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職電影編輯,業余自由撰稿。沉默若失語,多言如八婆。一直忠于理想,堅持面對現實。
在以稻米和小麥為主要糧食作物的農耕文明期,喜歡吃肉不僅容易被指責為不勞而獲、高高在上,且有可能被同一勞動群體中的絕大部分成員所鄙視。《左傳》甚至夸張地將愛吃肉食與道德人格相掛鉤,公然寫道:“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于是,少吃肉乃至不吃肉,已經不單單被當作一種健康的生活方式去傳播,甚至被政治家拿來彰顯自己“政治正確”。
相傳,成湯滅夏桀于乙卯日,武王滅商紂于甲子日,之后歷代為避免重蹈覆轍,便于這些日子齋戒,修養心性,初一到十五茹素遂成為習俗。與此同時,《禮記》中云:“逢子卯,稷食菜羹。”《周禮》雖然換了一種說法,但大體意思仍然未變:“大喪,則不舉。”“不舉”即“不殺牲食肉”的意思。
這一思想發展到戰國、兩漢時期,已經由“樸素、單純的吃素主義”發展到為了成仙成道、長生不老而無所不用其極的“虛偽、功利的吃素主義”。《呂氏春秋》曰:“肥肉厚酒,務以自強,名之曰爛腸之食……味眾珍則胃充,胃充則中大鞔,中大鞔而氣不達,以此長生可得乎?”《論衡·道虛篇》的說法則更為玄乎:“食精身輕,故能神仙。若士者食蛤蜊之肉,與庸民同食,無精輕之驗,安能縱體而上天?”聽上去固然虛偽做作,但這種吃素成仙的指導方針,倒也帶來了不少正面成果。比如那位一心想要成仙的淮南王劉安,就歪打正著地發明了豆腐,成為中國素食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事件。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過去數千年來,泱泱中華一直是世界范圍內素食比例最高、營養結構最為均衡的國家之一。然而在生活水平、文明程度提高之后,饑餓、饑渴的中國人卻反其道而行之,開始以“無肉不歡”為中華美食的重要衡量標準。
可就在此時,在畜牧文明的懷抱中長大的歐美民族卻漸漸意識到了過多攝入肉食的壞處,相當一部分人開始有意識地調整甚至顛覆自己的飲食習慣,素食主義(vegetarianism)遂宣告誕生。素食者一般不食用飛禽、走獸、魚蝦等動物的身體,只以糧食、蔬菜和水果等植物來維持生命。有些素食主義者食用蜂蜜、奶類和蛋類等動物產品,而另一些純素食主義者甚至不食用包括蛋類、奶制品在內的任何與動物有關的食品。
竊以為,任何極端的“主義”和“思想”都帶有毀滅主義傾向,自以為絕對正確、絕對純粹,卻往往陷入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的迷宮——正所謂“人至察則無徒,水至清則無魚”。健康主義不等于素食主義,更不等于“絕食主義”,佛家有語曰“五百年前我吃你,五百年后你吃我”,正是撥亂反正的絕佳勸言。
在無肉不歡的年代,把一種舊時風俗重新擺到桌面上來,似乎很有必要。過去進入農歷六月之時,講究整整一個月甚至整個夏季都不沾葷腥、只吃新鮮瓜果時蔬,以達到口舌清淡、胃口大開、調理身體六脈氣息的目的,老人稱之為“六月素”。想必大多數人如你我,均是不左不右的中間派,對葷素沒有絕對苛刻的追求,那么這種依據時節調養身體的“六月素”之法,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華東江浙一帶的“六月素”風俗,除了把夏季時鮮的西紅柿、豆角、茄子、黃瓜、空心菜等列入其中,還會將一些由豆制品加工的素雞、素鴨、素鵝甚至素肘子納入菜譜。這樣搭配起來,既保證了恪守齋戒、絕對健康,又保證了一些饞鬼對素食口味、種類的要求。而華北、華中地區在“六月素”期間,吃食上就真的要寡淡許多。華北農家一般就是用新鮮的蔬菜、瓜果作食材,甚至簡單地將毛豆、花生、玉米、南瓜等蒸煮一下,剝皮即食。
最后再八卦一下外國人的夏季飲食習慣。美國南部的路易斯安那州位于密西西比河入海口處,生產亞熱帶蔬菜、水果以及河鮮、海鮮。那些新奧爾良的美國黑人漁民們在勞作一天之后,往往從自家船上撈出新鮮的河蝦、貝類,搭配上大量清淡的新鮮瓜菜,再擠上一些檸檬汁做調料,一道令人胃口大開的“六月沙拉”就搞定了。借用《舌尖上的中國》的解說方式,“這是上天對勞累一天的人們最好的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