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平白無故的貴人

夏人杰不清楚小牛什么時候和馬處長的女兒好上的，現(xiàn)在追究這個問題也來不及。他感覺馬處長有太多的秘密他不知道，而自己屁股上有幾根毛馬處長都一清二楚，當(dāng)務(wù)之急，是給馬處長的頭上也安一個緊箍咒，孫悟空是不能再當(dāng)了，要當(dāng)，就當(dāng)觀音。

動這個人風(fēng)險太大

夏人杰在區(qū)里機(jī)關(guān)做事，官不大，只是個科長，不過當(dāng)官這回事重實力，不重虛名。晚上是夏人杰約的戴綺，約好八點見面，等戴綺趕到“夢巴黎咖啡館”時，已過了八點半。等了半個小時，夏人杰倒也不急，人胖，茶熱，半壺?zé)岵柘铝硕牵樕巷L(fēng)平浪靜。倒是戴綺，匆匆趕來，一頭的汗。進(jìn)了包間，戴綺放下包，一屁股坐到夏人杰對面的沙發(fā)上，先嚷嚷：“熱死了！不好意思啊老夏，今晚上有點事，給耽誤了。”又抱怨：“你這挑的是什么地方啊，真難找，的士司機(jī)都不知道在哪！”

夏人杰先招呼她：“不急，坐下來先歇會兒。”又說：“一個朋友的店，圖個清靜。”又關(guān)切地問：“這幾天很忙吧？”戴綺叫了一大杯冰鎮(zhèn)啤酒，咕咚一口就下去一半，舒服地打了個嗝：“還行。說吧，急著找我來有什么事？”夏人杰喝了一口茶，說：“戴綺，這次請你過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戴綺一愣，她沒想到這次談話會這么開頭，也沒想到夏人杰會這么客氣，私下里夏人杰喊她“小綺”，更進(jìn)一步，喊“寶貝”。“戴綺”或者“戴經(jīng)理”是場面上的稱呼，遇著熟人喊“戴綺”，遇著生人喊“戴經(jīng)理“，客氣中皆拉開距離。

戴綺之前不是沒有幫過夏人杰的忙，夏人杰送錢，自己幾乎不出面，戴綺是中間人，這些事瞞著老婆，卻不瞞著戴綺。戴綺到“左岸夜總會”上班，大半也是夏人杰的意思，平時互通了不少消息，但基本上有事一個電話就能搞定，這么鄭重其事，倒讓她有點緊張，開口也就有了謹(jǐn)慎，她小心試探著問：“什么忙？”

夏人杰點上一支煙，又遞給戴綺一支，戴綺接過煙后，夏人杰又拿起打火機(jī)，啪的一下給戴綺點著：“幫我對付一個人。”

戴綺吐出一個煙圈，問：“什么人？值得你這么興師動眾？”

夏人杰又掏出一張照片，遞給戴綺：“這個人，你認(rèn)識吧，我就對付她。”

戴綺接過照片一看，大吃一驚。照片上是個女人，四十來歲，個子不高，畫著濃妝，海藻一樣的長卷發(fā)，上身穿一大嘴猴的T恤，下面穿一條超短熱褲，露出小半個屁股，黑色高跟鞋，腳趾上涂了鮮紅的指甲油。戴綺吃驚的不是這人的裝扮，而是這人的身份。吃驚之下，語調(diào)又高了一分：“你為什么要對付她？到底要干什么？”

夏人杰擺擺手：“這個你不用管，按我的吩咐做就行。”戴綺搖搖頭：“別人我不管，但這個人不行，風(fēng)險太大，弄不好會引火燒身。”停了停，盯著夏人杰的眼睛，說：“你不告訴我實情，這事我沒法干！”夏人杰沉默良久，說：“好吧，我也不當(dāng)你是外人。告訴你可以，但這個忙，你一定要幫。”

原來這事，還是和馬處長有關(guān)。

孫悟空就該翻身當(dāng)觀音

世界上沒有平白無故的貴人，貴人也不會平白無故地幫你。馬處長點撥夏人杰，一是看他比較上道，屬于孺子可教型。更重要的，是馬處長當(dāng)時已經(jīng)知道自己即將調(diào)去上海，從省會到直轄市，還是處長，名字一樣，但級別不同，算是升遷。越是升遷，越得小心，須先給自己找個忠心的下屬。上海灘魚龍混雜，人生地不熟，沒個靠得住的部下，一個空降兵，別說有所發(fā)展，能不能站穩(wěn)腳跟都是個問題。馬處長雖也有后臺，但如果讓后臺知道你是個廢物，那后臺就不再是后臺，而變成了后媽。夏人杰能干又不得志，剛好是可以籠絡(luò)的不二人選。所以貴人不會從天上掉下來，也不可能守株待兔，只能是正確的時間遇到了正確的人。

但夏人杰漸漸發(fā)現(xiàn)，這3年來，兩人的關(guān)系也有變化。有一次，夏人杰和馬處長晚上一起散步，路過一個街心花園，看見幾個年輕人在玩滑板，馬處長忽然自言自語道：“我那兒子要是能生下來，現(xiàn)在也該16了。”夏人杰知道，馬處長在懷念以前因為計劃生育被流掉的孩子，剛準(zhǔn)備安慰兩句，馬處長又感嘆：“打虎還得親兄弟，上陣還得父子兵啊！”這話夏人杰也聽明白了，但卻有點不寒而栗，他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總有一天，馬處長會拋棄他，兩人的關(guān)系維持不了一輩子。

這一天終于來了，半年前，原來的副科長退休后，馬處長力排眾議，破格提拔了一個三十不到、姓牛的小伙子當(dāng)副科長。對于這次提拔，夏人杰人前表示堅決擁護(hù)，開會的時候?qū)Υ蠹艺f：“小牛年輕能干，又有沖勁，處長真是慧眼識人，不服不行啊！”背后，他也搞不懂馬處長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馬處長沒說，他也沒敢問。

夏人杰私下托了關(guān)系，才知道這個小牛和馬處長的關(guān)系不簡單，兩人明著是上下級，私下里，馬處長把小牛當(dāng)成了未來女婿，馬處長只有一個女兒，將來這個女婿，就好比半個兒子，而馬處長女兒的男朋友，正是小牛。

夏人杰不清楚小牛什么時候和馬處長的女兒好上的，現(xiàn)在追究這個問題也來不及。他感覺馬處長有太多的秘密他不知道，而自己屁股上有幾根毛馬處長都一清二楚，當(dāng)務(wù)之急，是給馬處長的頭上，也安一個緊箍咒，孫悟空是不能再當(dāng)了，要當(dāng)，就當(dāng)觀音。他倒不想把馬處長拉下馬，只是覺得憤怒和委屈，這些年來，鞍前馬后出了不少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還有疲勞，憑什么就拿自己開刀？

“色”上文章大有可為

照片上的女人名叫曹麗娜，戴綺認(rèn)識她，是因為她是“左岸夜總會”總經(jīng)理陸黎的老婆。“左岸夜總會”能發(fā)展到今天，紅紅火火，平安無事，背后全靠了夏人杰，這一點，總經(jīng)理陸黎清楚，人事經(jīng)理戴綺清楚，財務(wù)經(jīng)理曹麗娜更清楚。

曹麗娜和夏人杰曖昧過，但沒上床，后來還是夏人杰先撒的手，畢竟是兔子不吃窩邊草。前年冬天，夏人杰帶著曹麗娜和馬處長一起吃火鍋，一頓飯吃下來，馬處長吃得紅光滿面，飯桌上說起事情，馬處長不再就事論事，而是打著比方，繞著彎子，樁樁件件、一二三點，說得既通俗易懂，又透徹深入。曹麗娜聽得頻頻點頭，笑得前仰后合，夏人杰便知道，馬處長對曹麗娜有意思。買完單，夏人杰就借故離開，后來曹麗娜果然和馬處長有了一腿。當(dāng)然，這一切都瞞著陸黎。

現(xiàn)在為了自保，必須去抓馬處長的把柄。馬處長在“錢”和“色”上都有問題，但“錢”不行，容易把自己牽扯進(jìn)去，殺敵一萬，自損八千。想來想去，只能從“色”上做文章，這個“色”，就是夏人杰給馬處長安的緊箍咒。他猜和馬處長有關(guān)系的女人不止一個，但他只知道一個曹麗娜，所以想從曹麗娜處下手，拍下她和馬處長在一起鬼混的視頻，拿這個要挾馬處長，讓他不敢輕舉妄動。戴綺是負(fù)責(zé)這一行動的最佳人選，首先這事不能找外人，外人靠不住，萬一泄露出去，那就不是自保不自保的事了，腦袋可能都保不住。戴綺跟他是一根繩上的兩個螞蚱，這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想必她懂。

戴綺知道夏人杰和曹麗娜有過曖昧，但她不在乎，不在乎的原因是在乎了也沒有用。但這件事事關(guān)重大，她也不想輕易答應(yīng)夏人杰，想了半天，說：“這個忙我可以幫你，但我有個條件。”

對此夏人杰早有預(yù)料：“你想要多少錢？”

戴綺搖搖頭：“這不是錢的事。”

夏人杰苦笑了一下，說：“小綺啊，我們只能這樣，我娶不了你。”

戴綺伸手打了一下夏人杰：“別在那旮瘩臭美了，誰要嫁給你啊！”

夏人杰吃驚地問：“那你到底要什么？”

戴綺用手指蘸了啤酒，在桌子上緩緩寫了一個“陸”字。

夏人杰明白了，戴綺要的，是“左岸夜總會”總經(jīng)理的位置，但他不想答應(yīng)這個要求，試探著問：“你和他，不還相處得不錯嗎？”又感嘆：“當(dāng)老板哪有那么容易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得面面俱到！”又勸道：“你也不小了，女人嘛，還是早點成個家最重要。”

戴綺不為所動：“老夏，這事兒沒得商量，你要我?guī)湍悖憔偷脦臀摇！?/p>

夏人杰想了想，說：“這會鬧出很大動靜呀，搞不好你和我都得牽扯進(jìn)去，為了爭個位置，把身家性命賠進(jìn)去，劃不來！”

戴綺聽完，馬上指著夏人杰：“哎喲喂，夏人杰，你真是越活越膽小了，我看啊，你也別叫夏人杰了，就叫嚇一跳吧！”

夏人杰有點急了：“他現(xiàn)在是老板，干得又好好的，我也不能說讓他下就下吧？”

戴綺冷笑一聲：“下不下，是你的事；幫不幫，是我的事。”

夏人杰怒了：“你這不是要挾嗎？”又說：“我這都焦頭爛額了，你還給我添亂！”

戴綺點上一支煙，吸了一口，說：“不是要挾，是交換。”

夏人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戴綺，你要搞清楚，我要是下去了，你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戴綺突然笑了，按滅煙，趴在桌上，笑得花枝亂顫，抬起頭來，滿臉的淚水。

夏人杰嚇了一跳，一下不知道如何開口。

戴綺點著自己的鼻子：“你以為我有了你，就有好日子過嗎？跟著你，我算個什么？告訴你夏人杰！我戴綺長這么大，就沒人給過我好日子！以前不怕，現(xiàn)在更不怕！”

夏人杰愣在那里，許久以后，長嘆了一口氣：“好吧，成交。”

（連載完）

摘自《誰在背后》

魯言著

東方出版社出版

定價：2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