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姓朱,我們小區里的人都喊他老朱。老朱退休了,閑來沒事,從小在農村長大的他便在自己居住的樓道最頂層圈了一片人工田,種起了蔬菜瓜果,不過,還沒等到收成,就被同樓道的鄰居們告上了業主委員會。
老朱只好怏怏地作罷,為此,還郁悶了好一段時間。
后來,老朱對樓下新來的保姆,同樣退休年齡的阿娟熱情了起來。阿娟來自廣東潮州,因為女兒在我們這里的都市婦產科醫院工作,應一些產婦的請求,幫她們到老家鄉下找一些月嫂來幫忙,當然,順便,也把自己的老媽搭了進來,前些日子樓下的李家歡喜添丁,曾經按照我們本地風俗請整個樓道的住戶吃打鹵面,因此,老朱也就認識了阿娟。廈深鐵路通車以后,阿娟經常往返兩地,順帶一些家鄉的土特產回來賣給左鄰右舍,因此與大家混得很熟。老朱呢,閑來沒事,慢慢地經常借故找阿娟聊天,他對阿娟的關心過甚,老婆也有所察覺,但苦于沒什么證據,而老朱每次下樓經過李家時都會停下來隔著鐵門和阿娟聊天,直到有一天被老婆撞見。
本來說說話也沒什么,不過,老太婆疑心重,自然老朱這回遭受的打擊不輸上回樓頂種菜。
老朱痛定思痛,總結出這個樓道的人們和他的八字不合,經過一番思考,決定外出當一回摩的司機,一則散散心,二來賺點錢。
于是,老朱花了些許時間到摩托車城去尋找二手車,經過一番討價還價,老朱終于如愿以償。老朱興高采烈地騎著它回到了小區,逢人就說,以后要出門找我啊。第一個粉絲便是我們樓下車場看車的老馬,他端詳著這部車,不時地給予點評。這種老式摩托車的響聲很大,不僅僅體現在發動機,有一些零部件也不是很牢,總會發出一些聲響,不過這并不影響老朱的載客。天雖冷,老朱將兩只防雨罩的大手套縫在手剎上面,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雨衣用膠皮帶綁在摩托車的后座上面,便跑將起來,一個星期下來,老朱賺到了一些錢,但皮衣上面的衣領處,開始散發出一陣油垢味道,而摩托車帽子上面也布滿了塵土。一段時間下來,由于長期吹風,老朱的嘴唇開始干裂,加上長期抽煙,早已泛黃的牙齒和嘴唇相得益彰,開始勾勒出老朱摩的司機的印痕。
好像有點辛苦,但老朱精力旺盛,樂此不彼,當然,老朱等著載客前閑來無事,也會用他那旺盛的剩余精力饒有興趣地對著墻上貼著的都市婦產科醫院廣告發呆。
冬日的一個夜晚,我步行回家途中,遠遠看到老朱在路邊的風中抖索,只見他一邊跺腳取暖,一邊無聊地彎下腰,端詳著一輛奔馳車前面車蓋上的標志。我走了過去,老朱見到我很高興,說,我載你回去吧,我上了他的車。問:“剛才你在干嘛?好奇?你干嘛不用手去摸,感受感受?”他答:“我不敢,弄壞了咋辦?咱賠不起“。路上,老朱跟我聊起了他“賠不起”的載客思維:有一次,他看到一個小姐喝醉了,老朱不敢讓她上他的摩托車,怕摔下來,但是,小姐喝醉了,死活要上車,剛上去,就吐了他一背,無奈,他只好把她扶到路邊,攔了一輛的士。老朱對我說:“萬一把人家姑娘摔壞了,咱賠不起”。末了,老朱又說:“小姐也是人吶,年紀小小的,干什么不好,做小姐”?停頓了一會,老朱又自嘲說:“當小姐怎么啦?你同情她?說不定她還同情你呢?想想自己一個月也就賺那幾塊錢,你說是不是”?老朱說完,嘆了一口氣。
見我沒有吭聲,老朱說了句:“坐穩了,你要是摔了,我更賠不起”。然后專心開車。
冬夜,摩托車在疾馳,兩旁的路燈像夜間的飛鳥似地向后滑行,一路趴在老朱厚實的后背,我這的思維也疾馳了幾十年,我想:N年后,當我退休了,我會是老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