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情懷二題

“呵呵”不“呵呵”，“面對面”好于“背靠背”

先說一件事。筆者曾參加一次群團組織的活動。途中，有兩個人沒請假就提前走了。走后，給帶隊的秘書長發了一個短信，說他們已在回去的動車上，后帶“呵呵”二字。秘書長是位老同志，對不辭而別的行為已經惱火，對“呵呵”更是不解：“這是什么意思嘛？”

“呵呵”作為笑聲的擬聲詞，如今越來越多地運用在電腦或手機上來表示自己的表情。其使用頻率最高，或表示贊同，或表示好笑，或表示無奈，或表示同情……然而，“呵呵”如今又被有些人賦予了無窮盡的潛臺詞，從最初單純的擬聲詞逐漸演化得“意味深長”，有時確有冷笑、不屑、輕蔑、鄙視，甚至還有挑釁的意味。讓人反復揣度，憋出內傷。因此被網友評為2013年度最傷人聊天詞匯之一。

據說微博里帶有“呵呵”的有4.3億條，這個數字是不是大數據時代統計出來的？但一個“呵呵”居然能夠寫出成一篇3.8萬字的碩士論文卻是不爭事實。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2012屆碩士畢業生的一篇題為《網絡會話中“呵呵”的功能研究》的論文，曾在網上引發熱議。

老同志不知“呵呵”所云，年輕一代卻聽不懂父母的特殊用語“背靠背”，這是時代的隔膜。“背靠背”作為政治年代的特定詞匯，留給父母以及上輩人的內心隱痛，并未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被遺忘。

如果說“呵呵”是當下傷人的聊天詞匯，那么，“背靠背”則是那個年代整人的一種手段。“傷人”也好，“整人”亦罷，“詞語都是歷史的活化石。”

為了保存歷史的記憶，據報道，在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系網站上，有一個專門為修讀《中國社會》課程的同學設置的“詞匯索引”，里面收錄了“老三屆”、“四類分子”、“臭老九”等詞，并加以解釋。這是為了方便港澳臺以及海外的年輕人去認識理解那個瘋狂的時代。

無獨有偶。內地也有人自2013年底啟動了這個名叫“中國詞兒”的微紀錄片項目，公開征集100個影響中國人的詞語，并邀請歷史親歷者面對攝像機，講述詞語背后的故事，其中就有“背靠背”。做這些事，都是為了“那些詞兒隨時代遠去，那些事兒不可以忘記”。

詞匯作為時代印記并紀錄個人命運，保存是為了鏡鑒。時代不同了，用語有差異。“呵呵”之于“背靠背”，不僅反映出時代的變遷，也有著內在深層次的聯系。對于“背靠背”的痛苦回憶，是政治運動高壓態勢下隔閡了人心，造成“猜忌傾軋”式人際關系的傷害；而今“呵呵”之所以傷人，其實也是人與人的猜忌之傷。虛擬世界隱匿了真情，網線連不上人心，不知“呵呵”背后的真意，而帶來的不安與不快。由此可見，人與人不尊重、不信任的文化心理，并未因技術進步而被改變。當然，這與“見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等傳統世俗觀念的影響也不無關系。當一個社會連起碼的信任都不具備，我們的生活就不能說是幸福的。既然我們或多或少都受過人與人的相互猜忌之痛，那么，我們就不能容忍“呵呵”作為傷人方式姑息存在。

值得欣慰的是，留存詞匯記憶固然需要，但在新的條件下出現詞意轉換更令人可喜。已然遠去的“背靠背”，在時代的背景下被激活，賦予了新意。比如，在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中，為了更多地提供一些給領導干部提意見的機會，有的地方就采取了“背靠背”方式。比如設置熱線電話，開通電子郵箱、網上專區、微博微信等等。顯然，這是基于技術進步做出的改進，與過去的“整人”有本質的不同。改進方式方法，也是改作風。改進作風，干部之間、干群之間有時敢于“背靠背”，才能跟群眾更多地真正“面對面”。

同樣，“呵呵”也應當在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中賦予新的內涵。在干部與群眾交往中，少一點看領導眼色行事，多一些指令明確的要求；少一點讓人猜測的表情，多一些真情流露的笑容；少一點大而無當的承諾，多一些敢于責任的擔當；少一些模棱兩可的“呵呵”，多一些實打實的立說立行、善做善成……只有領導干部帶頭改變作風，才能在社會上倡導網絡聊天也要有“面對面”的心態，回歸“呵呵”的本意；只有領導干部對人的尊重，才會贏得群眾的信任；只有領導干部嚴格自律、對一些行為習慣不再“呵呵”，才能換來群眾對領導干部發自內心、洋溢臉上的“呵呵”。

總之，還是央視新聞頻道“新聞1+1”節目主持人常說的那句話：“面對面，永遠要好于背靠背。”

微寫作也需要大情懷

當下幾乎是全民微博、微信的時代，帶動了微寫作。“微小說”、“微詩歌”、“微散文”、“微故事”……一時興起，競相出現。有人因此預言，微文學正在成長為一種全民文學樣式。面對新興的文學業態，讓人聯想到茅盾文學獎得主曾提出的“文學大情懷”的命題。

文學大情懷說的是，文學要從兒女情長中解脫出來，走進更廣闊的社會人生；文學要從現實瑣碎、一地雞毛中超越出來，思考更廣闊的空間和時間，思考人類的終極問題。文學經典之所以傳世久遠，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經典作家具有文化的大情懷。他們思考人類普適性的情感命題，思考普世的人文關懷。

發端于微博、微信的“微寫作”，正成為受人關注的獨特文化現象，茅盾文學獎得主卻倚重“宏大敘事”的作品，其旨歸應當說是很明確。眾所周知，任何一項文學評獎，不光是對既往創作成果的檢閱，也是對未來創作方向的引導。

在筆者看來，寫作不存在“小”與“大”的區別，只有文學與非文學的甄別。小題材可以出大作品，大寫作也可能難掩內容的蒼白。這不是有無文學創作的特點，而是能否表現作家情懷的問題。因此，當有人滿懷憧憬地猜測，“微寫作”是否有喻示著創造新時代文學經典的可能？筆者認為，寄望在新媒體語境下出經典，還真需要茅盾文學獎得主那種孜孜以求的文化情懷——“生活是不能沒有詩意的，生命也是不能沒有詩意的”。不論是微寫作，還是長篇小說，假如更多地去表達這種詩意的話，中國可以不需要太多的詩人，但一定需要詩意盎然讓我們生活得更美好、更幸福。在微寫作方興未艾之際，不因新鮮而沉溺于它，不因流行而忘記了有所擔當。如果微寫作只是拘泥日常瑣碎、八卦信息、情緒發泄、網友吐槽等，那么批量生產的只是文字垃圾。如果微寫作只是一味滿足于“時間碎片”，改變的是閱讀習慣，弱化的則是思考能力；傳播的是淺顯，淺薄的則是心智。

誠然，想要改變微寫作這一傾向，除了呼喚文學的大情懷，作家還應當有讀者意識。同為茅盾文學獎得主的張煒耗時22年創作的《你在高原》固然令人肅然起敬，但面對中外小說史上最長、最為卷帙浩繁的作品，是否考慮普通讀者的接受程度？面對“沒有節制，情節也太簡單，更多是哲學上的思考”的質疑時，張煒一句“我可以把玩一個精美的玉雕，但是它不能取代長城”的回應，就多少給人有點孤芳自賞、遠在高原的意味。如果讓廣大讀者在長達450萬字、10部單行本前望而卻步，作家的大情懷又為多少人所賞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