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遺漏了什么

侄兒小星前些日子頗有點悶悶不樂，原因是他在思想品德測試中，一道題目答錯了，因此受到老師的批評。

那道題是：“假如本地發大水，你家一臺高檔的電腦與學校一臺舊電視機都面臨被洪水淹沒的危險，你會先搶救哪一臺？”全班同學都回答：“先搶出學校的舊電視機”，唯獨小星說要先找一條船，把自家的高檔電腦和學校的舊電視都搶出來。老師批評他沒有大公無私的精神，并且告訴他：自己的事再大也是小事，集體和國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我也認為老師的批評是對的。

我的觀念發生改變是在自己偷偷做了一道外國題后：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某人駕車在一鄉村公路上駛過時，有三個人正在等公共汽車，一個是患了重病的陌生的老太太，一個是救過自己命的醫生，一個是自己心儀已久的漂亮女郎，而此人的車只能搭載一人，問：此人第一個應該搭載誰？

從感情上說，我覺得應該先載醫生，醫生是救過自己命的人，知恩必報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第二個自然是妙齡女郎，因為這個晚上對于自己愛情確實是一個天賜的機會；如果有時間的話，自然要返回來搭載那位老太太，因為她畢竟有病在身，何況年紀又那么大。但經過一番思想斗爭，我最終的選擇一定是：與醫生和妙齡女郎講清楚，請求他們的原諒，讓我先送有病的老太太先走（我能想到這一點，要感謝老師和上級多年的教育，感謝我們年復一年的學先進運動）。

最后的答案卻出乎我的意料：把車鑰匙交給醫生，讓他送老太太去醫院，自己陪心愛的女郎一起等公共汽車。

我得承認這個答案比我所有的選擇都高明，既報了恩，又做了好事，還能有機會與自己喜歡的人交流思想，真是一舉三得！這個答案自然是有私的，但卻比我最后設想的那個所謂的“無私”答案更有人情味，更容易被奉獻者接受。其實，也不是外國人特別聰明，而是寬容的文化背景下，一個人容易產生靈動而富有創造精神的思想。

由此，我想到了我們應該怎樣尊重思想的多元性、尊重個人的權利和人們實際的道德水準的問題。多年來我們對公民進行的都是“公而忘私”、“無私奉獻”的教育，好像什么事一與“私”搭了邊，人的道德立即降了一個檔次，我們唯獨想不到公與私、偉大與平凡并不是那么水火不容，許多時間它們恰恰可以完美地結合在一起。正因為我們一味提倡向公、向高，對公民的道德要求超出了我們擁有的生產力水平，超出了一般人在生活中可以到達的高度，其結果是，原本清純高雅的道德變成了一種集體撒謊。

與其讓大家虛偽地崇高，何如讓人真誠地世俗。要知道，不違反道德和法律的世俗也是社會運行的重要推動力啊。

（選自《周末·雜壇》）

小說包

侄兒在一次思想品德測試中受了批評，開始作者覺得并無不妥，直到偷偷做了一道外國題，其風趣卻實用的答案引起了作者的反思。誠如作者所言，一直以來，我們對公民（自然包括學生）進行的都是大公無私、忘我奉獻的教育，這樣的教育遠大而崇高，冠冕而堂皇，看似無懈可擊，卻忽視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實際生活中所能達到的真正高度，結果成了大家一起喊喊口號，做做樣子，就是教育者本身也多持一種半信半疑的態度。以前讀過一篇文章，名為《人與圣人》，里面告訴我們，在文學、電影中，這個“人”字是大寫的，是提純的，他們高大偉岸，令人崇拜；而在現實生活中，這個“人”字是小寫的，是真實的，他們平平凡凡，不見經傳，我想，我們的教育，或許應該多一份真誠，多一點實在，讓人有血有肉，讓人可敬可親，讓人真正成其為人。

——董 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