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家婦女
“閉上眼睛,讓我吻你。”
枕邊的電腦屏幕上,男人的身體孔武有力,勾引她,誘惑她,榛美輕輕閉上眼睛,她覺得自己像是一把被抽走傘骨的雨傘,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
祁孟昌不在的夜晚,榛美與男人在網上見面。男人是陌生的,她連他長什么樣子也不知道,每次他都戴著一張國王面具,榛美也戴著一張五彩斑斕的蝴蝶面具。她非常享受地接受對方的撩撥,當然,她的胴體凹凸起伏完美無缺,兩只乳房如鮮嫩欲滴的水蜜桃,就是柳下惠來了也會忍不住咬一口。她自信她給對方帶來的視覺享受更為刺激,因為,每一次,陌生男人都被她弄得喘息粗野,招架不住。
關掉視頻后,榛美在網頁上寫道:上帝造物的時候,一定是偏愛我的吧,要不我的腰間怎么會有如此漂亮的七顆痣,排列成北斗七星的陣勢讓我與眾不同?
網頁上有榛美戴著蝴蝶面具的照片,三點式,惹人浮想聯翩。
下面跟帖無數。
在某一個孤寂的夜晚,這個陌生男人提出視頻做愛。榛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彼時,她剛剛沐浴完,穿一件半透明的絲質吊帶睡衣,男人問,想么?
她的身體就濕成了一片汪洋。
看不見男人的臉,卻看見他的身體,很刺激。
榛美以自己身上的七星痣為傲,她覺得不管是祁孟昌也好,陌生男人也好,他們都對她身上的七星痣喜歡異常,祁孟昌每次吻遍她全身之后,會將唇停留在那七顆小小的痣上面,充滿疼惜地說,你知道我愛你么?
知道,怎么不知道。可是,她和祁孟昌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空蕩蕩的失落。寂寞像深潭里的月,呈現給她的永遠是幻象,是破碎,是無法打撈的痛。煙是榛美唯一的陪伴。祁孟昌回來的時候,她從不動煙,她是他深藏家中的良家婦女。他喜歡她素顏,他說不化妝的女人最安全,而榛美最幸福的事,就是在他回家時傻乎乎地為他洗手作羹湯。
黑暗墻角
茶秀開張當天下午,就有幾個人來滋事。
裝修時她就已耳聞,清水街有一幫痞子不太好惹,卻沒想到是如此俊朗的男子。他斜倚著吧臺,炯然盯牢榛美,語氣不容商量:交保護費,每月1000!榛美暗自冷笑,這些痞子明搶暗奪,真是壞事做盡了。如果祁孟昌在,以他的火爆脾氣一定會怒而拒之,而自己一個弱女子又能奈何,她扭著圓鼓鼓的小翹臀去里間拿錢出來拍在他手心,意味深長地說:承蒙小弟照顧。
幾個小嘍啰尾隨他呼嘯而去。榛美坐在靠窗的木椅上,掀開一角紫色紗幔,外面,五月的陽光明晃晃地刺眼,她突然想起一個男人,他亦有著炯然的眼神,瘦削的身材。
伏在木質桌面上,點燃一支愛喜,榛美的淚水肆虐而下。
她想那個男人。不過,他已經死了。
搖搖頭,從回憶里醒過來。榛美環視室內。
不錯,是她想要的樣子,墻壁刷成果綠色,音樂輕聲環繞,墻角散放著幾盆綠植。起先祁孟昌反對她開什么茶秀,他說女人天生是要男人養的,她只需安安分分守在家里,等他大把大把地掙鈔票回來。
可是,祁孟昌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里,榛美的白天不是白天,黑夜不是黑夜。黑白混亂一片。
祁孟昌總是很忙,榛美給他打電話,他不是在新疆,就是在海南。他為錢奔忙。他說他是為了她生活得更安逸。
太孤寂了,于是榛美開了個網頁,在里面寫一些心情日記,有時上傳一些自己的照片上去,沒想到居然會引來數千人圍觀。
第二個月,痞子來收保護費的時候,榛美正獨自倚著吧臺抽煙。煙霧裊裊升起,榛美在白色的煙霧里表情平靜如一泓秋水。
榛美抬頭,只看見上次為首的那個。他將眼神停留在榛美鼓脹的胸前,壞壞一笑,說:我叫鯤鵬。
榛美掐掉煙,走進吧臺,親手為他沏了杯茶。在鯤鵬喝茶的時候,她迅速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的確很英俊,她望著他吞咽的喉結,有一陣難以自持的失神。
沒想到只一瞬霎,鯤鵬將茶杯放下,走過來將榛美直抵黑暗的墻角,用手臂在墻上撐出一個穩固的三角形,她無法遁逃,呼吸困頓。他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眼睛里的火焰可怕地升騰起來。她就那樣被他捕捉到懷里,繼而,他的舌尖的力度纏住她,長久地,令她窒息。
在包間火紅的沙發上,鯤鵬霸道地挑開榛美的內衣,像一頭發瘋的獸一路攻城略地,讓她無力抵擋。
完事后,榛美給自己點了支煙,對鯤鵬說: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鯤鵬的臉上又綻開習慣性的痞笑,說:既然這樣,這個月的保護費免單哦。
和銅臭有關的事情一旦沾染了性愛,就變得微不足道。
當晚,榛美打開電腦,陌生男人沒有出現,榛美突然覺得很空,她整晚整晚地做夢,兩張臉在夢里交替出現,一會兒是林梓良,一會兒是鯤鵬。
山頂之巔
榛美被鯤鵬挾持了。
那天傍晚,榛美穿過街道去對面的便利店買香草冰激凌,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面前,一雙有力的巨手將她提起來,她連救命都沒有喊出聲,就被塞進車后座,嘴巴被一塊毛巾塞住,頭上也套了膠袋。
惶恐的榛美不知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不能動,也不能喊,任憑車子顛顛簸簸地開了好久,她才被推下車。
睜開眼睛,榛美驚訝地發現車子停在一處環山公路上,路很窄,幾米之外,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她的心凜了一下,更讓她不解的是,綁架她的男人竟是鯤鵬。
你想干什么?榛美嚇得面如土色。
鯤鵬不說話,拿過她的手機給祁孟昌打電話:祁孟昌,你女人在我手里,要想她活命,給這個卡號打30萬。否則,我要你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手機開著免提,榛美打死也想不到,對自己一向愛護有加的祁孟昌沉默了片刻,竟然說:錢,我一分沒有,那個女人,我早就厭煩了,你隨便處置。
鯤鵬把手機湊在榛美面前,說:你聽清楚了,這個男人說他沒錢。
他兩手扶住她的肩膀,榛美一陣暈眩,這就是祁孟昌?這就是口口聲聲說愛自己,說要陪自己白頭到老的祁孟昌?現在自己有難,他竟冷眼旁觀!難道片刻之間,自己就要命喪懸崖,不不不,她聲嘶力竭地喊:不要!
她撲通一聲跪下來,求鯤鵬:看在我們曾肌膚相親過的份上,求你放我回去一趟,我要親手殺了祁孟昌,然后,任由你處置我,如何?我那個茶秀會值一些錢,我還有私房錢,都給你。殺人償命,我要和祁孟昌同歸于盡!
她義憤填膺,絲毫沒有留意到因為氣憤,自己的胸起伏加劇,原本就鼓脹的胸更加高聳迷人。鯤鵬一把將她揉進懷里,吻層層疊疊落了下來。
誰也想不到,在山頂做愛的感覺竟會如此美妙。
山風徐徐,鯤鵬用牙齒一顆一顆咬開榛美的衣扣,當最后一顆扣子掉落時,他激動地含住了她的乳尖。
好香。他喃喃自語。接著,在山風的吹拂下,他果斷地掠取她,身下的巖石冰涼滲骨,可是榛美不在乎,只要這個男人不把自己扔下懸崖,他愿意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她不會拒絕。更何況,在他一次比一次驍勇的撞擊中,榛美覺得很爽,她有多久沒有享受到如此酣暢淋漓的性愛了?
除了上次在茶秀的那次,足足有三年,榛美沒有和男人真刀實槍地做過。
祁孟昌從來不要她,他總說:等你康復了,我們把愛做到天荒地老。
可是沒有性的夜晚終究既殘缺又荒涼。她迷上了網絡,她喜歡躲在蝴蝶面具后面,和戴著國王面具的陌生男人視頻做愛。而此刻,在鯤鵬帶著她一起飛向云端的時候,榛美忽然無比想念電腦屏幕里的那個陌生男人。
他現在怎么樣了?
恨比愛更烈
榛美掏出鑰匙卻怎么也打不開防盜門,一對中年夫婦買菜回來,女人過來劈頭蓋臉一句:抓小偷!
這是我家啊,我回我自己家!榛美不以為然地回答,卻驚異地看見男人從腰間拿下一串鑰匙,熟練地打開門,鄙夷地看著她說:對不起,這是我們新買的房子。
她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不會這么快吧,難道在自己失蹤的這一天一夜里,祁孟昌居然變賣了房子?那他人呢?榛美頭重腳輕地去了茶秀,那里一片狼藉,幾個裝修工正在熱火朝天地將本來好好的茶秀弄得面目全非。她拉住一個工人打聽才知道茶秀也易主了,新店主準備在此開一家美發沙龍。
祁孟昌,祁孟昌你不是人!榛美咬牙切齒地罵,但是沒人理她,現在的她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女人。真是天大的笑話!
無法手刃祁孟昌,她只好回到鯤鵬身邊,她雙手一攤,告訴他自己現在一無所有,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軀體。
鯤鵬嘴角浮上一抹竊笑,冷不丁冒出一句:榛美,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有時候,秘密被揭穿時,總會帶著一種甚于凌遲的痛苦。眼前的鯤鵬,其實就是榛美愛過的男人——林梓良。
很久前,久得榛美都不記得具體多少年了。那時候,她愛林梓良,祁孟昌愛她,在這樣一個三角戀的怪圈里,發生了一件可怖的事情——林梓良死了,死于一場火災。同時葬身火海的,還有林梓良80歲的奶奶。
后來,祁孟昌帶她離開了那座城市,在陌生城市落地生根,他說,要用一輩子愛她,一輩子和她在一起。有一天喝醉了,祁孟昌說那場大火是他點燃的,為了除去林梓良這個愛情對手,為了得到榛美。
從那天起,她就把仇恨埋在了心里。
她跟著祁孟昌,把對林梓良的愛埋藏在心里,只為有朝一日拿到祁孟昌所有的財產,然后離開他,讓他一無所有。她沒想到林梓良還活著,那場大火燒毀了他的臉,整形業的發達令他重新擁有了一張英俊的面孔。
林梓良,對,就是鯤鵬,摁滅抽了半支的煙,捧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臉,深深吻下去,他叫著她:寶貝,寶貝,我想了你很多年,每一天每一晚都在想念你。
我愛你。他說。
情亦有因果
榛美再也不去點擊那個午夜激情的網頁。她覺得,有了林梓良,她的夜晚就斑斕無比。
她回憶起很多過去的美好,那個時候,她健康美麗,林梓良瀟灑英俊,祁孟昌癡心一片,沒想到經年以后,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的尿毒癥愈來愈嚴重,林梓良換臉后依舊瀟灑英俊,祁孟昌已然變成負心人。
佛說,一切皆有因果。她信。
她覺得自己的病就是報應,誰讓自己當年在兩個男人之間搖擺不定呢?醫生說,如果再不趕快做手術,只能等死了。榛美仰天長嘆。
她決定最后一次登錄激情網頁,她在網頁上盡情傾訴了一次,仿佛自言自語,她說鯤鵬原來就是林梓良,她說自己行之將死,她說祁孟昌變賣所有家產跑了。她還說,與自己在夜里視頻做愛的男人失蹤了。
沒人回帖,對她這些無聊的事,沒人愿意圍觀了。
反正是自留地,榛美干脆留下銀行賬號和電話,自嘲地寫道:救救我吧好心人。
然后,她頹喪地關掉電腦。她決定和林梓良死去活來愛一場,那樣即便死了也了無遺憾。
沒想到真有好心的大款給她捐款,數額70萬,只要有合適的腎源,足夠她康復。她玩兒了失蹤,帶著那些錢住進醫院。她想,當自己再出現在林梓良面前時,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有錢能使鬼推磨,腎源很快找到,手術亦很成功。只是,林梓良卻走了,他留下一張字條:你換個腎居然能鬧到電視上去,對不起,你這樣的病美人我無福消受,祝你幸福。
她再一次失去了他!
后來,榛美看了那檔法制訪談節目的重播,她仿佛被勒住了呼吸,屏幕上的人,不正是祁孟昌么?只是,她為什么穿著囚服?
原來,祁孟昌為了給她治病,變賣了所有家產,甚至為了她的后期治療,他賣掉了自己的一顆腎,他說,我就是愛她,愛一個人會愿意為她付出一切。現在,我的心愿了了,所以我來為自己多年前犯下的罪自首。
榛美捂住胸口,痛得不能呼吸。
榛美不知道,與她激情視頻的男人是林梓良,他認出了她身上的七星痣,所以他選擇戴上國王面具與她視頻,后來,那些視頻被他截取并賣給非法網站,獲得一筆不菲的收益。
林梓良根本就沒有愛過她,自始至終。
榛美現在只想一個男人,男人的名字叫祁孟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