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第一次到南山寺,是在1959年夏天。當時,我剛小學畢業,學校組織畢業班學生坐船到漳州游玩。我們跟漳州公園小學畢業班師生搞聯歡,在公園小學住了兩宿,吃飯到延安南路的一個食堂。第三天連夜步行回山城。其間,老師也帶領我們到南山寺參觀。南山寺的一位尼姑給我們講述了南山寺的傳說故事。她講述的那尊大石佛的神奇故事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石佛閣內那尊大石佛阿彌陀佛,是由一塊天然石筍雕刻而成的,有一丈八尺高。當年,雕刻師傅揚言,如果有人能指出大石佛有瑕疵,他可以不要工錢。果然有一個小孩指出大石佛的鼻孔刻得太小,手指尖鉆不進去。那位師傅只好不領工錢。傳說那個小孩是佛所化身的。
1983年,我在龍溪師范念書,一個星期天到南山寺游玩。在寺里見到壁間懸掛著一幅南靖湖山人廈門大學教授黃典誠先生的詩作《南山古剎行》,我便把那詩抄下來。后來一位朋友送我一本《南山寺志》,志中收錄了黃典誠的《南山古剎行》,其中有些詞句與我所抄錄的有差異。其詩云:漳南嗟崱屴,古剎何莊飾?我家斯寺前,自幼即相識。長年戎馬營,逡巡敢逾閾?垂髫為寫生,伽藍留記憶。故老曾相傳,有唐閩洞亟。固始大將軍,百戰烽火熄。置郡泉潮間,開漳半羽翼。割據峙炎方,五門頗非則。消息入長安,漢皇憂惻惻??v騎再偵查,滿門幾不測。繡閣女嚴妝,斷發由衷臆。名寺曰悠然,青絲濃著墨。族滅化塵埃,香火十方食。往事歷千年,廢興增太息。今日重人文,勝跡豈容蝕?梵宇重生輝,古佛添顏色。夜半洪鐘鳴,游客多如鯽。半月欲沉江,明星惶伴側。丹荔累垂垂。水仙飄馥馥。大治振人心,長征須努力。
看來南靖人與南山寺素有因緣。清康熙四十四年(1705)舉人張福昶就寫過一首贊美詩《南山寺》。他是南靖人,做過長洲知縣。其詩云:歲久南山寺,壁上龍蛇跡。石罅苔痕青,林間葩可摘。斯須散晴煙,江城含遠碧。登臨意未已,夕陽漫相逼。更尋說法臺,天花次第白。
清光緒三十年(1904),新加坡僑領南靖船場人劉金榜捐資十萬元修建南山寺。光緒三十三年(1907),他又從緬甸購買一尊大白玉佛(高兩米,重兩噸)供奉于南上山寺玉佛殿。寺內凈業堂石柱上刻有“天人我眾生,萬念皆空歸佛域;有戒定禪悅,一心不亂奉彌陀。光緒丙午冬谷月,常戴花翎欽加二品銜候選用道員南靖劉金榜敬獻”的字跡?!拔母铩鼻八聝冗€供奉著劉金榜像。
當年,我在龍溪師范就讀期間,常于夜間或假日到香港路王作人先生家,聽王先生講《易經》等經典。王先生是家父的好友。王先生幾次到南靖看望學生韓安定醫師。他們師生一起來我家做客。王先生與家父交流《論語》的學習心得,相得甚歡。我知道王先生與南山寺的住持傳允師也是好友。南山寺修建“喝云堂”時,傳允師請王先生題寫堂名,王先生要把傳允師的名字寫上去,傳允師卻不同意,可見傳允師修行之高。1984年農歷十月十日,家父去世,王先生給家父寫了一副挽聯。聯云:畎畝靖恭宛爾鹿門規范,塤篪愷悌庶幾涑水家風。我想請南山寺師父給家父念經。王先生寫了個條子,讓我去找傳允師,傳允師派他的徒弟道裕、道契、道力來我家為家父念鋪前經。當晚,我在寺內住了一宿,知客道從師接待了我。此后,我便與道從師他們交為朋友,我有機會到漳州就到南山寺找他們聊。他們也送了些佛書給我看。后來傳允師西歸了。傳揚師當住持。傳揚師會給人看病。有一次,我與傳揚師談到弘一法師。傳揚師回憶早年在在廈門南普陀跟弘一法師在一起時,常聽弘一法師講課。弘一法師說,寫毛筆字要恭敬,專心,字紙要愛惜,不可浪費。
道從師曾到菲律賓住了幾年,回國后在漳浦金剛寺住,我去那里找他幾回。道裕師到東山東明寺,道力師到南太武寺住,道契師也曾到龍海去住了幾年,然后又回到南山寺住。一次我去找道契師,一位小師父不讓我進道契師住的“喝云堂”,我就請他向道契師通報一聲,我是南靖某某人。一會兒,那位小師父就笑著出來招呼我進去見道契師。原來道契師病了,人都瘦了。他的胃腸有毛病,住院剛回來不久。我看他的舌苔很厚,脾濕很嚴重。我勸他念經時,口干喝水要節制,小口小口地濕潤就行了,水喝得太多了胃腸受不了。也可吃“香砂六君丸”,養養胃。后來聽說好了些。前幾年的一天,我打電話給道契師,他的手機響了,卻沒接。過后才聽朋友說他已經西歸了。
有一次,我到南山寺,當時道契師還在龍海住,知客由真謙師擔任。他熱情地接待了我。真謙師是泉州人,很豪爽。他住過許多寺院,年紀輕輕的卻很有學識,跟我很談得來。他送了一部《印光法師文抄》給我。回來一看,才知道印光法師是弘一法師最敬重的人。葉圣陶先生曾經寫過一篇《兩法師》,記敘他拜見印光法師和弘一法師的經過。為了找這篇文章,我打電話請漳州師院蔡南成教授到校圖書館里找。他找到后復印了一份寄給我。文章讀后,不禁對葉先生筆下的“兩法師”的高尚品格產生一種欽仰之情。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如今我已年近古稀了。時常會想起南山寺的幾位朋友,他們的言行對我多有教益,他們送的書更成了我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