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冬天的餃子 張恒
1978年的冬天出奇的冷,雪隔三差五地下,把山坳里的一座車站覆蓋得摸不著班車來往的頭緒。昨天下了一場雪,班車照例沒來。今天雪止,公路上有了一些車轍,于是,候車的人愈加多起來。
候車室里,有一位老婦人顯得格外特別。看她的神態,既不像是乘車的,也不像來接人的,倒像是個做生意的攤主。此刻,她正慢慢地點燃一只煤油爐,爐子上面放著鋼精鍋,旁邊擺著一大碗米餃子……
很快,鋼精鍋里的水發出了“吱吱”的響聲,瞬間便有了一縷熱氣裊裊升起。寒冷的候車室里似乎就有了一股溫暖,候車的人陡然增添了一點精神,本能的食欲油然而生。幾個咽唾沫的人圍了過來,打著哈欠搓著手,貪婪地盯著那只搪瓷缸,希望老婦人的動作快一點,他們很想嘗嘗那既能解饞又能驅寒的米面餃子……可奇怪的是,老婦人卻遲遲不動,反而把火苗擰得小小的,慢慢地燒,耐心地等。燒的是那無色無味的水,等的卻不知是什么人。
圍著的人便急著催,可老婦人卻說:“我這餃子不賣……”
不賣?眾人疑惑。老婦人卻不解釋,只是笑笑,一副慈祥善意的面容。
這老婦人約莫50多歲的樣子。黑膠鞋,小腳褲,襖子外面套一件藍布大襟褂。清癯的面額上有幾道深深的皺紋,讓人覺得藏著甘苦,鎖著懸念。少許有幾根白絲的頭發夾在腦后,讓人看著整潔利落。只是,從她那同樣是期盼的眼神里窺探不出她的行為動機。
站門外的人仍舊在惴惴地等。
候車室里的人還在悄悄地議論。
鋼精鍋里的水依然咕咕地響……
“嘟嘟——”隨著幾聲汽笛,班車終于來了。人們呼啦啦一齊圍了上去,乘車的,接人的,還有那難以揣摩的老婦人。
一個年輕的軍人高興地向老婦人跑來,遠遠地便叫:“娘——”
原來,老婦人是來接人的。接的是她那當兵的兒子。
母親領著兒子來到候車室。望著墻腳處的鍋、爐、碗盞,兒子顯然也犯了疑惑。
“娘,這是干什么?”
娘笑著說:“怎么,忘了,你寫信回來不是說要和娘吃頓團圓餃子嗎?”
“是啊,可沒說在這……”
“你先別問,先吃了餃子,暖和暖和身子。看你這樣子,怕是又冷又餓。”
“再冷再餓,回到娘的身邊什么都不覺得了。娘,您在這等了半天,也夠冷的。”
“不冷,見著兒子心里熱乎著哩。來,快接著,嘗嘗娘煮的餃子的味道……”
“這……”兒子雖然還是納悶,可望著手里香噴噴的餃子,再看著母親摯愛的眼神,一股暖流涌上心頭……
“嘟嘟——”門外響起了班車的喇叭聲。
老婦人朝外看了一眼,遞給兒子一條熱毛巾,說:“快擦擦,司機在催呢,你該上車了。”她從內衣口袋里掏出一張車票,塞進兒子的手中。
“娘,您這是……”兒子又是一臉的疑惑?
“兒子,你回到家門口便是對娘盡了孝心,娘知足了。可忠孝不能兩全,眼下,你還要對國家盡孝心……”說著這話,母親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遞給兒子。
母親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對兒子說:“娘也想留你在家住上個一天半宿的,可咱這兒交通不方便,誤了一班車,說不準就要等上幾天。部隊上定是有急事這才發來電報的……”
兒子接過那張紙,他濕潤的眼睛映著電報上4個莊嚴的大字——速回部隊!
兵 爺 李立泰
兵爺朝鮮打回來,軍功章幾十枚包在手絹里,稀里嘩啦一大堆:1950年解放獎章、三野英模大會紀念章、二縱淮海戰役紀念章、三團渡江戰役紀念章、團營的獎狀……枚枚獎章述說著光榮歷史。鎮委書記說:不得了,英雄啊!
兵爺身材魁偉,臉大手大腳大,腿長胳膊粗,嘴闊牙長。為人忠厚,心眼實在。莊鄉爺們兒尊敬他,他做事都樂意接受,說話愿意聽。他好吃兩樣東西,一是吃苦二是吃虧。常年穿軍裝,其實已經補丁摞補丁大補丁套小補丁,大針小線的也不規矩,他說不露肉就行,兵爺光棍。
生產隊臟活累活準有兵爺。掏糞坑,兵爺在糞坑底下往上扔糞。扔著扔著出來水了,水臭,要把臭水刮出來才能站人。抗旱澆水,隊里一臺柴油機抽水,兵爺主動要求值守下半夜,我自己沒事你們凌晨一點喊我就行。休息時人們叫兵爺拉拉打仗?兵爺說:拉啥。您老拉拉吧?兵爺就卷袋煙抽著噴出一大口:我那會兒打美國鬼子,子彈打光了上刺刀,刺刀那玩意太輕發飄,我他娘的耍大刀片兒,“唰唰”地一下一個過癮。你不是機槍手嗎老爺爺?是啊。我自己開四挺機槍,專門兩個戰士裝子彈,這挺完了換那挺,陣地前美國鬼子跟撂谷個子樣,一片片地栽個兒的啦。兵爺還一綽號:“四挺機槍”。
你這是過五關斬六將,說說走麥城。我那麥城走得值,他娘的12個美國鬼子站那兒,我一氣砍完。一連人守小高地,仗打了一天一夜,到最后連瞎的瘸的缺胳膊少腿的剩七個喘氣的。兵爺打紅眼了,最末光脊梁一扒,拿褂子把大刀片反正面擦了擦,把12個鬼子頭旋下來。犯錯誤了。
辦學習班也不承認殺俘虜不對:怎么?俘虜?俘虜不是美國鬼子?!我們那115個弟兄的命還換不他12個鬼子?沒個認錯態度是不行的,在學習班憋壞了,沒學完偷跑家來。就這解放后沒享受優撫。“嚴格說是逃兵”。這話是優撫股長說的。
那次兵爺差點跟股長打起來:老子是正牌子八路!光鬼子就打過兩種,日本鬼子美國鬼子都叫我打敗了。當過八路軍解放軍志愿軍,老子扛搶的時候你他媽還沒出生哩。他非要揍股長,叫同志們拉開了。
兵爺去要定補,是那次我跟鎮委書記看了軍功章夸他夸的。書記說:老革命,我們關心不夠,讓您受苦了。兵爺說:不苦,我吃得飽飽的。
鎮委書記聽說兵爺往上找定補差點出事。說起來兵爺享受定補理由不壯,關鍵是沒退伍證,甚至連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武裝部換發的退伍證也沒有。但是那軍功章就是證明,兵爺身上的槍傷就是證明,書記安排辦公室給縣民政局寫報告,軍功章拍照,他身上的傷疤拍照,附到報告上,要求給兵爺發定補。他又不是在部隊跑的,也不是戰場上跑的,出了事我聽著!
上世紀50年代初優撫普查,兵爺領了幾年補助,一季度發幾塊錢。也是村干和包村干部給他找的。
1958年大躍進,大隊部設兵爺家里啦,他發現大隊書記亂搞男女關系,警告大隊書記:小子你注意點兒!一句忠言不當緊,大隊書記找公社民政助理說他沒退伍證,把他的補助抹下來了。
兵爺發怒:告他龜孫!公社書記那里把大隊書記爛事反映。公社書記和黨委秘書找大隊書記談話,把書記免了。兵爺說:老子要認真他得蹲幾年,別吃蒜不覺辣!
“文化大革命”,下臺書記造反,把在職書記揪出來,戴高帽子游街斗走資派。下臺書記當了大隊革委會主任,但兵爺看不起他,啥人啊?
革委會主任拉攏兵爺,給兵爺個委員當,請兵爺吃飯,還責成大隊革委會婦女干部給兵爺說個寡婦。兵爺是大隊革委會委員當了,請他飯也吃了,給說的寡婦也娶進家門了。但事事跟革委會主任對著干。
聯產承包,分田到戶。把生產隊分得磚渣不剩,兵爺心疼病了。
別人說他受苦了,兵爺“哈哈”大笑:啥叫苦啊,我比犧牲的戰友咋樣?他們沒見社會主義哩……
同年兵 李軍
知了在有氣無力地叫著,就像王廣星的心情一樣。作為一團之長,如果是在平時,軍務股長和作訓股長肯定跟在左右,王廣星心情不好,打發他們走了,一個人在院里溜達著。
這個大院是上世紀50年代抗美援朝后建的,樹木已經有幾十年了,粗壯高大,院里花草郁郁蔥蔥。前些年,在王廣星領導下,營房進行改建,連隊的老房子全部改建成小別墅,整個團面貌煥然一新,這里邊浸透著王廣星的心血。
當團長8年了,感覺自己干得不錯了,帶領官兵參加過抗洪、抗震等大項任務,軍事訓練在師里也數一數二,受到的表彰更是數不清,可眼見著師里的幾個團長、政委一個個都提拔了,唯獨留下了自己。
調職的事,前段時間已經報到師黨委了,聽說張師長和新來的政委正在研究這事,也不知道這個新政委是何方神圣,來了都一個星期了,也沒讓去接個風,也不下來檢查,真他娘架子大,王廣星暗暗地想。
走來走去,不知不覺中走到訓練場,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一是看看訓練情況,二來看看別出安全事故。團里來了一批新裝備,科技含量高,平時訓練很小心,不能出一點婁子。
王廣星當新兵就在這個團,然后提干,從排長干到團長沒挪過窩。
“王廣星,王廣星——”就在這時,王廣星突然聽到有人喊他名字。
自從當上團長以后,在這個團里,沒有人再喊過“王廣星”這個名字了,大部分都喊首長,常委幾個人也規規矩矩地喊他團長,兄弟單位的幾個主官都叫他老王,就連師長也一直稱呼他王團長。
是不是幻覺,但聽得真真切切,可能是重名?
“王廣星,星星,叫你呢。”不遠處,有一名老士官正樂呵呵地向他擺手。
王廣星心中不悅,誰這么大膽敢直呼我的名。看著這個人似曾相識,但又叫不上名字來,只見他面龐白皙,戴著一副眼鏡,舉手投足中給人一種儒雅的感覺,不過一身作訓服穿在微微發福的身子上并不怎么合身。
“王廣星,還認識我嗎?”老士官詭秘地笑道。
“你是誰啊?哪個連隊的?”王廣星一臉嚴肅。
“我是喬賓啊,偵察連一班,當新兵時咱們還是上下鋪呢,你當團長了不會把我忘記了吧?”老士官還是笑呵呵的,絲毫沒有把這個團長放在眼里。
“喬賓,喬賓……”王廣星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當新兵的年代。那時在偵察連一班,就只有王廣星和喬賓兩個新兵,王廣星住上鋪,喬賓住下鋪,說起來,他們倆在偵察連新兵中也算是“風云人物”, 偵察連是全團最過硬的連,他們的綜合素質在偵察連的新兵中又最好,比偵察連一般老兵都強,所以很受連長、指導員青睞。他們也一直相互比著干、摽著干。總的說來,喬賓各方面都比王廣星強一點,王廣星有時會嫉妒喬賓。后來喬賓被上級挑中,在當新兵時的年底就調走了,再也沒聯系。也因為喬賓的調走,王廣星更脫穎而出,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位置,如果喬賓不調走的話,說不定團長這個位子是他的了。
喬賓見了王廣星顯得挺激動,可是王廣星內心卻很平靜。
“想起來了,喬賓啊,當年你不是調走了嗎,怎么又回來了,現在在哪個連隊啊?”王廣星把語調提了提,打了一點官腔,雖然也沖喬賓笑了一下,那只是象征性的。
“廣星,一個班出來的老戰友,我回來不歡迎嗎?還是老連隊,折騰了一圈又回來了。”喬賓看出了王廣星的心思。
王廣星皺了一下眉頭,顯然是對喬賓一直稱呼他的名字不痛快,但又抹不開面子。
“怎么會呢,好好干,有什么困難找我就行,在我們團當兵可不容易呀,尤其是偵察連,訓練啊、禮節禮貌啊都要做好。這樣吧,你接著訓練,我有事先走了。”沒等喬賓說話王廣星就背著手離開了。
剛沒走多遠,就和師政治部孫主任碰了個面。孫主任以前是兄弟單位的政委,和王廣星也是同年入伍,去年提的副師。以前在一塊都是“老孫、老孫”地叫著,自從當了主任后,王廣星再也沒叫過老孫,而是規規矩矩地叫“孫主任”。
“孫主任!什么風把您吹到這里來了,怎么也不打個招呼,我讓人好好安排一下。”王廣星滿臉堆笑,先是敬禮,后又是握手,顯得既尊重又親近。
“老王啊,我是陪喬政委下連當兵來了,喬政委以前是從咱們團出來的,過來看看老連隊,已經在連隊住了3天了,這是他的意思,沒給你打招呼!”孫主任遇到王廣星,只好實話實說了。
“喬政委?哪個喬政委?我要過去報個到。”王廣星一下子緊張起來。
“走吧,我給你引薦一下。”
“政委,這位是這個團的團長王廣星。”孫主任話沒說完王廣星就發傻了。政委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新兵戰友喬賓。
喬賓看著王廣星,還是和剛才的笑容一樣,而王廣星卻很尷尬,不知說什么好了。
“首長好,剛才不知道您是——”王廣星站得筆挺,不知道怎么把話說完。
“叫我喬賓吧,都是一個班出來的老戰友了,不要太拘束,我是懷念老連隊,想回來看看,也想找老戰友一起聊聊。”喬賓說得很真誠。
半年后,王廣星被調到另一個師當了副師長,王廣星想登門感謝一下喬賓,但臉上掛不住,就放棄了。此后,兩人聯系也不多,只是偶爾在開會時見一兩次面,彼此打個招呼,心照不宣吧。
新兵老憨 林萬華
我當連長那年,新兵田軍分到警衛連。他膚色黝黑,身材魁梧,個頭一米八二,愛笑,笑容憨態可掬。
田軍下連不久,我就聽到有戰士喊他“老憨”,他卻不急不惱,憨笑應答。
我觀察,田軍外表憨,做事卻蠻細心。被子疊成豆腐塊,是細工慢活,他每天晚上把被子打開疊上,疊上打開,抻、拉、拍、壓、捏,手法用盡,最終成型了——刀切豆腐塊,有棱有角也有面。警衛連,他內務最整潔。不僅如此,那天早晨,我巡檢宿舍衛生,見田軍手握一把笤帚,“跐溜”鉆到床鋪下,身手敏捷,像只黑豹。我問:床下有啥?他憨笑:兩道蜘蛛絲。我想:這兵心細,一點也不憨。
可戰士們仍叫他老憨。
不久,發生一件事,改變了我對田軍的看法。
團里一年一度的籃球比賽,警衛連和團直機關同組。
警衛連的球員,年輕、身強力壯。田軍打中鋒,他說,上高中時就打這個位置。我發現,他確實是個打中鋒的材料,籃下防守好,善于控制籃板球,身高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團直機關,干部多,球員三四十歲,體力、速度均不如警衛連的小伙子,但球技好,配合嫻熟,帶隊的王團長,老球迷,每場必上。
兩場定勝負。
頭一場,團直機關有王團長在,警衛連的戰士畏手畏腳,怕沖撞首長,只贏了4分。賽后,戰士們說,王團長要不上場,贏10分不成問題。團直機關的人卻說警衛連球技粗糙,犯規多,贏在年輕力壯,總之是不服。我是連長,贏球當然高興,卻也顧忌團首長和參謀干事的感受,怕事后他們擠兌我。
兩天后,第二場開賽。賽前我流露出放他們一馬的意思:只要不輸4分我們就晉級。
比賽開始后,我們一直領先。半場休息時,我又叮囑場上球員,下半場悠著打。易邊再戰,王團長首先發威:上籃、中投,連續得分,將比分反超。機關球隊越打越猛,我們隊場上幾名球員,心里裝著我的旨意,球打得松松垮垮。眼見比賽將要結束,田軍急了,招呼隊友,加強防守、搶斷,這招真靈,我們隊連續得分,終場前,只落后2分。想鎖定勝局的王團長再次發力,斷球成功,運球快速反擊,前方只有一名防守隊員,王團長將其晃過,帶球直沖籃下,眼看就要上空籃了。這時,田軍迅速回追,就在王團長將球投向籃筐的瞬間,田軍高高躍起,伸出手臂,用力將籃球打出場外。這精彩的蓋帽,讓圍觀的戰友們歡叫不止。王團長因用力過猛,身體踉蹌著沖到場外,險些摔倒。
團直機關隊首輪即被淘汰。
我們團在抗日戰爭時期,曾被譽為作戰勇猛的獵豹團,歷任團首長都是響當當的硬漢,干什么從不服輸。往年籃球比賽,團直機關隊都闖進了前三名,這回,被警衛連這幫小子打敗,王團長能接受嗎?賽后,我見王團長氣喘吁吁,臉色鐵青,盯住“帽”他的田軍,兩眼像在噴火。我站在場邊,心想:這下壞了,老憨被團長“盯”上了,我這個連長也跑不掉,準沒好果子吃。
我做好了挨罵的準備,跑到王團長面前,想說幾句客套話,尚未張嘴,就聽王團長說,把“帽”我的那個大個子叫來。
我愣怔了一下,隨即把老憨喊來,笑著對王團長說:“新兵田軍,憨勁一上來,啥也不顧,回去我……”話音未落,王團長手一揮,怎么著,回去還要收拾人家不成?這些年打球,沒人敢“帽”我,他敢,我喜歡。
我驚詫地望著王團長,不知他是否真心喜歡老憨,便沖老憨說:“還不快謝謝團長。”
老憨仍舊憨笑,露出一口白牙。
此后不久,某日上午,王團長突然來到警衛連,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對我說:“我要把老憨調走。”我心頭一跳:老憨讓王團長出過丑,調他去哪兒?前些天,我聽孫參謀說,團里副食品生產基地正缺一名豬倌,會不會調他去?
我喊來老憨,心里一直在打鼓,不知王團長會如何發落老憨。老憨給王團長敬禮,而后,收腹,挺胸,挺拔地站在王團長面前,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王團長見狀心中暗喜:這兵素質夠棒。而臉上卻未露出一點笑容,他盯著老憨,片刻,突然說:“你明天到團直通信班報到!”我一聽,先是一愣,隨后笑出了聲,心想:團直機關工作環境好,天天和首長接觸,進步快,新兵都想去,機會難得啊。
而此刻的老憨卻依然筆直地站著,未答“是”,也未說聲“謝謝”。過了一會,他卻囁嚅著說:“團長,我不想去。”此話一出,王團長一愣,我一驚。
王團長走后,我對老憨說:“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你別后悔。”他說:“我就想在警衛連站崗。”
真的?
真的!我心頭一熱。
我將老憨的意思報告給王團長,他沉默片刻,自語道:真是個憨兵,警衛連更需要這樣的兵。
我隨后從孫參謀口中得知:通信班缺編,要從連隊抽調一名新兵,請示王團長,他說,警衛連那個會打球的大個子表現不錯,將來到通信班,還能代表團直機關打球。
我恍然大悟:王團長是想一舉兩得啊,這老球迷!
我將這一秘密告訴了老憨,老憨并未吃驚,只憨憨一笑。
我又問他:你真不后悔?
老憨這回沒笑,只是點頭。
我感嘆:這“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