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年前愛上讀志摩和徽因的詩開始,漸漸發現新月的每一個作家都自有一番風度和魅力。邵洵美之風流,聞一多之真摯,梁實秋之嚴謹和熱情都讓我欣賞而向往。

幾十年前的新月散文如今已買不到了,所幸的是在圖書館翻到了他們的詩集。
我常常羨慕有識之士、同道中人的相遇。幾千年前有魏晉的竹林七賢詩意的逍遙,幾十年前亦有維也納的中央咖啡館的訴說和傾聽。時常盼望著自己有一天,也處在一群文人雅士中間,且不說能收獲什么,單是那種氛圍便已讓人享受。
曾經也時常想象。這樣一群青年男女,會聚在才女林徽因家中,以聚餐之名極隨意地聊著身邊的時事,論某人某處某文章,或干脆贊嘆女主人家中可口的點心。待到時而詩興大發,脫口而出新穎的詞句讓大家品評、修改、記錄。
抑或,在夏日西子湖的一艘小船上,湖光瀲滟著青春的顏色,沐著夏風,伴著歌聲與笑聲,剝著蓮蓬,妖童媛女,蕩舟心許,待到游湖而歸,自有好文章載在船上了。
也許并不是浪漫的想象。也許新月的這些文人本是如此。
讀著他們的詩,依舊可以聽到跨越八十年的銀鈴般的清脆,那些詩篇依然年輕著,毫無顧忌地歌詠著他們的愛,他們的情,吶喊著他們的誓言。很多人給新月詩附會上政治色彩,其實不如想簡單些,這些詩或許就是單純的情詩,寫的就是單戀、苦戀、熱戀,抒發的就是愛的豪言壯語,傾吐的就是愛的煎熬下的那顆幸福并痛苦著的心。

這樣的熱情原本也不需要附會什么,原本就很高尚。在世俗中愿將生命奉獻給真、善、美,而對丑惡忍不住痛罵的人原本就值得我們敬佩。他們所回歸的是一顆童心,用單純的智慧思考自然,用敏感的情思思考社會。
魯迅其實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本批判他們的浪漫和小資,誰說文人不可以幸福。而新月詩人并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相反,他們是站在黨派斗爭之外真正關心民生疾苦的人。他們有著最深切的對苦難的憐憫和對家國的眷念。徐志摩將乞丐的語言譜寫成詩,重復的“先生!先生!”的呼喊道出了多少沉痛,聞一多甘心化作紅燭,為拯救那一潭死水燃燒自己——他們說,這是他們的使命,新月的原則是健康和尊嚴。
他們的相聚是詩的相聚,美的相聚,更是熱血精神的相聚。是為藝術而藝術,更是為人生而藝術。那纖弱的一彎新月,分明暗示著懷抱著未來的圓滿,給社會思想增加一些體魄,為時代生命添厚一些光輝。
他們不僅是新思潮中的船帆,更有著一顆中國的心,一縷中國的魂;他們在西方受過先進的教育,亦有著古典文化的積淀。他們熱情、執著,但他們不同于一般隨性而散漫的作家,他們愿意戴著鐐銬跳舞。
是胡適一首新詩讓世人摒棄了文言的束縛,讓中華語言得以振興;是聞一多一聲怒吼讓對新詩的誤解和散文化的潮流無法漫延;是這些新月詩人用筆用心遵循著詩的美,格律的美,古典的美,韻味的美;是這些新月詩人擺正了詩歌藝術的航向,三美主義構建出多少銘刻入歷史的篇章。
這樣的生命本身即是詩篇。
這樣的對神、對人、對靈、對自然、對藝術的詩意的信仰和追求正是那彎新月的真諦,是愛,是美,是希望。
那纖弱的一彎新月,分明暗示著懷抱著未來的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