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學界泰斗季羨林,離開我們雖然已經多年,他的道德文章,他的博學多才,他的謙和平易,卻仍記憶猶新。他早年曾一度在北大旁聽,還是位不折不扣的北大“偷聽生”,更讓我難以忘懷!
季羨林晚年在回憶文章中曾談及這段往事:“這一次又撞上了喜神,北大和清華我都被錄取,一時成了人們羨慕的對象。但是,北大和清華,對我來說,卻成了魚與熊掌。何去何從?一時成了撓頭的問題。我左考慮,右考慮,總難以下這一步棋。當時‘留學熱’不亞于今天,我未能免俗。如果從留學這個角度來考慮,清華似乎有一日之長。至少當時人們都是這樣看的?!釓谋姟K于決定了清華,入的是西洋文學系(后改名外國語文系)?!?/p>
季羨林不滿足于清華西洋文學系的課,還旁聽本校陳寅恪先生、朱光潛先生等的課程。他回憶說:“反而是我旁聽和選修的兩門課,令我終生難忘,終生受益。旁聽的是陳寅恪先生的‘佛經翻譯文學’,選修的是朱光潛先生的‘文藝心理學’,就是美學?!?/p>
對于求知若渴的季羨林,清華的教學已不能滿足季羨林的求知欲。他就經常到當時的燕京大學(今屬北大)和北大去旁聽。季羨林回憶說:“此外,我還旁聽了或偷聽了很多外系的課。比如朱自清、俞平伯、謝婉瑩(冰心)、鄭振鐸等先生的課,我都聽過,時間長短不等。在這種旁聽活動中,我有成功,也有失敗。最失敗的一次,是同許多男同學,被冰心先生婉言趕出了課堂。最成功的是旁聽西諦先生的課。西諦先生(指北大教授鄭振鐸)豁達大度,待人以誠,沒有教授架子,沒有行幫意識。我們幾個年輕大學生———吳組緗、林庚、李長之,還有我自己———由聽課而同他有了個人來往。他同巴金、靳以主編大型的《文學季刊》是當時轟動文壇的大事。他也竟讓我們這些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充當《季刊》的編委或特約撰稿人,名字赫然印在雜志的封面上,對我們來說這實在是無上的光榮。結果我們同西諦先生成了忘年交,終生維持著友誼,一直到1958年他在飛機失事中遇難。到了今天,我們一想到鄭先生還不禁悲從中來。”
重溫季羨林先生關于旁聽的這些往事時,我有頗多感慨。季羨林先生不愧是位轉益多師的通儒。試想,如果當時的北大和燕大,拒絕校外求知者旁聽,也許季先生,就不一定能成為當下赫赫有名的一代大儒。
蔡元培掌校北大后,允許校外人士旁聽,李大釗、陳獨秀、胡適、魯迅、周作人、鄭振鐸等北大教授都先后積極響應,留下過許多佳話。薪火相傳,代代相繼,北大遂形成了允許校外旁聽的傳統。
近百年來,這一傳統未曾中斷。得益于北大的旁聽傳統,歷史上就出現過毛澤東、瞿秋白、沈從文、馮雪峰、成舍我、丁玲、楊沫、曹靖華、金克木、季羨林等一大批有影響的人物,有不少人后來還成為了北大的名教授。
現在仍有成千上萬的在北大旁聽的“北大邊緣人”,得益于這一北大傳統。筆者就曾在北大游學18周年,曾先后得到過北大學界泰斗張岱年先生、季羨林先生等教誨和提攜,至今感恩不忘。
傳道授業解惑,不論出身,唯傳播知識和真理為第一要務,這正是北大的優良傳統之一。蔡元培如此,胡適、魯迅、李大釗、陳獨秀如此,張岱年先生、季羨林先生也是如此,這是北大人的慶幸,也是中國人的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