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定品牌”之惑

前不久，有電腦廠商透露，重慶市政府采購電腦涉嫌長期“指定”在渝設廠或投資的品牌，包括惠普、華碩和宏碁，并指這是變相壟斷。重慶市電腦采購指定品牌的做法是從2009年底開始的，從2009年至2011年，通過財政預算的電腦采購都以惠普為主。到了2011年，宏碁和華碩相繼在重慶建廠，市政府開始對三個品牌進行支持。另外，還有消息稱，四川衛生廳在基層醫療衛生機構管理信息系統的招標采購項目中，其招標公告里面寫的系統軟件及硬件設備等內容，被廠商認為有指定品牌的嫌疑，因此，政府采購的衛生廳計算機等設備公示從2013年2月開始，反復到現在還沒有進行招投標，中間的公告改了好多次。

顯而易見，在政府采購中指定品牌的行為，明顯有悖《反壟斷法》、《政府采購法》中針對政府采購過程中行政機關行使行政權力原則的相關規定，嚴重影響了政府采購中的公平競爭，侵害了其他市場競爭者的權益。但是這種行為為什么還是在地方政府采購中大行其道，這里面自然是包含著很多因素的。指定品牌也常常被廠商“吐槽”，大家巴望著國家能出臺相應的管理辦法，但只聞其聲的尷尬足見破局之難。

“聲討”指定品牌

早在2003年以前，各地的政府采購事業蓬勃發展，但由于沒有具體法律法規的約束，大家只能摸著石頭過河。《政府采購法》頒布施行后，政府采購有了自己的法律，但因為沒有具體的操作細則，各地也仍處于不斷探索實踐的過程中，時時面臨諸多疑惑。其中，采購人、政府集中采購機構、政府采購監管部門、供應商之間關于政府采購能否指定品牌的討論就一直在進行中。

那么對于指定品牌的規定，記者查看了《政府采購貨物和服務招標投標管理辦法》（“18號令”），其中這樣寫道，第一章第六條規定：“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阻撓和限制供應商自由參加貨物服務招標投標活動，不得指定貨物的品牌、服務的供應商和采購代理機構……”。第三條又指出：“貨物服務招標分為公開招標和邀請招標”。可以看出，在政府采購貨物和服務項目中，除了公開招標和邀請招標不得指定貨物的品牌以外，對于其他采購方式（如競爭性談判采購、詢價采購、單一來源采購）并沒有做出強制性規定。既然法律法規沒有禁止，是不是就意味著，對于政府采購中采用其他采購方式的項目內容，是可以指定品牌的。

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王叢虎對記者解釋說，指定品牌可以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公開的指定品牌，即在招標文件或公告中公開指明采購所需要的品牌名稱；另一種是隱蔽的指定品牌，這種情況可以有多種形式，也可能發生在不同階段。如為了獲得某個品牌產品，故意規避招標等競爭方式、化整為零的采購、違法采購單一來源方式、違法采取進口某種品牌方法、在競爭性采購方式串通等行為都可能形成事實上的指定品牌。

王叢虎說：“到目前為止，在政府采購實踐中還或多或少存在著公然違背《政府采購法》及相關法律法規的現象，如上述案中的指定品牌就是一種明顯的違法行為。這只能讓人去猜測其中的經濟利益的驅動或者存在不正當交易所致。”

一位電腦供應商的負責人向記者坦言：“公開招標里面的協議供貨制度飽受詬病，這種模式就是赤裸裸的指定品牌，采購人根據自己喜好即可購買，公平性很差。甚至有的地方的招標公告明確指定了品牌。而大多數地方的公開招投標大多以都重條件組合的方式指定品牌，與控標無異。因為在計算機產品招標中，一般采用綜合評標法，通過某品牌幾個突出特性強力加分的辦法指定品牌，而這些特性往往是與實際需求無關的。”并且他還認為，協議供貨的份額應該在整個政府采購中降低到10%以下，解決臨時性需求即可。

王叢虎就指定品牌的成因分析道，任何一種情況的發生都是多種原因集合而成，但這其中有主有次。分析起來，到今天為止尚有指定品牌的采購并且飽受非議，有很多因素在里面，比如個別人的偏見或成見是一個原因；還有相關工作人員的不認真負責或者不了解政策也可能是一個重要原因。當然最根本的還是存在不正當的利益交易，有利益驅使讓許多人喪失原則，則是造成該種情況的主要原因。

弊端顯見

由此可見，政府采購物品指定品牌并不妥當。因為這樣做顯然讓其他廠商失去同等的競爭機會，他們的利益將因為這種機會的失去受到損害。因而指定政府采購品牌有違市場經濟機會均等、同等競爭的基本原則。

王叢虎認為，指定品牌顯現是一種違法行為，也是政府采購制度的倒退。其弊端極多，危害極大，具體表現為：第一，直接危害了公平的市場競爭，破壞了公共市場秩序；第二，限制了技術創新的動力，遏制企業的良性發展；第三，浪費了公共財政資金，損害了公共部門的公信力；第四，破壞了政府采購制度，使得合法合理的政策難以實施。等等。

AMD公司CEO海克特·魯毅智博士曾說過：“最基本的道理就是——沒有競爭就沒有競爭力。如果沒有競爭，世界上所有的投資和研究就不能真正推動持續增長的動態經濟。競爭是創新的核心和靈魂，推動我們把創新用于為大眾謀取真正的利益。競爭是確保國家在21世紀繼續保持競爭力的關鍵，我們必須確保競爭不會受到抑制。”

利益驅動

政府采購是一種購買行為，但是由于公務采購的數量巨大，而且其廣泛使用某種品牌，能夠一定程度地發揮廣告效應，并進而客觀上對社會購買行為起到一定的引導作用，因而實際能夠對市場商品銷售格局產生微妙的影響。作為以維護公平競爭為己任的政府，不應直接介入市場與品牌競爭，這是市場經濟對于政府的要求。

事實上，扶持政策在發展中國家是普遍做法。北京市律協競爭與反壟斷法律專業委員會秘書長魏士廩說，地方政府為了吸引投資可以給予政策優惠等鼓勵，但即便要“照顧”投資方，也須符合法律規定和程序，“指定品牌”的做法則肯定違反了政府采購法和招標投標法。他指出，招標人即使沒有指定品牌，而是按照某一家廠商特有的標準或規格進行招標，導致其他廠商無法競爭，也屬于違反公平競爭的行為。他說：“有時是面上不直接指定，但暗地里根據想要的品牌的規格去制定招標標準，這些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去年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中已經明確提出：清理和廢除妨礙全國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的各種規定和做法，嚴禁和懲處各類違法實行優惠政策行為，反對地方保護，反對壟斷和不正當競爭。從中可以看出，中央想讓職能部門轉換思路，轉變職能的目標很明確，要放開伸向市場的“多余的手”，為市場經濟發展創造寬松有利的環境。但是，如果涉及到地方政府利益的時候，改革的推動就會尤為艱難。

地方政府的態度其實也不難理解，品牌的保護就意味著受到企業落戶的青睞和當地經濟的加快發展。但此做法也同時意味著地方政府要承擔著政策風險和輿論風險，上述廠商負責人說：“政府采購代表了政府形象，采購腐敗屢禁不止會嚴重影響政府形象及人民群眾信任，激化社會矛盾，長久看是影響執政安全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