給的農村勞動力供給線W2S2在S2處出現轉折點，變成向右上方傾斜的曲線，造成疑似“劉易斯拐點”到來，出現民工荒的假象。實際上，仍有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滯留在農村。且稱S2這一偽“劉易斯拐點”為“短期劉易斯拐點”。

圖4 修正的劉易斯模型

2.2009年新一輪民工荒產生原因的經濟學分析

我國經濟發展具有東中西部發展不平衡的特點，東部地區經濟發達，城市化進程較快，農村剩余勞動力較少，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較落后，城鎮化水平低，較東部擁有大量的剩余勞動力。當企業資本積累到一定階段，原來的生產曲線向外擴張，企業勞動力需求曲線由D(K1)變為D(K2)時，在原工資水平W2的基礎上，企業勞動力雇傭量也由LA增加到LD。在經歷了上一輪民工荒的沖擊后，很多勞動密集型企業逐漸將工廠轉移到農村富余勞動力較多的中西部地區，加上中西部地區農業本身生產力水平不高，勞動力成本較低廉，緩和了上一輪民工荒的一部分經濟沖擊。

當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發生時，原本欣欣向榮的工業遭遇訂單萎縮，企業產量下滑不得不大量裁員，甚至有很多沿海城市企業停工破產，企業勞動力需求量大幅度降低，又出現大批民工返鄉的浪潮。由于農民工返鄉后再次回城中間有一定的時間滯后性，當經濟復蘇訂單回升，企業勞工需求量再次增加時，又會遭遇“民工荒”。2009年新一輪民工荒的產生，正是因為部分返鄉民工暫無外出計劃，加上現階段我國正經歷新生代農民工的出現，他們受教育程度較高，維權意識強烈，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迫切想融入城市，對工資的預期也普遍較高，企業為招到工人又一次開出了高工資W3，勞動力需求量小幅回落至LC。當企業勞動力需求數量高于LC時，城市再次面臨短期劉易斯拐點S3。需要指出的是，低工資雖然是兩輪民工荒發生的共同的根本原因，不過制度短缺和權益短缺也是這兩輪民工荒出現不可忽視的重要原因[1]李波平、田艷平：《兩輪“民工荒”的比較分析與啟示》，〔北京〕《農業經濟問題》2011年第1期。。

3.“劉易斯拐點”與“短期劉易斯拐點”

對一個國家來說，最終的劉易斯拐點或者說真正意義上的劉易斯拐點只有一個，可能由于某些不確定性因素如法律政策變動、經濟危機等因素的綜合影響，在短期內會出現類很多似于劉易斯拐點出現的假象，如短期劉易斯拐點S2，S3……但這些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劉易斯拐點。不過，隨著農民工工資不斷提高，農民工權益不斷得到保障，會使得返鄉農民工越來越少，即圖4中LCLD＜LALB，傳統農業部門剩余勞動力不斷減少，在經歷數次短期劉易斯拐點之后，直至農業富余勞動力被現代部門完全吸收。短期劉易斯拐點S4才是真正的劉易斯拐點。

可見，在研究我國“民工荒”現象時，必須注意我國是在農村仍由大量富余勞動力的情況下出現了大批農民工返鄉的現象（同時這也說明了政府部門政策制度的沖突），這與劉易斯拐點中描述的傳統部門的剩余勞動力被現代部門全部吸收相矛盾，所以我國出現民工荒并不能說明劉易斯拐點已經到來。蔡昉等關于劉易斯拐點到來的預判主要是依據中國現有農村剩余勞動力人口和城市工業化所需人口的數量作出的判斷[2]包小忠：《劉易斯模型與“民工荒”》，〔成都〕《經濟學家》2005年第4期。，他并未對中國現有的特殊二元社會體制問題進行考量。

四、人口紅利與“劉易斯拐點”的應對

一直以來，人口紅利都被認為是過去幾十年中國出現“經濟增長奇跡”的重要源泉。之所以討論人口紅利，是因為人口紅利的存在與否會影響勞動力供給價格。“人口紅利拐點”的出現會抬高勞動力供給價格，而勞動力工資的上漲又將直接影響勞動力的供給，勞動力供給約束影響國民收入分配形式，進而又影響儲蓄和投資，從而也間接地影響“劉易斯拐點”的出現。簡而言之就是，人口紅利與勞動力的低成本有關，劉易斯拐點與勞動力的供給量有關，而勞動力的低成本影響著勞動力的供給量。

所謂的人口紅利，是指一個國家的勞動年齡人口占總人口比重較大，撫養率比較低，為經濟發展創造了有力的人口條件，整個國家的經濟呈高儲蓄、高投資和高增長的“三高”局面。判斷一國是否擁有人口紅利，主要看兩個指標，一是勞動年齡人口，一是人口撫養比（總體人口中非勞動年齡人口數與勞動年齡人口數之比）。勞動年齡人口增長，人口撫養比下降，就會帶來人口紅利，反之就沒有人口紅利。

目前關于人口紅利拐點則沒有明確的科學定義。一般意義上，人口紅利拐點可以認為是指一個社會人口結構中，勞動年齡人口（為簡便起見，本文的勞動年齡人口均指15-59歲年齡人口）增長率低于非勞動年齡人口增長率。現實中，很多專家學者往往將勞動年齡人口數量的絕對下降當做判斷人口紅利拐點出現的依據。

1.中國“人口紅利拐點”和“劉易斯拐點”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長巴曙松認為，由于更多地涉及人口存量結構的改變，并非所有的國家都會經過“劉易斯拐點”，而人口紅利拐點則更多地涉及人口增量結構的改變，關注人口年齡分布結構的變化，是所有國家經濟發展過程中都必須經過的。而具有二元經濟的國家，一般經過“劉易斯拐點”與經過“人口紅利拐點”的時間則有所差異[3]巴曙松：《“劉易斯拐點”是經濟轉型契機》，〔濟南〕《理論學習》2011年第11期。。

圖4是筆者根據聯合國人口司的相關數據整理后畫出。聯合國人口司是世界人口評估的權威機構，不僅整個聯合國系統，很多國際組織、世界各國的政府部門都利用人口司公布的人口信息作為其工作的依據，因而采用聯合國數據更具代表性。如圖4，根據聯合國這一最新預測數據顯示，中國人口總規模在2025年達到峰值，屆時中國人口為13.95億。而在此前，中國15-59歲勞動年齡人口于2015年達到峰值，總人口量為9.19億。進一步考察上述人口預測的結果可以看出，中國自1975年至2010年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人口撫養比顯著下降，勞動年齡人口也出現高速增長，中國進入人口紅利期。隨后，2015年人口撫養比開始上升，勞動年齡人口也首次出現絕對量的下降，人口撫養比曲線在2010-2015年之間“探底回升”，可以判斷我國人口紅利拐點在2010-2015年期間出現。這與蔡昉等人的研究結果相同，他們認為中國人口紅利拐點已經在2012年出現[1]蔡昉：《中國的人口紅利還能持續多久》，〔北京〕《經濟學動態》2011年第6期。。

由圖形可以看出，中國人口撫養比曲線呈現出“V”型，人口撫養比不再降低為表現的人口紅利的消失，沒有出現類似像日本上世紀50-70年代的20年左右時間的平臺期。若人口紅利消失之后，出現普遍化的勞動力短缺和工資上漲現象，中國很有可能會遭遇日本那樣的“中等收入陷阱”或“高收入陷阱”[3]蔡昉：《中國經濟增長如何轉向全要素生產率驅動型》，〔北京〕《中國社會科學》2013年第1期。。對人口紅利實際還能維持多久，我們需要有一個比較復雜、冷靜的分析，不能套用國際公式。如果以50%的人口撫養比為依據[4]巴曙松：《“劉易斯拐點”是經濟轉型契機》，〔濟南〕《理論學習》2011年第11期。，則人口紅利消失的年份應該在2020年左右，人口紅利還可以維持約10年，屆時中國人口撫養比將高于50%（51.78%），中國將進入人口老齡化加速增長時期。如果按賈先文等人的預測，中國劉易斯拐點會在大約2030年出現[5]賈先文、黃正泉：《“劉易斯拐點”離我們究竟還有多遠》，〔武漢〕《統計與決策》2010年第15期。，中國人口紅利拐點和劉易斯拐點的到來相距也僅約15年。如此相近的時間間隔，意味著我國將面臨的勞動力供給壓力更大。

圖5 中國非勞動年齡人口與勞動年齡人口變化趨勢

2.“劉易斯拐點”的應對

“劉易斯拐點”對一個發展中國家而言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因為當一國越過劉易斯拐點，其傳統農業部門和現代工業部門的勞動邊際生產力將逐步接近直至相等，傳統與現代部門勞動邊際生產力差距的消除也正是二元經濟結構特征消失的標志。但“劉易斯拐點”的到來也預示著剩余勞動力無限供給的時代即將結束，預示著我國經濟將面臨一場重生，那些低技術水平、粗放型、勞動密集型產業行將萎縮。清晰認識劉易斯拐點帶來的機遇與挑戰，提前做好應對措施是當務之急。

一方面，充分挖掘當前人口紅利潛力，是應對劉易斯拐點之后人口老齡化速度加快的根本出路。通過前文第三部分的闡述可知，我國目前仍有大量剩余勞動力待轉移。這一部分剩余勞動力將是下一步充分挖掘人口紅利潛力的重點。從經濟學角度來看，維持現有實際工資不變，同時改善勞資關系，盡快廢除城鄉分割的戶籍制度、保險制度等歪曲勞動力轉移規模和結構的體制性和政策性障礙，企業才能使勞動力使用量最大化，才能最大限度利用現存剩余勞動力。提高現有工資只會使企業相應減少勞動力的雇傭。而從日本等國的成功經驗看，在劉易斯轉折過程初期，應盡量避免過早出現資本深化。目前階段中國還是應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發展為主，一方面充分利用現有剩余勞動力；另一方面進行必要的資本積累，繼而再逐步代之以資本密集型產業。

同時，可適當延長老年人的法定退休年齡，擴大勞動年齡人口的基數。根據聯合國人口司的數據預測，如果將法定退休年齡提高到65歲，那15-64歲勞動年齡人口將在2015年達到最大數9.96億，比15-59歲勞動年齡人口多出7600萬人。同時，退休年齡人口最大數的出現將從2055年的4.47億變為2060年的3.57億[1]數據來源:蔡昉：《中國的人口紅利還能持續多久》，〔北京〕《經濟學動態》2011年第6期。，不僅降低了退休年齡人口高峰期的總數，而且延遲了退休年齡人口總數高峰期的出現，延遲期在5年左右。通過計算，延長5年法定退休年齡，可使21世紀未來90年勞動年齡人口可利用總數提高12%左右，總人口撫養比也下降超過21%。蔡昉等人在估算人口紅利時發現，人口撫養比每降低1個百分點，可以促使經濟增速提高0.115個百分點[2]巴曙松：《“劉易斯拐點”是經濟轉型契機》，〔濟南〕《理論學習》2011年第11期。。因此，人口撫養比的大幅度下降，不僅有利于人口紅利的釋放，有利于國家養老保障負擔的減輕，更是有利于宏觀經濟的增速。

此外，用“質量型”人口紅利替代“數量型”人口紅利。“數量型”人口紅利只是單純以人口數量來衡量，并未考慮到人口的素質。雖然中國“數量型”人口紅利即將枯竭，但“質量型”人口紅利的巨大潛力還遠未充分挖掘。創造新的“質量型”人口紅利，可以說是后劉易斯轉折時代經濟增長的新源泉。可以通過加強對勞動者的職業技能培訓，對非技術勞動力進行技能化培訓，增強培訓的針對性、實用性和靈活性，全面提高勞動力素質，充分利用那些擁有高技能、高素質的人力資本存量。而創新勞動者的使用傾向，使勞動力就業契合產業轉型，則更加有利于實現我國經濟的轉型升級和產業結構的優化。

五、結語與政策涵義

通過對中國目前民工荒和劉易斯拐點的經濟學分析，以及本文嘗試對人口紅利拐點作出的預測，我們可以判斷，民工荒的出現，縱然不能說明劉易斯拐點的出現，卻也明顯地預示著勞動力市場的變遷，預示著劉易斯拐點出現和人口紅利趨于消失的必然性。因此，意識到它們的到來仍具有重要的政策涵義，可以對政府的政策制定和實施起到警示和指引作用。只有政府意識到問題的存在，只有政策實施及時到位，才能讓中國順利通過劉易斯拐點，充分應對人口紅利的消失。

首先，為應對劉易斯拐點的出現，制度的配合，尤其是戶籍制度的改革顯得尤為迫切。我國的特有的城鄉二元戶籍制度將農業人口和城市人口分離，實行就業、教育、醫療、養老保障等權益的屬地化管理，使得農村剩余勞動力在城市工業部門享受不到基本的社會保障權益，普遍表現為“漂泊”狀態，農民工無法真正長久融入到一座城市，“用腳投票”成為他們保護自身權益的理性選擇。改革現有戶籍制度，取消戶籍制度對勞動權益的束縛，一方面可以加快農村勞動人口的城市化，實現非農就業轉換，有助于潛在農村剩余勞動力人口紅利的釋放；另一方面，農業人口向非農化轉移，原本農村剩余勞動人口實際退休年齡可以大大延長，有利于提高勞動參與率。

其次，從勞動力結構來看，之所以在民工荒出現的同時大量大學畢業生面臨找工作難的問題，不是因為中國勞動力數量的絕對不足，而是勞動力市場供需的不對稱。中國過去實行的產業結構提升，沒有跟上經濟發展的節奏，造成現在勞動力供給和經濟發展之間產生錯位。從經濟學的角度分析，失業的產生，不是由勞動力總量過多引起的，而是由社會經濟結構與勞動力結構發展不平衡造成的。因此，在經濟轉型尚未完成，資本積累亦未深化之前，有必要重新調整經濟發展模式，轉變經濟增長方式，重視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實現經濟發展結構與勞動力結構的均衡發展。當然，這些措施都只是短期內應對劉易斯拐點的舉措。從長期來看，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還是應該依靠技術的進步和生產率的提高。

[1]Ryoshin Minamiand Xinxin Ma.“The Lewis turning point of Chinese economy:Compared with Japanese experience”. China Economic Journal of the China Center for Economic Research(CCER)at Peking University,Vol.3,No.2,2010.

[2]翟振武、楊凡：《民工荒：是劉易斯拐點還是伊斯特林人口波谷》，〔北京〕《經濟理論與經濟管理》2011年第8期。

[3]汪進、鐘笑寒：《中國的劉易斯轉折點是否到來——理論辨析與國際經驗》，〔北京〕《國際經濟評論》2012年第6期。

[4]蔡昉：《人口轉變、人口紅利與劉易斯轉折點》，〔北京〕《經濟研究》2010年第4期。

[5]包小忠：《劉易斯模型與“民工荒”》，〔成都〕《經濟學家》2005年第4期。

[6]蔡昉：《破解農村剩余勞動力之謎》，〔北京〕《中國人口科學》2007年第2期。

[7]孫自鐸：《中國進入“劉易斯拐點”了嗎？——兼論經濟增長人口紅利說》，〔成都〕《經濟學家》2008年第1期。

[8]李剛：《工資上升、勞動力短缺與劉易斯拐點幻覺》，〔北京〕《人口與經濟》2012年第6期。

[9]李波平、田艷平：《兩輪“民工荒”的比較分析與啟示》，〔北京〕《農業經濟問題》2011年第1期。

[10]巴曙松：《“劉易斯拐點”是經濟轉型契機》，〔濟南〕《理論學習》2011年第11期。

[11]蔡昉：《中國的人口紅利還能持續多久》，〔北京〕《經濟學動態》2011年第6期。

[12]United Nations，2010，The World Population Prospects：The 2010 Revision，http://data.un.org/Explorer.aspx?d= PopDiv&f=variableID%3a88

[13]蔡昉：《中國經濟增長如何轉向全要素生產率驅動型》，〔北京〕《中國社會科學》2013年第1期。

[14]賈先文、黃正泉：《“劉易斯拐點”離我們究竟還有多遠》，〔武漢〕《統計與決策》2010年第15期。

〔責任編輯：天則〕

Shortage of M igrantW orkers,Lew is Turning Point and the Turning Point of Demographic Dividend—from an Econom ic Perspective

Jiang Fuxin Tan Qiaoqiao

W ith the increasingly intense shortage of m igrant workers,scholars'opinions diverge whether Lewis turning point has come.However,in light of either econom ics or Chinese actualities,it is of greater importance and urgency to study the cause of the shortage and effective measures in response to Lewis turning point.The article,firstly,exp lores the conditions for Lewis turning point's com i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m icroeconom ics,giving reasons for the shortage ofm igrant workers by means of a modified dual econom ic model,and,second ly,analyzes the difference and relation between Lewis turning point and demographic dividend,suggesting specific measures to cope with Lewis turning point from the angle of demographic dividend,in the hope of contributing to current China's policy making.

shortage ofm igrant workers,Lewis turning point;demographic dividend;econom ics

蔣伏心，南京師范大學商學院教授 210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