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塔克拉瑪干

從南疆城市庫爾勒出發(fā)，在塔里木盆地北緣一路南行，就能看見大片胡楊林掩映的羅布人村寨；穿過寨子，就是塔里木河；跨過架在河上的木橋，就到了塔克拉瑪干大沙漠。

短短幾分鐘，你的腳會踏上中國最大的內(nèi)陸盆地、最大的內(nèi)陸河、最大的沙漠、最大的胡楊林帶，次第而來的幾個“中國之最”讓人有一點眩暈。

我們出發(fā)的時候，從庫爾勒市南望，天空黑壓壓的一片，預(yù)示著可能會出現(xiàn)揚沙或者沙塵暴。應(yīng)該說，這樣的天氣去塔克拉瑪干沙漠是不妥當(dāng)?shù)?，但表弟說我來一趟不容易，執(zhí)意要帶我去。還說塔里木盆地的氣候變化無常，再往南不一定有沙塵。我自己也經(jīng)不住四個“中國之最”的誘惑，就義無反顧了。后來的事實證明了表弟的說法非常正確。

再往南走，已有些遮天蔽日、昏天暗地了。大風(fēng)吹過，公路上的沙子像水面上丟入石塊后掀起的漣漪，如果狂風(fēng)襲來，就又成了河面上翻卷的細浪，這種情景我第一次看見。

過了尉犁縣城，風(fēng)忽然小了，天空也逐漸明亮，太陽慢慢露出了臉。越往前走，天氣越好。盡管不是晴空萬里，但也不算揚沙天。塔里木盆地的天氣真是瞬息萬變，不可思議。

塔里木盆地的北緣具有明顯的荒漠化特征，土地黃中帶白，有鹽堿成分。植物主要是駱駝刺和紅柳。這一帶的紅柳長得特別茁壯，一株就是很大的一叢。一叢一叢的紅柳給廣袤的荒漠增添了點點綠意。

遠遠地看見了一大片綠茵茵的所在，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上顯得特別醒目、養(yǎng)眼，我的心里也掠過了一絲清涼。表弟告訴我，位于尉犁縣境內(nèi)沿塔里木河兩岸的這一片胡楊林，是中國最大的胡楊林帶。

胡楊真是一種有氣概、有氣節(jié)的英雄樹，它的根能扎在地下10米以下，只要有一絲水分，就能存活下來。胡楊還有一種天然抗鹽堿的特性，這使它植根于鹽堿地照樣枝繁葉茂。我在庫爾勒鐵門關(guān)看見過胡楊的幼樹，它下半截枝干的葉子形狀像柳樹葉，上半截又像楊樹。這肯定是為了更好地保存體內(nèi)的水分而具有的進化特征。

羅布人村寨一帶的胡楊陣容強大，綠樹成蔭，在千里戈壁沙漠，這片胡楊林的寶貴程度毋庸贅述。

穿過羅布人村寨，一條緩緩流淌的河呈現(xiàn)在眼前。這無疑就是塔里木河了。站在木制的吊橋上，看著泛著黃色的河水在沙漠中蜿蜒東去。我不敢相信這就是中國最大的內(nèi)陸河。2179公里的路程，它就是這么緩慢而沉重、隨意而安詳、寧靜而寂寞地流過了嗎？知道自己的歸宿不是大海，最終會消失在茫茫沙丘，仍能如此平和樸實、隨遇而安地流動嗎？

塔里木河是南疆的母親河，自西向東繞塔克拉瑪干大沙漠，貫穿塔里木盆地。有水的地方就有綠洲，有綠洲的地方才有人。片片綠洲，萬頃良田，裊裊炊煙……整個南疆的生命沒有不與塔里木河有關(guān)的。

我所見的塔河的溫順馴服不過是表面現(xiàn)象。實際上，塔里木河的流量因季節(jié)差異而變化極大，很不穩(wěn)定。夏季，積雪、冰川溶化，河水急劇上漲，塔里木河就像一匹“無韁的野馬”，咆哮穿行在千里荒漠、戈壁和草原。橫行無羈，恣意奔騰。因為我去的時候是春天，尉犁一帶又是塔河的下游，水量大減，才有了這種狀況。即便如此，也能看到遠處塔河兩岸為數(shù)不少的海子，這些海子珍珠般點綴在沙漠上。那是塔河豐水期溢上來的水形成的，如今成了羅布人賴以捕魚的水域。

跨過了塔里木河上的吊橋，就到了中國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瑪干沙漠。連綿起伏、茫茫無垠的沙丘一下子躍入眼簾，陽光下的萬里金黃晃得人睜不開眼睛，我想象不出塔克拉瑪干沙漠到底有多大？東西綿延近1000公里，南北橫亙近400公里，總面積33萬平方公里是個什么概念。

極目遠眺，塔克拉瑪干沙漠廣袤無垠、沙天一色。大沙漠的煙波浩渺、萬里無疆和海洋毫無二致，人站在沙漠里的感覺和一葉扁舟顛簸于汪洋難分軒輊，第一感覺就是孤立無援。2004年夏天，我曾經(jīng)乘快艇從湛江航行至?？?，中途突遇風(fēng)浪，親身體驗過小小快艇在狂風(fēng)巨浪中漂泊的渺小和無助。今天，這種感覺清晰地再現(xiàn)。多年以前，我也曾極目遠眺過鳴沙山西南的庫姆塔格沙漠，感到它浩瀚無際。但是，和塔克拉瑪干沙漠相比，庫姆塔格沙漠就像站在壯漢身邊的倩倩女子。

一陣大風(fēng)吹過，我看見沙漠表層的細沙流水般滑過，“沙沙”作響。可能是常年的大風(fēng)吹走了沙漠表面的塵土，這層細沙竟然潔凈如洗。我抓了一把放在手里揉搓，撒出沙后雙手干干凈凈。

塔克拉瑪干沙漠的維語意思是“進去出不來的地方”，我深信無疑。我們往沙漠里走了不到千米，就已感到有些力不從心。沙漠的表面很柔軟，腳踩下去像踩在了海綿上，陷得不淺，拔出來很費力氣。沙子又很燙，人只能不斷換腳才能忍受。這就更加費力，走不多遠就已汗流浹背了。在這樣的高溫下，進入沙漠，假如迷失了方向，如果再糧盡水絕，不知還有沒有活著出來的可能。

一支駝隊載著游人在沙丘上走過。昂首挺胸，默默無聲。我看著那支駝隊慢慢消失在我的視線里。駱駝，沙漠中真正的強者，只有你才能給這沉寂的世界帶來鈴聲。在你那雙圣蹄踏過的地方，我仿佛看到清泉泛起、胡楊挺立、紅柳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