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你們到了大門后,不管形勢有多嚴峻,記住——敵人的大門就在那。如果你們大搖大擺地踏出大門,就會暴露目標,被當成靶子,一眨眼小命就沒了。”安德·維京停了下來,目光巡視著他的那些部下。多數人都緊張兮兮地看著他。一些人聽明白了他的話,還有一些人還不服氣,比較抗拒。
第一天帶的這支部隊,都是剛從學校畢業的新人,安德忘了這些孩子都是新來的,都還小呢。他參軍已經三年了,而這些人才來了半年——他們還都不到九歲。但是他們是他的兵。十一歲,他提前了半年成為指揮官。他有了自己的隊伍,還知道一些調教士兵的手段,但是這支新的部隊卻有四十個人,齊刷刷的綠色軍裝。士兵們都佩戴著激光槍,一個個精神飽滿,斗志昂揚。要是沒準備好他們是不會來這的——但是他們很可能第一次參加戰斗就會被消滅。
“記住,”他接著說,“你們不走出那道門,敵人是看不見你們的。但是你們一旦踏出去,敵人就盯上你們了。所以等敵人開火了你們再沖出去,雙腿抬起伸直,一直往前走。”他指向了一個一臉不服氣的孩子,看起來才七歲,是那些人里最聰明的,問他,“朝著哪前進?”
“朝著敵人的大門前進。”他立刻回答。說得擲地有聲,好像在說,哦耶,現在去干大事吧。
“叫什么名字?”
“豆子。”
“是個頭像豆子還是腦仁像豆子?”
豆子沒回答,其他人偷著笑了。安德這么做是對的。這個孩子比別人都小,這么鋒芒畢露必定有過人之處。別人都不太喜歡他,所以很高興看見他吃癟。就像安德的第一個教官也挫過他的銳氣一樣。
“好,豆子,你說中了。我現在告訴你,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沒人會走出那道門。你們中的許多人都得當炮灰,看好你們的腿,知道嗎?如果腿中彈了,就會僵住動不了了。但是在零重力下,這沒關系。”士兵們都困惑不解,安德問其中一個人,“腿是用來干什么的呢?”
被問到的人眼睛直愣愣的,一臉茫然,結結巴巴不知道說什么。
“算了,來問問豆子吧。”
“腿是用來踏進敵人的城墻的。”口氣仍舊是無精打采的。
“謝謝豆子,你們都明白了嗎?”他們都明白了,但是卻都不想讓豆子告訴他們。“對,站著就看不見,也沒辦法開槍,大多時候它們會擋你的道。如果他們一槍把你射中了,你可就成氣球了。所以,藏是藏不了的。那腿該放哪呢?”
這次有幾個人回答了,他們不想讓豆子一個人出風頭。“重心壓低,躬身屈膝。”
“很好!做好防御。屈膝就是防御,你們的腿就是防御的盾牌。這里面還是有訣竅的。即使腿被激光槍打中了,也還是可以擺脫的。除了我,我還沒見過有誰做到過——但是你們都得學。”
安德·維京打開了他的激光槍。那東西在他手里微微地閃著綠光。然后他進入了作戰室,讓自己站直,雙腿蜷起來,好像在跪著一樣,然后用激光槍射中兩腿。眨眼間他膝蓋和腳踝處的軍裝就變硬了,這樣他就不會摔倒了。
“好了,我被凍住了,看見了吧?”
他在他們頭上一米的地方漂浮著。他們都仰起頭一臉困惑地看著他。他向后一靠,抓住了身后墻上的扶手,身子牢牢吸在了墻上。
“我粘在墻上動不了了。如果腿能動,我就用腿了,用力一蹬,身體平伸著出去了,就像一粒豆子一樣,對吧?”
他們都笑了。
“但是我腿動不了,這樣更好,明白了嗎?就因為這樣。”安德腰一弓,直接就沖出去了,瞬間橫穿了整個作戰室。他在屋子另一頭叫他們,“明白了嗎?我沒用手,所以我還能用激光槍。而且腿也伸向前面,不用伸到后面。現在再看一遍。”
他又重復做了一遍,然后抓住了身邊的把手。“現在,我不想讓你們在腿被擊中的情況下這樣做。我要你們在腿能動的時候做,這樣更好。因為他們想不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好了,現在,每個人進入作戰室,身體直立,雙腿蜷起。”
大多數人不一會就飛上去了。安德向飄在上面的人發射,他們都倒立起來,眼巴巴地看著腿被凍住,其他的人大笑不止。“我一發指令你們就移動,聽明白了嗎?我們會到門口,給你們讓出地方。等準備就緒,我就給你們指令,你們就沖到那邊,誰先到誰就贏了,輸了的就是笨蛋。反正我不是,你們最好也不是,否則我就把你們退回預備隊。”他看見好多人緊張得直咽唾沫,被凍住的人戰戰兢兢地看著他。“還在原地飄著的人,注意了,十五分鐘后你們會被解凍,看看你們能不能趕上別的人。”
隨后的半個小時,安德讓他們離開墻,等到看他們都大致理解他的意思時就叫停了。他們都做得不錯,不過還可以做得更好。
“熱身了吧,”他說,“現在來真格的了。”
訓練結束,安德最后一個走出來,因為他得給學得慢的人再練練。他們雖都受過良好的訓練,但是水平參差不齊,別的隊伍也這樣。一些人的確在戰斗中會拖后腿。他們本得再訓練幾周才能第一次實戰演練,但是明天就得上戰場了。計劃沒法延期。他今天早上剛睡醒時,發現床頭有一個小紙條,告訴他作戰時間和對手是誰。所以他立刻集合隊伍訓練,直到他們都達到最佳狀態——確保每個人都是如此,時刻保持狀態,以備應戰。計劃不錯,然而要是士兵不給力也沒用。
他走到側邊房間的角落,看見豆子站在對面。那小子一天都不安生,真是個麻煩精。安德現在可不想隊伍出什么事。
“哦,是你啊,豆子。”
“嗯,安德。”他應了一下。
“應該叫安德教官。”安德和顏悅色地說。
“我們又不是在訓練。”
“這是在我的部隊里,豆子,每時每刻都是訓練。”安德從他身邊走過。
豆子在他身后大聲說:“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盤,安德教官,你可要小心了。”
安德慢慢轉過身來看著他,“警告我嗎?”
“我是你手下最優秀的士兵,但是你得對我再好點。”
“要不然呢?”安德陰險地笑著。
“要不然我就會成為最差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想怎么樣?把你捧在手心里?”安德有點生氣了。
豆子倒不著急,“我想要一個小隊。”
安德走到他面前,看著他的眼睛,“我會派一個小隊,”他說,“給能夠證明自己能力的人。他們得是優秀的戰士,他們得服從命令,在緊急關頭他們得當機立斷。他們還必須時刻保持軍人的尊嚴。這就是我為什么能成為指揮官。想成為隊長就得這樣,聽懂了嗎?”
豆子笑了,“這就對了,你要是這樣,不出一個月我就能當隊長。”
安德揪起他的制服衣領,把他按到墻上,“我說到就能做到,豆子。”
豆子只是笑了笑,安德放開他,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他不用看也知道豆子還在那自鳴得意地看著,笑著。他也許會成為一個不錯的隊長。安德會繼續觀察他。
格拉夫上校,身高一米八二,略有點發福,正靠在椅子上撫著肚子。坐在對面的是安德森少校,正瞪著眼睛指著成績單上的高分。
“看啊,上校,”安德森說,“安德已經讓他們進行戰略準備了,他們會把遇到的對手遠遠甩在后面。速度加倍。”
格拉夫點點頭。
“你知道他的測試成績。他自己也覺得成績不錯。”
格拉夫笑了,“沒錯,沒錯,安德森。他是個好學生,我們有指望了。”
他們都等著對方開口。
格拉夫嘆了口氣,“那么你想讓我怎么做?”
“安德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他已經證明了。”
“這世界也許等不到他長大就已經成了地獄,少校。他才十一歲,我的天哪,你想怎么樣,讓他創造奇跡嗎?”
“我想讓他上戰場,越快越好。我想他在戰場上一個月的收獲比一年都多。”
格拉夫搖搖頭,“那就等著他的整個隊伍都進醫院吧。”
“不會的,上校。他會讓隊伍訓練有素的。我們需要他。”
“糾正一下,少校,我們是需要某個人,而你認為那個人是安德?”
“好吧,我認為就是安德。不然還能是誰呢?”
“我不知道,”格拉夫撓了撓略微有點禿頂的頭,“他們還只是孩子,安德森,你想到沒有?安德那些手下的兵才九歲。我們要讓他們對抗那些比他們大的孩子嗎?我們要把他們扔到地獄般的戰場上打一個月的仗嗎?”
安德森少校后退了幾步,離格拉夫更遠了。
“看看安德的測試,上校。”
“我已經看了他娘的考試了,也看了他戰斗的表現,聽了他訓練課的錄音,見過了他的同屋,連他和別人在走廊和衛生間的談話我都聽過,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了解安德·維京。不管大家有什么意見,不管安德有多么優秀,我只有一個標準。經過對他一年的觀察,我已經對他有了結論,也許你也有你的結論。我覺得他還不能用,不合格,因為我們對他的訓練超出了他以及所有人的能力范圍。可這樣還遠遠不夠,是吧?少校,戰爭還在繼續,大戰在即,而我們還沒有最有能力的大將。所以這個星期每天給他安排實戰,然后把結果報告給我。”
安德森起立行禮,“謝謝長官。”
他剛要開門出去,格拉夫叫住了他。他轉過身來,看著上校。
“安德森,”格拉夫上校說,“你出過學校嗎,我是說最近。”
“最近沒有,上次出去還是半年前。”
“我沒想到,不過也不會有什么不同。你去過城里的那個比曼公園嗎?嗯……很漂亮,綠樹紅花青草地,沒有硝煙彌漫,沒有焦慮擔憂。你知道比曼公園還有什么嗎?”
“有什么?長官?”安德森少校問。
“孩子們。”格拉夫回答。
“公園里當然有小孩了。”安德森說。
“我是說普通的小孩。早上媽媽叫他們起床,然后去上學,下午去比曼公園玩。他們很高興,常常能看到他們的笑臉,他們玩高興了,也會哈哈大笑,是吧?”
“當然了,長官。”
“你就只會說當然嗎,安德森?”
安德森清清嗓子,說:“長官,我認為孩子們就應該玩,我小時候也這樣。但是現在整個世界都需要戰士,我們這樣做是為了培養更多的戰士。”
格拉夫點點頭,閉上眼睛,“嗯,是啊,你說的對,所有的數據,理論,都他媽的是對的,都證實安德比我老練,他不是個孩子,他完全是個大人。”
“如果這是真的,長官,因為有了安德,那些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們才能在公園里開開心心地玩。”
“當然了,耶穌基督為了拯救世人而受死。”格拉夫站了起來,有點悲傷地看著安德森,“而我們,”格拉夫說,“我們卻是把他釘在十字架上的劊子手。”
安德·維京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他每天晚上的睡眠都不到五個小時——但是晚上十點就會熄燈直到早上六點,所以他看著天花板想著。
他已經帶領這支隊伍訓練三個半星期了。飛龍戰隊。上面給的名字,但是不怎么吉利。資料上說,九年以前也有一個飛龍戰隊,很優秀。但是自從六年前開始,這個名字就成了落后隊伍的代名詞,最終,因為大家都覺得這個名字不吉利,就沒人用了。現在呢,安德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這支飛龍戰隊會讓人們大吃一驚的。
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安德沒轉頭看。有人輕輕地走到他的房間,然后又關上門走了。腳步聲漸漸遠去,安德轉過身,看見地上有張小紙條。他彎腰撿了起來,
“飛龍戰隊對抗狡兔戰隊,安德·維京和卡恩·卡比指揮作戰,七點鐘。”
這是第一仗。安德馬上從床上起來,穿好軍裝。他飛快地挨個敲開隊長們的房門,告訴他們把自己的隊員都叫醒。五分鐘以后,他們都在通道集合好了,個個睡眼惺忪。安德輕聲地給他們講話。
“首戰,七點鐘,對陣狡兔戰隊。我以前跟他們交手過兩次,他們現在有了新的指揮官。我沒聽說過這個人。雖然他們隊伍老練,但是我知道他們的那些手段。現在,都醒醒,快速跑到第三訓練場熱身。”
他們在無重力艙外面的通道里進行了三次模擬演練還有軍事操練,用了一個半小時。然后在外面待了一刻鐘,在失重狀態下全身放松。差十分七點,安德叫醒他們,馬上到通道集合。安德讓他們跑下通道,還要不時跳起觸碰天花板上的透光板。六點五十八分,他們到了作戰室門口。
丙隊和丁隊隊員抓住了通道屋頂上面的八個把手。甲隊、乙隊和戊隊匍匐前進,安德倒吊在中間,所以不會擋其他人的道。
“敵人的大門在哪?”他小聲說。
“下面!”他們小聲回答,都笑了。
“把激光槍打開。”他們手里的盒子亮起了綠燈。過了幾秒,他們眼前灰色的墻消失了,整個作戰室不見了。
安德迅速觀察局勢。一切都那么熟悉,和早期的游戲一樣。空間里散落著七八個箱子,就像公園里給小孩爬的架子一樣,他們管那些箱子叫行星。這些行星足夠用了,可以利用它們占據有利位置。安德迅速做出決定,然后喊道:“散開,戊隊待命。”
四隊人馬從門口沖進戰場。對面的敵人還沒出現,安德的部隊就已經分散在行星周圍了。
敵軍從對面的門進來了。安德從他們的姿勢看出來雙方的重力不同,不知道這會不會讓敵人自亂陣腳。他們走進來站在那里,毫無戒備。
“戊隊進攻。”安德大喊,自己率先出來,開火射擊。安德帶領隊伍沖上去,飛龍戰隊的其他人都開火掩護他們,所以戊隊除了一個人被完全凍住不能動以外,其他人都順利到達前方目的地。雖然他們腿都動不了了,但是一點也不影響作戰。雙方暫時停了下來,安德和敵軍指揮官卡恩·卡比都在觀察局勢。狡兔戰隊除了在門口損失了一些兵力以外,沒有其他傷員,兩軍都近乎滿血。但是卡恩沒有先見之明——他把兵力散布在四個墻角,這個連三歲孩子都會。安德知道怎么對付。
安德大聲喊:“戊隊掩護,甲隊和丙隊下來,乙隊和丁隊攻打東邊墻角。”在戊隊的掩護下,乙隊和丁隊沖了出去。就在對方火力集中攻擊這兩隊時,甲隊和丙隊離開行星,飄向墻角,他們同時到達,然后一起從墻上下來。他們以迅雷之勢到達敵人地盤,開火射擊,幾秒鐘就解決了戰斗。敵軍幾乎都被凍住了,連指揮官也沒能幸免。剩下的散兵退到了墻角。接下來的幾分鐘里,飛龍戰隊把角落里的敵人都解決了,把戰敗的敵人押到中間,凍住的沒凍住的都擠在一起。然后安德派了三個人到敵軍的門前,然后,依次走到每個墻角,拍了拍每個飛龍戰隊戰士的頭盔,以示嘉獎。然后,安德重新集結隊伍,在一群被打得落花流水的狡兔戰隊士兵面前,飛龍戰隊的戰士個個神采奕奕、精神抖擻。
飛龍戰隊只有三個人被完全凍住了。他們以驚人的三十八比零大獲全勝。安德笑了,整個隊伍也高聲歡呼,慶賀勝利。這時安德森少校和莫瑞斯少校從南邊的教官室大門走了進來。
安德森少校還是緊繃著臉,不茍言笑,但他跟安德握手表示祝賀時,安德看見他給他遞了個眼神。
莫瑞斯發現了卡恩·卡比,給他解了凍。這個十三歲的指揮官走到了安德面前,安德對他友好地笑了笑,伸出了手。卡恩很有風度地握著他的手,點頭致敬。勝敗已定,他甘拜下風。
安德森少校命令飛龍戰隊解散,他們從敵人的大門靜靜地離開了——這也是按照慣例。燈光在北邊的大門閃爍著,示意那邊的通道有重力。帶領隊伍前進的安德改了方向,穿過作戰室站在了重力區。他的隊伍也輕快地跟上去。他們到了門口,列好了隊,安德飄在空中看著他們。
“第一仗打得漂亮,”他說,于是大家都歡呼雀躍,他安靜地等了等,“飛龍戰隊大勝狡兔戰隊。但是我們的對手不會永遠都這么弱。如果碰到強敵,我們就會受到重創。我們還是會贏,但是損失也會很大。現在,說說乙隊和丁隊,你們離開行星飛起的速度太慢了,如果狡兔戰隊知道怎么瞄準激光槍,你們沒等甲隊和丙隊到達墻邊就被凍住了。”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他們都在操練。
當天晚上,安德第一次去了指揮官專屬餐廳。指揮官至少得打贏一場戰斗才能有資格進去。安德是其中最年輕的一個。他的出現并沒有引起什么轟動,但是當一些人看見他胸前口袋上的飛龍戰隊標志時,才開始注視他。他端著餐盤,找到空位子坐下來。整個餐廳都鴉雀無聲,指揮官們都在看著他。他覺得特別不自在,納悶這些人都是怎么知道的,為什么他們都充滿敵意地看著他。
他抬頭看看剛才進來的門,整面墻上掛了一個巨大的記分牌。上面記錄著指揮官們每次戰斗的成績,當天的戰斗成績都用紅色標出。今天只有四場戰斗。其他三個打贏的隊伍都是艱難取勝——最好的隊伍戰斗結束后只有兩人完好無傷,十一個人有作戰能力。飛龍戰隊的成績是三十八個人有作戰能力,成績好得讓那些人有點無地自容。
對于其他獲許進入專屬餐廳的新來的指揮官,大家都給予歡呼祝賀。但他們可沒有三十八比零這么大懸殊的比分打贏過戰斗。
安德在記分牌上找狡兔戰隊的成績。他發現迄今為止卡恩·卡比的成績是八勝三負,他感到很吃驚,他有那么厲害嗎?還是他只跟弱旅交過手?不管怎么樣,卡恩還是敗在他手里,全軍覆沒。安德低下頭來,得意洋洋地笑了著。沒人對他笑,安德知道他們怕他,也可能是討厭他,也就是說以后在戰場上碰到飛龍戰隊,他們都會又恨又怕、忌憚三分。安德在人群中尋找卡恩·卡比,看見他在附近。他一直看著卡恩,這時一個人用胳膊捅了捅卡恩,然后指向了安德。安德又笑了,輕輕揮了揮手。卡恩臉紅了,安德這才心滿意足,低頭開始吃飯。
到這周末為止,飛龍戰隊七天里打了七場仗。成績依然是戰無不勝。每場戰斗結束,安德手下的戰士被凍住的都不超過五個。沒有人再敢輕視安德。有幾個人還湊到他跟前,小聲向他討教其對手用了什么計策。更多的人都跟安德的手下敗將聊天探討,想知道安德是怎么打敗他們的。
正在吃飯的時候,教官室的門打開了,安德森少校走了進來,看著眾人。大家都安靜下來。他看到了安德,大步向他走過去,耳語了幾句。安德點了點頭,喝完了杯里的水,就跟少校一起走了。走出去的時候,安德森遞了一張紙條給一個年紀稍大點的男孩。安德森和安德離開以后,人們都唧唧喳喳開始議論,屋子一下子熱鬧起來。
安德被帶領著走下通道。他以前從來沒去過那里。這里沒有發著藍光的士兵通道,墻板大部分都是木制的,地上鋪著地毯。門也都是木質的,上面都有銘牌,他們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門上寫著“格拉夫上校,主管”。安德森輕輕地敲了敲門,一個低沉的聲音傳出:“進來。”
他們走了進去。格拉夫坐在桌子后面,雙手交叉放在啤酒肚上。他點了點頭,安德森坐了下來。安德也坐下了。格拉夫清了清嗓子,說道:
“從首戰到現在已經七天了,安德。”
安德沒回應。
“贏了七場仗,每天打贏一場。”
安德點了點頭。
“成績也出奇得好。”
安德眨了眨眼睛。
“為什么?”格拉夫問他。
安德看了看安德森,然后對桌子后的上校說:“有兩個新招。雙腿曲起形成盾牌,這樣被擊中也不會失去戰斗力。還有弓身離墻術。另外再加上超強的戰術,就像以前安德森少校教的,考慮地點而不是空間。把士兵分成五個隊,每隊八人而不是以前的四個隊,每隊十人。敵人比較弱,還有能力超強的隊長和優秀的戰士。”
格拉夫面無表情地看著安德,安德正納悶他在想什么呢,安德森少校說話了。
“安德,你的部隊情況怎么樣?”
他們是想讓我服軟嗎?沒門,想都別想。“有點累,但是狀態極好,士氣正高,學得很快,有點擔心下一場戰斗。”
安德森看看格拉夫。格拉夫微微聳了聳肩,轉向了安德。
“你還想知道什么?”
安德雙手放在膝蓋上,說:“你們什么時候給我們安排個強點的對手?”
格拉夫的笑聲回蕩在整個屋子,然后他遞給安德一張紙條說:“現在。”安德看著那張紙,上校接著說,“飛龍戰隊對黑豹戰隊,安德·維京對陣波爾·斯拉特雷,晚上八點。”
安德抬起頭看著格拉夫,“長官,只有十分鐘了。”
格拉夫微笑著說:“你得快點了,孩子。”
安德走的時候想起來他離開餐廳時,安德森給了一個男孩紙條,那個男孩就是波爾·斯拉特雷。
五分鐘后,安德到了部隊。三個隊長已經脫了衣服躺在床上了。安德派他們飛奔下通道,集合隊伍,把軍裝都穿好。大家都到了通道集合,大部分人還都穿著軍裝,安德對他們講話。
“這次任務緊急,我們到那就已經晚了,敵人在我們之前已經部署好了,會設下埋伏。以前還沒有這樣的情況,所以我們進門之前要好好部署一下。甲隊和乙隊,腰帶別系太緊,把你們的激光槍給其他隊的隊長和隊副。”
戰士們一頭霧水,但還是照做了,然后安德讓他們快步跑到門口。他們到了大門就進入了戰場,沒有退路了。一些士兵氣喘吁吁的,他們今天已經打了一場仗了,還訓練了大半天,他們都累了。
安德在入口停住了,看了看敵軍的兵力部署。離門口不到七米的地方有一組人。沒有坐標也沒有行星,一個大空地。敵人的大隊人馬都在哪呢?應該還有三十多人呢。
“他們都靠在墻上,”安德說,“我們看不見他們。”
他命令甲隊和乙隊跪在地上,手放在臀部,然后用激光槍打中他們,把他們牢牢凍住。
“你們就是盾牌,”安德說,然后命令丙隊和丁隊也跪下來,雙手握住凍住的人的腰帶,成為一組,一人帶兩個激光槍。安德和戊隊士兵把丙隊和丁隊隊員連同盾牌一起扔出去,一次扔三組。
果然,敵人立即開火射擊,但是他們擊中的都是已經被凍住的人。一時間戰場硝煙彌漫。黑豹戰隊的士兵都在戰場中心位置,靠著墻站著,或者浮在空中,個個都暴露目標成了靶子。而安德的部下都好好地隱蔽著,一人兩把激光槍。波爾·斯拉特雷很快反應過來,命令部下離開墻,但是太遲了——只有幾個人撤得快,大部分人都沒走幾步就被凍住了。
戰斗結束,飛龍戰隊只剩十二個人,這是作戰以來最低的成績,但是安德卻很滿意。在受降的時候,波爾·斯拉特雷拒絕握手,他問安德:“你怎么這么久才到?”
安德看了看在空中飄著的安德森,“我得到通知太晚了,”他說,“這次是突然襲擊。”
斯拉特雷笑了,伸出手來跟安德握手,“干得好。”
這次安德沒給安德森笑臉。他現在知道了這幾場仗都是針對他安排的。他真的很討厭這樣。
晚上九點五十,快熄燈了。安德敲著宿舍的門,豆子和其他三個士兵住在里面。一個士兵開了門,安德站在門外問可不可以進去。他們說:“當然,當然,請進。”安德走到上鋪,豆子把書放下來,用一只手支著頭看著安德。
“豆子,耽誤你一會可以嗎?”
“快要熄燈了。”豆子回答。
“到我房間,”安德說,“有事我兜著。”
豆子從床上下來。他們一起輕輕地走下通道來到安德的房間。安德先進屋,豆子跟著進去,關上了門。
“坐吧。”安德說,他們都坐在了床邊,互相對視著。
“豆子,還記得四周以前嗎?你讓我任命你做隊長。”
“記得。”
“當時我任命了五個隊長,對吧?但是沒有你。”
豆子鎮靜地看著他。
“我做得對嗎?”安德問。
“很對,長官。”豆子回答。
安德點點頭,“這幾次戰斗你表現得怎么樣?”
豆子把頭一揚,說:“我從來沒被擊中過,長官,而且還擊中了四十三個敵人。我毫不猶豫地聽從命令,我還帶領一個小分隊做掃尾任務,沒有損失一人。”
“那么這件事你也會理解的。”安德停了下來,決定先換個話題。
“你也知道你是提早來這的,豆子,提早了大半年。我也是,我提前了六個月被任命為指揮官。我在部隊只訓練了三個星期,他們就讓我指揮作戰。七天讓我打了八場仗。我一個星期打的仗比別人四個月打的都多。我七天打贏的次數比別人一年贏的還多。然而今天晚上不一樣,你知道今晚怎么回事。”
豆子點點頭,“他們通知你晚了。”
“我不知道這些教官要干什么。我的部下都累了,我也累了,但是現在他們卻改變了游戲規則。你知道嗎,豆子,我看了以前的戰斗成績。有史以來,沒有一支部隊像咱們一樣消滅這么多敵人而且損失還這么小。我是獨一無二的——而且我的待遇也是獨一無二的。”
豆子笑了,“你是最棒的,安德。”
安德搖了搖頭,“或許吧。但是我能有這些部下也絕非偶然。我的部隊里最差的兵到了別的部隊也都能當隊長,我的兵是最優秀的。他們都接受我的做事方式——但是現在,他們都反對我,我不知道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得有所準備,我需要你的幫助。”
“為什么是我?”
“因為即使飛龍戰隊里有比你更優秀的士兵——不是很多,只有幾個——但是沒人比你領悟速度更快,思考能力更強。”豆子什么也沒說,他們都知道這是事實。
安德繼續說,“我需要時刻準備,但是不想重新訓練整個隊伍,所以我打算從每隊抽出一個人,包括你,一共五個人,組成一個由我直接帶領的特別小分隊。你們會學一些新的東西。大部分時間你們還在部隊,像平常一樣,但是當我需要你們的時候,你該知道吧?”
豆子笑了,點了點頭,“是的,很好,我能自己選人嗎?”
“除了你自己以外,每隊選一人,但是不能選每隊的隊長。”
“你想讓我們干什么?”
“我不知道,豆子。我不知道他們扔給我們什么任務。要是作戰時,你們的激光槍突然壞了,而敵人的武器沒事,怎么辦?要是一次對抗兩支敵軍,怎么辦?我只知道——將會有場硬仗,我們甚至都拿不了分數,只能跟敵人硬碰硬。我想時刻做好準備,明白了嗎?你帶著他們每天進行兩小時常規訓練,然后你們和我,咱們晚飯后一起訓練。”
“咱們會累死的。”
“我有種預感我們會不知道什么是累。”安德握著豆子的手說,“就算他們算計我們,我們也會打贏他們。”
豆子離開了房間,靜靜地走下了通道。
現在,不光飛龍戰隊從早到晚進行訓練了。別的指揮官也終于意識到得奮起直追了,從一大早到晚上熄燈,訓練指揮中心到處都是士兵的身影。他們都不到十四歲,正學習怎么曲身離墻,怎么拿別人當盾牌。
但是當別人學習掌握安德制勝的技巧時,安德和豆子卻在研究解決他們還沒碰到過的問題。
每天還是有幾場戰斗,還是平常的模式,有坐標圖,行星,還有突然出現的戰場。戰斗結束后,安德和豆子及其他四個人就會離開大部隊,練習一些奇怪的招式。不用激光槍射擊,而是用腿腳解除敵人武器或者制服敵人。用四個凍住的士兵在兩秒鐘之內摧毀敵人的大門。一天,豆子來到了訓練室,手里還拿著一條三十米長的繩子。
“拿這個干嗎用?”
“還不知道。”豆子漫不經心地轉著繩子。這繩子不超過三毫米粗,但是撐起十個成年人也不會斷。
“從哪找來的?”
“軍需用品店。他們問我干什么用,我說練習解繩子。”
豆子把繩子繞圈纏起來挎在肩上。
“嘿,你們倆,到墻那邊拉著繩子,拿好了別松手,給我留出差不多五米的長度。兩人照著做了,豆子順著墻走到了離那倆人三米的地方。豆子看那倆人準備好了,就曲身離墻,沖出去五米。繩子緊緊地繃起來,肉眼看不見,但彈力很大,能把豆子以合適的角度彈出去。他以一道優美的拋物線被彈了出去,結結實實地碰到墻上,一切都太快了,別人還都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豆子又從墻上反彈回去,快速飛回安德和其他人站著的地方。
站成五個小隊的士兵大多都沒看見有繩子,都急切想知道豆子是怎么做到的。在無重力艙里是不可能突然改變方向的。豆子只是笑了笑。
“等到下次戰斗沒有坐標時用,他們肯定不知道被什么打中了。”
他們永遠也不知道。離下次戰斗只有兩個小時了,但是豆子和另外兩個人已經能利用繩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行,同時精確地瞄準和射擊了。指令下來了,飛龍戰隊立刻跑到大門,迎戰獅鷲戰隊。豆子一直挎著繩子。
大門打開了,五米外有一個棕色的大箱子,他們被擋住了視線,什么也看不見。
安德當機立斷,“豆子,用繩子彈出去,勘察一下四周。”豆子和四個手下從門口落下來,不一會就在箱子側面架好了繩子,繩子拉緊了,豆子彈了出去。豆子沿著箱子四周一次次被繩子彈出去,拋物線越來越高,速度越來越快,而且他可以自如地控制到墻的反彈和落地了。他還快速揮舞手臂,伸展腿腳,好讓同伴看見敵人從各個方向都沒向他射擊。
安德從大門落下來,豆子立即告訴他敵軍的位置部署。“他們有兩個箱子,都在大門周圍。所有士兵都隱蔽起來了,我們得清出一條路到墻根底下,才能擊中他們。即使用盾牌戰術,到那也得損失大半兵力,攻擊敵人就更別提了。”
“他們移動著了嗎?”安德問。
“他們需要移動嗎?”
“要是我就會。”安德想了想,“這次有點棘手。我們的目標是大門,豆子。”
獅鷲戰隊向他們大聲喊話。
“嗨,有人嗎?”
“別睡了,醒醒吧,開打了!”
“我們去野餐了!”
他們還在喊話,安德他們從箱子后面出來了,以十四個凍住的士兵作為盾牌。畢威廉,獅鷲戰隊的指揮官,耐心地等著掩護盾牌慢慢靠近,他的手下在箱子邊等著安德的人出現。在十米遠的地方,掩護盾牌后的士兵把盾牌推到了北邊,然后組成盾牌的十四個人突然散開了,沖擊力以雙倍速度把他們推到了南邊。同時,飛龍戰隊的其他人從對面墻根下的箱子后面沖出來,迅速開火進攻。
畢威廉的士兵立即投入戰斗,但是他對盾牌后面的東西更感興趣。飛龍戰隊有四個被凍住的士兵,正帶頭沖向獅鷲戰隊的大門,還有另外一個被凍住的人跟他們抱在一起,手和腳被他們的皮帶拴著。第六個人腰被拴著,像風箏的尾巴一樣拖在后面。獅鷲戰隊勝利在望了,畢威廉還在注意著那組就要接近大門的小隊。突然,拖在后面的人動了——他沒被凍住!畢威廉立刻開槍,雖然擊中了,但是小隊的人還是落到了獅鷲戰隊的大門,他們的頭盔同時碰上了大門的四角。警報器響起來,大門翻轉,戰場中間被凍住的士兵都被大門的沖擊力推向右邊。所有的激光槍都啞火了,戰斗結束了。
教官大門打開了,安德森少校走了進來。他走到戰場中間停了下來,雙手動了動。“安德。”他打破以往的常規,直接叫安德。南面墻角有個被凍上的飛龍戰隊士兵,他正費勁地想要回應,但是下巴貼在軍服上凍在一起了。安德森飛過去給他解了凍。
安德開心地笑著。
“我又一次打敗你了,長官。”安德說。
安德森沒有笑,“胡說什么呢,安德,”安德森說,“你是跟獅鷲戰隊的畢威廉打。”
安德揚起了眉頭。
“在那次緊急演練之后,”安德森說,“規則就改了,要求敵軍所有人都失去行動能力以后才能推倒大門。”
“沒錯,”安德說,“可是只能用一次。”安德森點點頭,安德也點頭時,他正要轉身走,“是不是又要有新的規定,兩軍雙方要從同等的位置打?”
安德森又轉過身來,“要是你在其中一個位置,你肯定不會認為是同等位置。”
畢威廉仔細回想,納悶他的兵一個都沒被擊中,而安德的手下只有四個幸存,可他怎么就輸了呢?當天晚上當安德走進指揮官專屬餐廳時,全場歡聲雷動。他的桌子周圍圍滿了恭敬有禮的指揮官們,好多人都比他大兩三歲呢。他表現得很友好,可是吃飯的時候還是在想下場仗教官會給他出什么難題。他并沒有擔心的必要,接下來兩場仗,他都贏得很輕松,然后就再沒上過戰場了。
晚上九點,安德聽見有人敲門,他很不高興。他的部隊都筋疲力盡了,他命令部下八點半上床睡覺。前兩天都是平常的演練,安德期待明天早上來場惡戰。
敲門的是豆子,他羞澀怯懦地走了進去,敬了個禮。
安德回敬了禮,然后厲聲說:“豆子,我要求所有人都得睡覺。”
豆子點了點頭,但是沒有走。安德打算命令他出去。但是他看著豆子,突然想起幾周前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時他看起來多小啊。一周前他才剛到八歲,還是很小,不過——也不是,安德覺得他成熟了,所有人都成熟了。豆子參加了戰斗,整個隊伍都依靠他的努力才取得了勝利。雖然他年紀還小,但是安德不能再把他當小孩看了。
安德聳了聳肩,豆子走過來坐在床邊。這個小男孩看著自己的手好一會了,最后安德忍不住了,問他:“怎么了?”
“我被調離了,幾分鐘前剛接到的命令。”
安德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他說:“我知道他們會有新招。現在他們要把你——你要去?”
“狡兔戰隊。”
“他們怎么能把你派到卡恩·卡比那個笨蛋手底下!”
“卡恩畢業了,去了后備軍。”
安德抬頭看他,“那么,誰指揮狡兔戰隊呢?”
豆子無力地伸出手指著自己,“我。”他說。
安德點點頭笑了,“原來還真是你,畢竟你才提早了四年。”
“一點也不好笑,”豆子說,“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改變規則,現在又是這樣。安德,不只我一個人被調走了,還有雷恩、彼德爾、布萊恩、維恩斯、揚格爾,他們也都成了指揮官。”
安德憤怒地站了起來,走到墻邊,“該死的,都是我的隊長。”他說,然后轉過身對著豆子,“如果他們想拆散我的軍隊,豆子,他們何苦還讓我當指揮官呢?”
豆子點點頭,“我也不知道。你是最棒的,安德,無人能及。十五天十九戰,戰戰皆勝,難怪他們要針對你。”
“現在你和他們都是指揮官了。你們都知道我的作戰手段,那是我教你們的。我找誰接替你們呢?他們要用六個部下對付我嗎?”
“太惡毒了,不過,安德,要是他們給你的對手是五個癱瘓的侏儒,你拿一卷衛生紙都能贏他們。”
他們都大笑不止,突然發現門開了。
安德森少校走了進來,隨后跟著的是格拉夫上校。
“安德·維京。”格拉夫雙手交叉放在肚子上說。
“到,長官。”安德回答。
“聽令。”
安德森打開一張紙。安德快速讀完然后團成一團扔了,卻仍盯著紙團飛過的方向。過了幾分鐘,他問:“我能告訴我的部下嗎?”
“他們會知道的,”格拉夫回答,“接到命令以后最好還是別告訴他們,這樣更好辦一點。”
“你好辦還是我好辦?”安德問。也不等回答,他就轉身握了握豆子的手,然后直奔門口。
“等一下,”豆子說,“你上哪去?后備軍學校?”
“指揮學校。”安德回答,說完就走了,安德森也關門走了。
指揮學校?豆子琢磨著。他們得先學三年戰略,通過以后才能去指揮學校呢。但是在這之前,他們還得先在戰斗學校至少學五年。安德才學了三年就去指揮學校了。
制度被打破了,這一點毫無疑問,豆子也想到了。不是上面的領導瘋了,就是戰斗出問題了——真正的戰斗,他們接受訓練以后要參加的戰斗。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原因能讓他們破格提升學員——像安德這樣優秀的——直接進入指揮學校?還有什么原因能讓他們任命像豆子這樣年僅八歲的小子指揮一支軍隊呢?
豆子思考了很長時間,最后坐在了安德的床上,他意識到以后可能再也見不到安德了。不知為什么,他有點想哭。但是他當然不會哭的,在學前班他學會了怎樣穩定自己的情緒。他還記得他三歲時遇到的第一個老師,見到他充滿淚水的眼睛和顫抖的嘴唇時,那個老師有多不耐煩。
豆子覺得沒那么想哭了,頓時也就輕松了,然后回去睡覺了。一只手搭在枕頭上,靠著嘴邊,似乎在猶豫著是啃指甲好還是吮手指好,他皺著額頭,呼吸急促。他雖是個戰士,但要是有人問他長大以后想成為什么樣的人,他還真有點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聽說又開戰了,全世界的人又都忙忙碌碌起來。生活節奏就像輸密碼和在檢票口刷卡一樣快。海關和保衛處都加緊了檢查。人們都嚴陣以待。
安德·維京整天忙來忙去的,他根本沒工夫注意外面的事情。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了樹,見到了沒穿軍裝制服的人,還有女性。他還看到了不會說話的奇怪動物,溫順地跟在婦女和小孩后面。還有行李傳送帶和上面的行李箱,標志牌上的符號他也從來沒見過。他想問問人標志牌上寫的是什么,可是礙于有四個高層領導在他身邊,他沒法問。這四個人互相都不說話,也不跟他說話。
對于這個他要拯救的世界,安德覺得很陌生。戰斗學校之前的事情他都不記得了,他最早的記憶就是在老師的指導下,玩兒童作戰游戲,以及部隊里的小伙伴們都穿著灰色和綠色的制服,他跟他們一起吃飯。他甚至都不知道灰色代表天空,綠色代表森林。他所知道的世界只是個模糊的概念。
他第一次親眼看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可還沒來得及回味,就被他們再一次罩進軍隊的殼子里了。在那里沒人會說“要開戰了”,因為在這個殼子里的人時時刻刻都不會忘記這一點。
他被送進了太空船,發送到環繞地球的最大的人造衛星上。
這個太空站就叫做指揮學校,里面使用安塞波超光速通訊器。
第一天,安德·維京要學習操作安塞波通訊器,了解這個跟戰爭有什么關系。也就是說,雖然現在戰斗中用的戰艦都是一百多年前建造發射的,但是需要現在的人來指揮戰艦,指揮官需要使用安塞波傳話,發送命令,制定作戰計劃。
安德·維京整整兩個月沒看見一個人了。他們都匿名來教他,教會了以后再來一撥人教。他都沒時間想念戰斗學校的朋友。他每天都忙著學習怎么操作飛行模擬器,模擬在戰場中駕駛飛船攻擊他周圍的敵人。練習用模擬器和安塞波在虛擬戰斗中指揮艦隊作戰。訓練在作戰中通過模擬器的信號立即找到所有的敵艦,看出他們攜帶的武器裝備。還有把他在戰斗學校無重力艙對抗戰里學到的東西運用到指揮學校的艦隊作戰上。
他覺得訓練比以前更嚴格了。在這里,他們不停地督促他,一旦訓練中他忘了點什么或者做錯點什么,他們就又生氣又著急。但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訓練和學習。過了一陣,他就不再犯錯了。他可以靈活自如,隨心所欲地操作模擬器了。這下他們放心了,然后就給他安排了一位老師。
安德睡醒了,一睜眼就看見馬澤·雷漢正盤腿坐在地上。安德起來洗了個澡,然后穿上衣服,從始至終,馬澤·雷漢都一言不發,而安德也懶得問他。他早就學會了,遇到不同尋常的情況時,靜觀其變遠比問東問西好。
安德準備好要出門了,馬澤·雷漢還是沒說話。安德沒開門出去,他轉身看著這個還在地上坐著的人。馬澤·雷漢看起來得有四十歲了,是安德見過的人里面年紀最大的。他大概一天沒刮胡子了,還留著黑白相間的胡碴。他的頭發也很短,比胡碴也長不了多少。他的臉上皮膚松弛,眼睛周圍布滿了皺紋。他毫無興致地看著安德。
安德又轉身要開門。
“真是的,”他不走了,說,“這門怎么鎖上了?”
馬澤·雷漢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安德忍不住急了,說:“我要遲到了,要是讓我晚點去,就早點告訴我,我再回去睡會。”那個人不搭理他。“跟我打啞謎嗎?”安德問。還是不理他。安德想,看來他是故意要激怒我,所以他靠在門邊深呼吸,放松放松,很快又平靜下來了。馬澤·雷漢一眼不眨地看著他。
就這樣靜靜地,兩個小時過去了。馬澤·雷漢時不時地看著安德,安德裝作不在意他。安德越來越緊張了,在屋里走來走去。
他從馬澤·雷漢身邊走過好幾次,這次當安德走到他身邊的時候,馬澤·雷漢出手來個過肩摔,把安德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安德立刻站了起來,怒發沖冠。再看馬澤·雷漢,又盤腿氣定神閑地坐在地上,好像什么都沒干一樣。安德擺好了架勢準備打架,但是坐著的人一動不動,安德不知道怎么辦好。他都懷疑他是真被那個人撂倒的,還是自己看錯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安德不時地試著開門。最后,他放棄了,他脫了制服,走回到床邊。
他正要掀開被子,大腿卻被人重重地給了一拳,頭發也被揪住了。不一會就被整得狼狽不堪,臉和肩膀被那個人用膝蓋壓在地上,后背彎著,難受極了。腿也被那個人用胳膊壓制住了,全身沒法動。不到兩秒鐘,安德就被那個老男人徹底制服了。
“行了吧,”安德喊起來,“你贏了。”
馬澤·雷漢的膝蓋費力地向下壓。
“打什么時候開始,”馬澤·雷漢用又輕又刺耳的聲音問他,“你是不是得告訴敵人什么時候贏的呢?“
安德不說話了。
“我已經嚇著你一次了,安德·維京。為什么不馬上打倒我呢?就因為我看起來鎮定自若嗎?你還背對著我,你個笨蛋。你都學了什么了,有老師教嗎?”
安德怒了,“該死的,我老師多了去呢,我怎么會知道你要當我的——”安德不知道怎么說了,馬澤·雷漢替他說了。
“敵人,安德·維京。”馬澤·雷漢低聲說,“我是你的敵人,你遇到的第一個比你聰明的人。沒有老師,只有對手,安德·維京。只有敵人會告訴你他要干什么。只有敵人會教你怎么毀滅和征服。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敵人。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老師。”
說完馬澤·雷漢把安德的腿放開了。而安德的頭還被按在地上,胳膊也動不了,腿還撞到了塑料地板,發出很大的碎裂聲,安德疼得直哆嗦。然后馬澤·雷漢站起來,把安德也扶了起來。
安德慢慢地站了起來,渾身疼得直叫喚。他跪在地上趴了一會緩了一緩。這時他的右臂突然伸了出來,馬澤·雷漢立刻空翻躍起,雙腿踢向安德的下巴,而安德拳頭緊握。
安德沒被踢到,他后背著地打了個滾,趁這空當,馬澤·雷漢因為沒踢到,一下子沒站穩,被安德趁機踢了一腳,倒在了地上。
馬澤·雷漢摔倒在了一堆好像蜂窩一樣的東西里,安德沒法抓到他的胳膊或腿,而就在這時他自己的后背和胳膊卻被馬澤·雷漢擊中了——安德塊頭比較小,他無法抵擋老家伙胡亂揮舞的胳膊。
于是他跳回去閃到一邊,擺好架勢站在門口。
這個老頭子不再亂打亂踢了,而是又盤腿坐直了,笑著說:“小子,這次不錯,好點了,但還是太慢。不過你在艦隊里的作用比單打獨斗要大,不然在你指揮下就沒人安全了。學會了嗎?”
安德慢慢地點點頭。
馬澤·雷漢笑了,“很好,以后不會再肉搏了,所有的都用模擬器。我會給你設置戰斗任務,給你的敵人設計作戰計劃,你會學到怎樣快速識破敵人的詭計。記住,小子,從現在起,你的敵人會比你更聰明,會比你更強大,你會一直在勝敗之間掙扎。”
接著,馬澤·雷漢又嚴肅起來,“你可能會處在失敗邊緣,安德,但是你最終會贏的。你會學到怎么打敗敵人,敵人會教給你的。”
馬澤·雷漢站了起來,走向門口,安德讓開道。老頭子剛碰上門把手,安德一躍而起,飛身踢向馬澤·雷漢后背,然后借力而回。馬澤·雷漢大吼一聲,摔到了地上。
馬澤·雷漢扶著門把慢慢起來,疼得臉都走樣了。他看著像是殘了,但是安德才不信呢。他警惕地等著。盡管他有所警惕,但還是猝不及防中招了。一眨眼的工夫,他發現自己躺在了對面,臉撞到了床,鼻子和嘴唇都流血了。他還有勁轉身看著馬澤·雷漢開門出去。老頭子一瘸一拐,慢慢騰騰地走了。
安德忍著疼笑了,然后翻身趴著大笑起來,直到被滿嘴的血嗆著。他站起來忍著疼走到床邊躺下。過了幾分鐘,醫生來了,看了看他的傷口。
因為藥的作用,安德漸漸入睡了,他臨睡前還記著馬澤·雷漢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間,于是又笑了。他笑著進入了夢鄉,醫生給他蓋上毯子,關了燈。早上,他疼醒了。他夢見自己打敗了馬澤·雷漢。
第二天,安德鼻青臉腫地去了模擬控制室。馬澤·雷漢不在,來的是跟他一起共事的一個上校。那個上校指了指一個一頭綁著個圈的電線管。“收音機。有點簡陋,一頭戴在你耳朵上,一頭像這樣放進你嘴里。”
上校把那東西塞進安德嘴里,安德說:“你看著點。”
“對不起啊,現在說話試試。”
“好。跟誰說?”
上校笑了,“問問就知道了。”
安德聳聳肩,走到模擬器前。他一說話,聲音像電流一樣通過全身,震耳欲聾。他一把拽下了耳朵上的收音機。
“你干什么啊,想把我震聾嗎?”
上校搖搖頭,旁邊桌子上有個小盒子,他轉了轉調頻。安德把收音機重新戴上。
“指揮官。”收音機里傳來熟悉的聲音。
安德回復說:“收到。”
“請指示,長官。”
這聲音太耳熟了,“豆子?”安德問。
“是,長官。”
“豆子,我是安德。”
一下子沒聲了,然后話筒另一邊傳來了一陣爆笑聲,接著又聽到了六七個人的笑聲,安德等他們都笑夠了才說話:“還有誰啊?”
幾個人馬上唧唧喳喳地說起來,但是豆子讓他們閉上嘴,說:“我是豆子,還有彼德爾、韋恩斯、揚格爾、李以及維拉德。”
安德直納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們又哄堂大笑。
“他們拆散不了我們的隊伍,”豆子說,“我們當了差不多兩個星期的指揮官,然后又到了指揮學校,用模擬器訓練,然后他們突然告訴我們組成新的艦隊,由新的指揮官帶領。那個人就是你。”
安德笑了,“你們幾個小子干得還行嗎?”
“要是不行,還用你說。”
安德心里偷笑,“組個艦隊,應該不錯。”
接下來的十天,安德都在訓練他的隊員,經過訓練,他們能熟練地駕駛飛船,就像跳舞一樣。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在模擬演習的戰場,只不過現在的安德更能洞察一切,而且可以隨時和隊員溝通,發出指令。
一天,安德坐在控制室,打開模擬器,太空中出現了一道刺目的綠光——敵人來了。
“他們來了,”安德說,“甲乙兩隊射擊,丙丁兩隊留守觀察,戊隊向南邊包抄,豆子,繞到北邊。”
敵人的艦隊組成了一個圓球形,人數超過了安德的一倍。安德的部隊一半組成了子彈一樣的陣形,剩下的一半組成了一個平面的環幕形狀——還有一個小隊由豆子帶領,離開了模擬器,駛向了敵人的身后。安德很快識破了敵人的詭計:一旦安德下令子彈陣形的部隊前進,敵人就會讓路,企圖吸引安德進入圓球內部,把他包圍在里面。于是安德欣然進入敵人的陷阱,把他的子彈部隊帶到了圓球的中心。
敵人一點一點靠近,不想太快進入安德主艦的射程范圍,他們想先集中好所有的火力。現在安德開始動真格的了。他的屏幕開始靠近圓球的外部,敵人開始在那里集中火力。然而豆子的部隊突然出現在后面,敵人又派遣部隊到后面。
于是敵人大部分區域的防守都出現了漏洞。安德的子彈部隊開始進攻,人數大大超過了敵人。圓球被打出了一個缺口。敵人重新部署,想要堵住缺口,但是主艦和豆子的小隊都同時進攻,敵人被弄得暈頭轉向。子彈部隊又轉向圓球的另一側進攻,不一會兒,整個球形被打得七零八落,大部分敵艦都被殲滅了,殘余的部隊落荒而逃。
安德關上了模擬器,所有的燈都熄滅了。馬澤·雷漢就站在安德身后,手插在口袋里,站得筆直。安德看向他。
“我記得你不是說過敵人挺聰明的嗎?”安德說。
馬澤·雷漢還是面無表情,“你覺得呢?”
“我覺得這情況只在愚蠢的敵人身上才會出現,他的部隊分散了,我擁有數量優勢。”
“還有呢?”
“還有,”安德說,“你不能只保持一個陣形,太容易被看穿。”
“就這些嗎?”馬澤·雷漢輕聲問。
安德拿下來耳機,說:“要是敵人早點打亂陣形就能打敗我了。”
馬澤·雷漢點點頭,“你是占了點便宜。”
安德冷冷地看著他,“我人數還不到他一半呢。”
馬澤·雷漢搖搖頭,“你有安塞波,而敵人沒有。我們在模擬戰里用它,而他們的信息是以光速傳遞的。”
安德看了一眼模擬器,“那有足夠的空間使用嗎?”
“你不知道嗎?”馬澤·雷漢問,“所有艦船之間的距離都很遠,三萬千米還是近的呢。”
安德試著算算敵人的范圍。天文學對他來說太難了,不過這倒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那些艦船上都有什么武器?射程速度能這么快?”
馬澤·雷漢搖搖頭,“科學對你來說有點太難了,有生之年能學到點皮毛就不錯了。你知道那武器管用就行了。”
“為什么我們得接近射程呢?”
“艦船都是由力場保護的。距離遠了,武器威力就會減弱,達不到應有的殺傷力。距離越近武器威力越強,能擊穿保護層。但是電腦會監控這些。他們會向任意方向開火,保護艦船不受傷害。電腦選定目標,然后瞄準,他們會做這些具體的活,你只要告訴他們什么時候,哪個位置,然后打贏了就行了。怎么樣?”
“不行,”安德一邊在手上繞著耳機線,一邊說,“我必須得弄清楚武器的事。”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這太——”
“如果我不弄明白——我怎么指揮戰艦——即使是有模擬器的,”安德等了一會,又加上一句,“只是個大概的想法。”
馬澤·雷漢站起來走了幾步,“好吧,安德。雖然沒什么用,但是我試試看吧。用最簡單的方法。”他把手插進口袋里,“是這樣的,安德。所有的物質都是由原子構成的,原子是微小的粒子,肉眼看不見。這些原子有幾種不同的類型,都是由更微小的相同粒子構成的。這些原子會破裂,不再成為原子。所以金屬會分解,塑料板也是,還有人的身體,甚至空氣都會這樣。如果原子破裂,看起來就像消失了一樣,只剩下些許碎片。他們會飛散到周圍引起更多的原子破裂。艦船上的武器會設定一個區域,瞄準這個區域所有的原子,使原子破裂——因此這個區域所有物質就都消失了。”
安德點點頭,“你說對了,我聽不明白,有什么可以阻擋嗎?”
“不能。但是距離艦船越遠擴散范圍越廣,它的威力也就越弱,所以過不久磁場就會把它擋住。明白了嗎?要保持強大的威力,就得集中火力,這樣戰艦就可以同時朝三四個不同方位進行有效的攻擊。”
安德又點點頭,但還是沒弄明白。“要是破裂的原子碎片能引發更多的原子破裂,為什么不能讓所有的東西都消失呢?”
“因為空間。艦船之間隔著幾千千米,當中空無一物,也幾乎沒有原子。原子碎片無法相互碰撞,即使最終有了碰撞,也因為太過分散,沒有殺傷力了。”馬澤·雷漢好奇地歪著頭問:“還有什么想知道的?”
“艦船上的武器——除了能攻擊敵人的飛船,還能對付別的嗎?”
馬澤·雷漢走近安德,嚴肅地說:“它們只用來攻擊飛船,絕對不允許攻擊別的。不然的話,敵人就會用它們來攻擊我們。記住了嗎?”
馬澤·雷漢走了,正要出門,安德叫住了他。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安德輕聲說。
“馬澤·雷漢。”
“馬澤·雷漢,”安德說,“你輸給我了。”
馬澤·雷漢笑了。
“安德,今天你的對手不是我,”他說,“是指揮學校最笨的電腦,里面設置的程序都用了十年了。你覺得我會用那個圓球陣形嗎?”他搖搖頭,“安德,親愛的小朋友,等到你跟我打的時候,你就知道了。因為你鐵定會輸。”隨后,馬澤·雷漢離開了房間。
安德仍舊帶領他的隊長們每天訓練十個小時。他見不著他們,只能通過無線電臺聽見他們的聲音。每隔兩三天就有一次戰斗。敵人每次都有更新更難的花招——但是對安德來說都不在話下,每次都贏。每次戰斗過后,馬澤·雷漢都會挑安德的錯,說他其實輸了。馬澤·雷漢也讓安德收尾,這樣他能學到怎么掌控游戲殘局。
直到有一天,馬澤·雷漢走進來,鄭重地握著安德的手,說:“干得好,小子,打得漂亮。”
因為這表揚得來不易,安德覺得比以往任何表揚都更高興。他又覺得這樣有點栽面子,又生起氣來。
“所以從現在開始,”馬澤·雷漢說,“我們該給你出點難題了。”
從此,安德的日子開始不好過了。
他開始一天打兩仗,而且難度越來越大。他原先沒受過什么訓練,整天以打仗為游戲,但是現在這游戲開始讓他頭疼了。早上一睜眼就是用模擬器訓練新戰略,晚上也睡得不踏實,腦子里總是閃現著白天犯的錯。有時大半夜他突然哭醒了,他自己也不記得為什么哭。有時他睡醒發現手指都被咬破了。即使這樣,他每天還是照常去控制室,訓練他的手下直到開戰,打完仗還繼續訓練,還要忍受馬澤·雷漢對他嚴厲的批評,從中學到東西。他發現他每次打完一場硬仗以后,馬澤·雷漢的批評反倒更嚴厲了。他注意到每次他一旦想出新策略,幾天以后敵人就會用了。他還發現他的艦隊一直保持同樣的規模,而敵人的數量每天都有所增加。
他詢問他的老師。
“我們是在給你看你真正坐鎮指揮的時候是什么情況。敵人和我們作戰人數的比例就是這樣。”
“為什么敵人總是比我們多呢?”
馬澤·雷漢低著頭,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回答。最后他抬起頭,伸出手拍了拍安德的肩膀,“雖然這是秘密,但是我告訴你吧。你知道,是敵人先攻擊我們。他們總有理由攻擊,不過這都是政治上的事。但是不管誰對誰錯,我們是不會讓他們得逞的。所以敵人入侵,我們就狠狠回擊,多少最優秀的年輕人犧牲在了艦隊。但是我們贏了,把敵人打回了老窩。”
馬澤·雷漢苦笑了一下,“但是敵人沒有消滅殆盡,孩子。敵人永遠消滅不完。他們又來了,人數更多,仗也更難打。又一代年輕人犧牲了,只有少數幸存下來。于是我們制定了一個計劃——大人物制定的計劃。我們知道必須把敵人一網打盡,徹底消滅他們,讓他們無力再戰。為此我們要打入他們的地盤——他們的老巢,沒錯,因為他們的整個帝國都離不開他們的首府。”
“所以呢?”安德問。
“所以我們打造了一支艦隊。我們建造的飛船比敵人以往擁有的更多。他派一艘飛船來,我們就造一百艘對付他。而且我們派遣飛船攻打他的二十八個星球。他們一百年前開始出發,船上帶著安塞波,只有幾個人。于是有一天會有一個指揮官,身在遠離戰場的某個星球上指揮艦隊。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保住最優秀的人才而不被敵人傷害。”
安德的問題還是沒解答。“為什么他們的人數比我們多好幾倍呢?”
馬澤·雷漢笑了。“因為我們的飛船到那得要一百年呢。他們已經準備了一百年對付我們了。你覺得他們會老老實實待在老拖船上等著我們過去,然后保衛他們的碼頭嗎?那不是傻瘋了嗎?他們有好幾百艘新的大飛船。我們只有安塞波,敵人得在每艘船上都派一名指揮官,如果他們打輸了——他們當然會輸——他們每輸一次就失去一個人才。”
安德又開始問別的問題。
“打住吧,安德·維京。我已經告訴你不少東西了,遠比你應該知道的要多。”
安德生氣地站起來,轉過身。“我有權知道。你以為會永遠這樣下去嗎,把我從一個學校推到另一個,永遠也不告訴我這樣活著是為了什么?你們把我和其他人當工具一樣利用,到時候我們得指揮你們的飛船,到時候我們沒準還得救你們的性命,但是我不是電腦,我必須要知道!”
“那好,小子,問我一個問題,”馬澤·雷漢說,“我能回答就回答。”
“要是你用最聰明的人指揮艦隊,就永遠不會輸,那你要我干什么?要是他們都還在那,我接誰的班?”
馬澤·雷漢搖搖頭,“我無法解答這個問題,安德。別擔心,我們會需要你的,很快。太晚了,睡覺吧,明天早上還有場仗等著你呢。”
安德走出了模擬控制室。但是過一會兒,當馬澤·雷漢從同一個門走出來時,小男孩還在大廳等著他呢。
“你這小子,”馬澤·雷漢不耐煩地說,“還有什么事?我可沒工夫跟你耗一整夜,你也得睡覺了。”
安德不確定要問什么,但是馬澤·雷漢等著呢。最后,安德輕聲問:“他們還活著嗎?”
“誰還活著嗎?”
“別的指揮官。現在的,以及在我之前的那些。”
馬澤·雷漢哼了一聲,“活著。他們當然還活著。他們也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活著。”老頭子仍然咧嘴笑著走出了大廳。安德在走道站了一會,后來也累了,去睡覺了。他們活著,他想。他們活著,但是他不能告訴我他們到底怎么了。
當天晚上,安德沒有哭醒,但是醒來時手上流著血。
每天還是打打殺殺,幾個月過去了。安德最后快要崩潰了。他每晚睡得越來越少,做夢也越來越多,胃也開始疼得要命。他們給他清淡的飲食,但是很快他就吃膩了。“快吃。”馬澤·雷漢說。然后安德就下意識地把吃的放進嘴里。可要是沒人讓他吃,他就不吃了。
一天,他正帶領部下訓練,突然眼前一片漆黑,醒來時他躺在地上,滿臉是血,大概是撞到了控制臺上。
他們把他扶到床上,他病了三天。他記得在夢里見到了很多面孔,但不是真實的面孔,他看見的時候就意識到了。有時,他覺得看見豆子了,有時,他好像看見安德森少校和格拉夫上校了。等他醒過來,看見的只有他的敵人,馬澤·雷漢。
“我醒了。”他對馬澤·雷漢說。
“是,我看見了。”馬澤·雷漢回答,“歇了夠久的了,你今天還有仗得打。”
于是安德起來了,參加戰斗,也打贏了。但是今天就打了一場,他們讓他早點睡覺了。他脫衣服的時候手還在不住地抖著。
夜里,他覺得有雙手在輕輕地撫摸他,夢里聽見有人說話,“他能堅持多久?”
“足夠久。”
“快結束了吧?”
“幾天吧,然后他就通過了。”
“他會干得怎么樣呢?”
“會干得很好。即使今天這樣,他也比以前做得好。”
安德聽出來最后說話的是馬澤·雷漢。他在夢里還討厭他呢。
他醒過來,又打贏了一場。
然后又睡了。
他睡醒了,又贏了。
這天是他在指揮學校的最后一天,可他并不知道。他起床,去模擬控制室準備戰斗。
馬澤·雷漢正等著他。安德緩緩走進模擬控制室。他一步一步拖著走,看起來沒精打采的。馬澤·雷漢皺起了眉,有些不高興。
“睡醒了嗎,小子?”要是安德稍微留意,就能聽出老師聲音里的關切之情。可惜沒有,他只是走到控制臺然后坐下。馬澤·雷漢跟他說話。
“今天的游戲需要給你說明一下,安德·維京。請轉過身來,用心聽。”
安德轉過身,這才發現屋子后面有人。他認出有戰斗學校的格拉夫和安德森,大概記得有幾個是指揮學校的——曾經教過他幾個小時的教官。但是大多數人他都不認識。
“他們是誰?”
馬澤·雷漢搖搖頭回答,“觀察員。我們會不時讓觀察員來視察戰斗演練。要是你不想讓他們看,我就讓他們出去。”
安德聳聳肩。馬澤·雷漢開始給他說明,“今天的游戲,孩子,有個新的元素。我們把這次戰斗設在一個星球周圍。這樣會帶來兩個難題。相對于我們的星球,這個星球不大,但是安塞波探測不到星球的另一面——也就是說有個盲區。另外,對星球使用武器是違法的。明白了嗎?”
“為什么,武器對星球不管用嗎?”
馬澤·雷漢冷冷地說:“戰爭是有規則的,安德,在游戲訓練中也要遵守。”
安德緩緩搖頭,“星球可以攻擊嗎?”
馬澤·雷漢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想你得自己找出答案了,孩子。還有一點,安德,今天你的對手不是電腦。你的敵人是我,今天我不會讓你輕松過關的。今天是最后的決戰,我會用盡一切手段來打敗你。”
隨后,馬澤·雷漢走了。安德面無表情地指揮部下進行戰術演練。安德做得很好,毫無疑問,但是幾個觀察員搖了搖頭,而格拉夫一會攥緊拳頭,一會又松開,雙腿交叉,又放下。安德想慢下來,但是今天他不能慢下來。
警報聲響了,安德清除了模擬器畫面,等著今天的敵人出現。他覺得今天腦子有點懵,不明白為什么那些人在那看。今天他們要評估他嗎?看看他是不是夠格干點別的事?再來兩年這樣嚴酷的訓練,再打兩年仗看看能不能超越極限?安德只有十二歲,可他覺得自己已經很老了。他等著游戲開始,希望能早早輸了,徹徹底底地輸了,這樣他們就能把他從計劃中踢出去,他們想怎么懲罰就怎么懲罰,他不在乎,能讓他睡覺就行。
敵人的隊伍出現了,安德的疲憊轉化成了絕望。
敵人人數超過他們千倍,模擬器閃爍著一片綠色,安德知道他輸定了。
敵人也不傻。他們沒有陣形,安德沒法研究也找不到辦法攻擊。相反,無數飛船成群結隊地不停移動,從一個陣形一下子又換成另一個,一個地方開始還什么都沒有,不一會就集結了密密麻麻的一群敵軍。盡管安德的艦隊是最大的,但他也沒辦法排兵布陣,找到敵人缺口,集中力量消滅他們。
敵人的后面就是那個星球。馬澤·雷漢提醒過他。可一顆安德靠近不了的星球,能有什么用呢?安德等著,等著靈光乍現,告訴他應該怎么辦,怎么消滅敵人。他正等著,聽見身后的觀察員開始在椅子上動來動去,好奇安德在干什么,他有什么對策。最后,他們都看出來了,安德不知道怎么辦,他什么也沒干。屋子后面的幾個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時安德聽到了豆子的聲音。豆子咯咯笑著說:“記住,敵人的大門就在那。”其他幾個隊長笑了起來,安德回想起在戰斗學校打贏的那些簡單的游戲。他們在那也讓他面對那些勝算無望的戰斗,他不是也打敗他們了嗎。要是讓馬澤·雷漢僅憑人數優勢這樣卑劣的伎倆就打敗了自己,那豈不是太遜了。他在戰斗學校以出奇制勝的辦法打敗了敵人,有些還違反了規則——通過打垮敵人大門取勝。
敵人的大門就在那。
安德笑了,他明白如果他打破規則,就很可能會被踢出學校,他自然就贏了,但他再也不用玩游戲了。
他對著話筒小聲部署。他的六個指揮官每人帶領艦隊的一部分飛船對抗敵人。他們的飛行軌跡飄忽不定,沖向一個方向又朝向另一個方向。敵人立即停止了漫無目標的戰術,開始在安德的六支艦隊周圍集結。
安德摘掉了話筒,靠在椅子上,觀察著戰局。觀察員現在開始嘰嘰咕咕大聲說起來。安德什么也沒干——他把游戲撇在一邊了。
但是在與敵人對抗中顯現出一種模式。安德的六支隊伍在與敵人交鋒中不斷地損失飛船——但是他們從不停止進攻,即使他們有機會小贏一把。相反,他們繼續飄忽不定地向下沖,直沖敵人的星球。
由于他們的飛行線路看起來毫無章法,敵人并沒有看出來什么,而觀察員卻看出了門道。不過為時已晚,就像當初畢威廉想阻止安德的部下觸動大門卻已經來不及了一樣。越來越多的飛船被擊落,六支艦隊只有兩支能抵達星球,死傷無數。但是剩余的小隊闖過了防線,他們朝著星球開火了。
安德向前探著身子,急切地想要看他的猜想是不是變成了現實。他一半希望報警器響起,游戲結束,因為他違反了游戲規則。但是他又把賭注押在了模擬器上。既然它能模擬一個星球,它應該也能模擬星球遭受攻擊時的樣子。
它確實做到了。
起先能引發飛船爆炸的武器并沒有使整個星球爆炸,但是引發了可怕的爆炸波動。星球沒有足夠的空間釋放這些連鎖反應,卻提供了越來越多的燃料使連鎖反應愈演愈烈。
星球表面看上去起伏不定,但是很快就產生了劇烈的爆炸,四處迸發出強烈的光芒。它吞噬了安德的整個艦隊,接著也波及了敵軍。
隨著劇烈的爆炸,一切都消失于一片耀眼的光芒中。然后,爆炸隨之擴散,光芒逐漸退卻,每艘飛船都清晰可見。當光芒觸及,他們閃耀出一陣亮光,隨后就消失不見了。他們都成了星球燃燒的燃料。
爆炸三分鐘后,模擬器到達極限,此后信號越來越微弱了。所有的飛船都不見了,就算有敵人飛船在爆炸觸及之前逃脫了,也是少得可憐,無需顧慮了。原本佇立在眼前的星球現在空空如也。模擬器被清空了。
安德以全部艦隊的犧牲消滅了敵人,而且還破壞規則消滅了敵人的星球。他不知道是該為勝利而感到歡欣雀躍還是為違規受罰而感到不安,所以他什么感覺也沒有了。他累了,他想上床睡覺了。
他關掉了模擬器,最后聽到了身后的嘈雜聲。
他們不再是尊貴威嚴的觀察員了。身后一片混亂,有些人相互拍拍后背,有些人彎下腰,雙手掩面,還有些人放聲大哭。格拉夫上校從人群中出來,走向安德。淚水從臉上滑落下來,可他卻是在笑著。他伸出雙臂,出乎安德意料地擁抱他,緊緊地摟著,低聲說:“謝謝,謝謝,謝謝你,安德。”
很快,所有的觀察員都圍在這個一頭霧水的孩子身邊,感謝他,祝賀他,拍他的肩膀,跟他握手。安德試著搞清楚他們在說什么。是他通過測試了嗎?他們怎么都這么激動?
然后人群分開了,馬澤·雷漢從人群中走過來。他直接走到安德跟前,伸出了手。
“你做出了艱難的抉擇,孩子。但是天知道你只能這么做,別無選擇。祝賀你。你打敗了他們,都結束了。”
都結束了。打敗他們了。“我打敗你了,馬澤·雷漢。”
馬澤·雷漢笑了,爽朗的笑聲回蕩在整個屋子。“安德·維京,你從來沒跟我玩過。自從我做了你的老師,你就從來沒玩過游戲。”
安德沒聽懂這個玩笑。他玩了無數游戲了,付出了太多代價。他開始生氣了。
馬澤·雷漢伸手撫著他的肩膀,安德聳聳肩甩開了。馬澤·雷漢隨即正色道:“安德·維京,這幾個月來你擔任的就是我們艦隊的指揮官。不是游戲,戰斗都是真實的。你唯一的對手就是那些敵人。你打贏了所有的戰斗。今天終于打到了他們的老窩,摧毀了他們的世界,他們的艦隊,徹徹底底把他們消滅了,他們再也不會來侵犯我們了。這都是你的功勞,是你。”
這是真的,不是游戲?安德的腦子太累了有點跟不上了。他從馬澤·雷漢身邊走開,靜靜地走過還在向他致謝祝賀的人群,走出了模擬控制室,最后進了他的臥室,關上了門。
當格拉夫和馬澤·雷漢找到他時,他已經睡著了。他們輕輕地走過去叫醒他。他慢慢醒來,認出了他們,然后又翻身睡覺了。
“安德,”格拉夫說,“我們要跟你談談。”
安德翻過身面對著他們。什么話也沒說。
格拉夫笑了,“昨天讓你受驚了,我明白。但是戰爭打贏了,你肯定感覺很好吧。”
安德慢慢地點點頭。
“馬澤·雷漢在這呢,他從來沒跟你交過手。他只是研究分析你的戰斗,找出你的弱點,幫你改進。這挺管用的,不是嗎?”
安德緊緊地閉著眼睛。他們等著他。他說:“為什么你們都不告訴我?”
馬澤·雷漢笑了,“安德,一百年前,我們有了一些發現。當指揮官的生命受到威脅時,他就會變得膽小害怕,恐懼會使他思維遲緩。當指揮官知道他在殺戮,他會變得謹小慎微或者精神失控,這兩者都影響他的發揮。一旦他成熟了,擔當重任,對世界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他會變得縮手縮腳,呆頭呆腦,不能勝任指揮官的工作。所以我們訓練兒童,他們只知道游戲,別的什么都不懂,永遠也不會知道什么時候會成真的。這是一種理論,而你證明了這理論是管用的。”
格拉夫伸手扶著安德的肩膀,“我們發射了飛船,他們幾個月就能到達目的地。我們知道,如果幸運的話,我們會有一名優秀的指揮官。歷史上,在戰爭中天才只有一個,很少會出現多個。所以我們的計劃中只有一個天才。我們是在下賭注,而你出現了,我們押對寶了。”
安德再次睜開了眼睛,他們看出來他生氣了。“是啊,你們賭贏了。”
格拉夫和馬澤·雷漢互相看了一眼,“他沒明白。”格拉夫小聲說。
“我明白,”安德說,“你們需要一個武器,你們得到了,那就是我。”
“沒錯。”馬澤·雷漢說。
“那你告訴我,”安德接著他的話說,“我毀掉的那個星球上生活著多少人?”
他們沒有回答。他們靜靜地等了一陣,然后格拉夫說:“武器并不需要知道指向哪,安德。我們指定方位,我們負責,你只照做就行。”
馬澤·雷漢笑著說:“當然,安德,我們會照顧你的。政府不會忘記你。你為我們干得太出色了。”
安德翻身面對著墻,他們要跟他說話,他也不理他們。最后,他們走了。
安德在床上躺了好久,然后又有人來打擾他。門輕輕地開了,安德沒回頭看是誰,然后一只手輕輕碰了碰他。
“安德,是我,豆子。”
安德轉過身,看著這個站在床邊的小男孩。
“坐吧。”安德說。
豆子坐下了。“那是場決戰,安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讓我們安然無恙的。”
安德笑了,“我沒有,我作弊了。我以為他們會把我踢出去。”
“真是難以置信!我們打贏了。戰爭全部結束了,我們還以為得等到長大了才能參戰呢,沒想到我們一直都在打仗。我的意思是,安德,我們還是小毛孩呢。反正我是小毛孩。”豆子大聲笑著,安德也笑了。然后他們都安靜下來,豆子坐在床邊,安德半閉著眼睛看著他。
最后豆子想說點別的。
“戰爭都結束了,我們現在要干嗎呢?”他說。
安德閉上眼睛,說:“我需要睡會覺,豆子。”
豆子站起來走了,安德睡了。
格拉夫和安德森穿過大門走進公園。微風輕拂,熾熱的陽光曬在肩膀上。
“阿巴技工學校?在首都嗎?”格拉夫問。
“不在,在比考克郡,培訓部。”安德森回答,“他們覺得我跟孩子打交道很有經驗。你有什么打算?”
格拉夫笑著搖搖頭,“沒什么打算。在這會待幾個月,寫寫報告,做做收尾工作。我有幾個工作機會,DCIA的人力發展部,UP的執行副總裁,但是我都拒絕了。出版商想要我寫戰爭回憶錄,我也沒想好。”
他們坐在長椅上,看著落葉在微風中飄舞。單杠上玩耍的孩子大聲笑著,叫喊著,聲音漸行漸遠,隨風飄散。“看啊。”格拉夫指向那邊說。一個小男孩從杠上跳下來,跑到了一個長椅附近,兩個男人坐在那。另一個男孩跟著他,手里做著拿槍的姿勢,嘴里喊著開槍的聲音。那個小孩中槍了,但是還在跑。另一個小孩又開了一槍。
“我打中你了,別跑,回來!”
另一個小孩跑遠了。
“你不知道你應該死了嗎?”男孩把手插進口袋里,把一顆石子踢到了單杠上。安德森笑著搖搖頭,“孩子就是孩子啊。”他說,然后他和格拉夫站起來走出了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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