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父愛

人世間，有一種愛是深沉的、威嚴的、偉大的、永恒而無私的。那就是父愛。我的父親是地地道道的陜北人，身材高大魁梧、英俊瀟灑、具有北方男人特有的硬朗之氣。父愛是一棵大樹，為我撐起一片綠蔭；父愛是我人生的一盞航燈，照亮我的航程。父親一直對我寄予希望，常對我說，你是家里長女，你好好學習將來有工作，對弟妹也是一個表率。在陜北，我這代能讓女孩子讀書的家長特別少。父親常說，“我把女兒和兒子一樣看，攻書讀字。”我讀小學二年級恰逢包產到戶，農業社解散，全村三十多個女孩都不讀書了，回家幫助父母干活或照顧弟妹，我的鄰居粉娥也不讀書了，幫父母放羊；玲玲也幫母親照看妹妹。我曾不想讀書，但父母說自己干活再累再苦也讓我讀書。我讀小學三年級時，有一天父親對我說他送我一件禮物，開鎖，取出一本厚厚的字典，我高興地接住，翻開一看，認識幾個字的我指著其中的一個字問父親，它和我書本上的字的書寫不一樣。父親仔細辨認后，說這字典上的字是繁體字，你們現在學習的是簡化字。這樣吧，我送你一支鋼筆，我高興極了。小學三年級剛開始用鋼筆寫字，全班里我的鋼筆最漂亮，每次用它，我都非常認真寫，準確率是最高的。班里給我取名“寫字大王”。后來，這支鋼筆一直伴我小學畢業。還有一件記憶猶新的事，那是我上小學三年級撿到五元錢的事，父親不相信此錢哪里來，反復而嚴厲詢問，后經查實的確是撿的后才不對我嚴厲地詢問了，他告訴我不能隨便拿別人的一分錢，只有自己掙的錢，才能花得舒心，做正派人。

在人生的路上，父親指引我，讓我選擇教師這個職業，當我在工作中有困難時，我都愿意和父親談談。父親說，讓我鉆研教材，好好學習，只要付出，一定會取得好成績。他時常拿我初中時的楊世華校長做例子，楊世華校長德高望重，說起學歷只有小學，但他的才學讓所有的教師折服。當時的學校是全市初級重點中學，后來還成立高中部，好些教師都是延安大學畢業，對楊世華校長管理心服口服，楊世華校長曾是我初三政治老師，他將枯燥的政治課講得淺顯、生動，我特別愛聽他的課。父親說楊校長靠自學成為一名名校長。父親讓我靜下心來，好好教書，教書是良心活，不能誤人子弟。我一直在努力工作，不辜負父親對我的期望。

父親是個孝子。他言談舉止間透出一種風趣、冷靜、沉穩，是一個做事睿智而嚴謹、真果斷而熱心的人。那時生活條件不好，炒雞蛋是特別美味的飯。一次父親為我們炒雞蛋，將雞蛋分成四份，我和妹妹各一份，還剩一份放在鍋里，我想父親也吃了，母親去外公家不回來，想來想去這份雞蛋無人吃，肯定留給我和妹妹晚上吃，我和妹妹商量不如現在吃掉，再飽也吃進去，我和妹妹分吃了，當父親回來，雞蛋早已吃掉，父親知道后訓斥我，怎么就不想到爺爺呢，父親給我和妹妹講爺爺如何將我的叔叔、姑姑拉扯大，如今，爺爺老了，作為兒子的他應該孝敬爺爺。從此以后，我家只要吃相對“好飯”，我和妹妹會早早把爺爺請到我家。因奶奶早逝，爺爺一個人拉扯三個男孩子、一個女孩子，生活窘迫。十幾歲的二叔給人家當上門女婿，這家比較殷實，可是到結婚的年齡時，女方不想要二叔當上門女婿，剛20歲的父親出面解決此事。這家人根本沒有把年輕的父親看到眼里，說二叔的許多不是，父親義正辭嚴：一是算清二叔這幾年的工錢。二是這家人不善待二叔，因父親看到二叔滿嘴冒泡、眼睛發紅，才知道二叔每天睡熱炕頭，吃不飽。后來，父親請當時的村支書評理，從沒有與父親打過交道的村支書認為父親說話有理，又講了二叔的好處，這家才讓女兒嫁給二叔。父親也為本族辦了許多事。還有一件事是父親的堂弟因家貧，二十好幾了沒有娶上媳婦，經村里人撮合，讓父親堂弟的妹妹換親。那時貧困的陜北有這樣的習俗。恰好，也有這么一家，哥哥年齡大沒有老婆，妹妹也待嫁。兩家住得比較近，也比較了解，經媒人一說即成，同時辦喜事，可沒過多久，我那本家叔叔來我家告訴父親，他那新娘子有病，父親想辦法借錢讓他帶妻子去看病。父親的堂妹也找上門，說她的新郎官也有病，父親又張羅給借錢，讓他們同時看病去。叔叔的妻子的病基本好了，可姑姑的丈夫的病因胎帶無法好轉。這時，叔叔兩家父母坐在一起商量此事如何解決，那家說兩對要散都散，后經父親多次調解，父親首先征求叔叔的意見，叔叔認為嬸嬸的人不錯，嬸嬸也在眾人面前說了叔叔的好話，雖然不是自由戀愛，兩家居住不過百米遠，彼此心中早生愛慕。尤其嬸嬸對自己的父親表態非叔叔不嫁，讓自己的父親成全自己。可是嬸嬸的族里當家的一口咬定，這是換親說散都散，說成都成，父親說，姑姑的丈夫主要有病，這是不可隱瞞的事實。既然你家女兒也看中我家兄弟，那就成全他們，再說，你家女兒也和我家兄弟生米做成熟飯，那就成人之美，而你家兒子主要是胎帶病無法醫治，讓我家妹妹守著他不太好，干脆成全一家。嬸嬸家不同意，后來，父親多次做工作，那家也覺得留著姑姑無用，干脆以自家女兒為要挾，大要彩禮，這樣比較劃算，不至于落得人財兩空。如今，堂叔兒孫滿堂，特別感激父親。還有一件事我至今記憶猶新。小時候，有一天晚上，我被急促的敲打玻璃窗的聲音驚醒。原來是四奶奶催促父親趕快穿衣，她家來了十多口人挑弄是非，這幫人揚言要把四奶奶家最值錢的大犍牛宰吃，還要宰羊吃。四奶奶著急得語無倫次，幸好旁邊的堂叔幫說話。這時母親也從睡夢中醒來了。父親讓母親開門，安慰四奶奶別急，回家里說話，他會盡量幫忙的。四奶奶聽了父親的話，心里的一塊石頭落地了，說：原來我那啞叔，有一天救起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四奶奶看著可憐，給吃喝。那女人被感動了，一把鼻子一把淚給奶奶說，她被有瘋癲病的丈夫打得跑出來，實在忍受不住丈夫的毆打，讓四奶奶行行好，暫時收留她。四奶奶可憐她，收留下來。沒想到此女人喜歡上我那啞叔，兩人同屋住。那跑了女人的男方，通過多次打聽終于找到那女人。有一天晚上，那家叫上十個人，準備捉奸。雖然四奶奶家喂狼狗，他們繞過狗先派兩人趁夜色觀看，確認那女人的確和啞叔同一炕上住，于是回去叫上另外八人，一腳將門踢開。捉奸捉雙！雙方調解好些人讓四奶奶出錢或將牛趕走或殺羊。父親聽后，安慰四奶奶別著急。他們一分錢也拿不走，也殺不了牛。父親連夜去處理此事。母親擔心人家來了十多個人，話說不好，父親會有危險，讓四奶奶多叫幾個本族兄弟。父親胸有成竹。沒事！我和母親那夜沒有合眼，好擔心父親。天亮父親回來了，告訴母親事情解決了。我擔心四奶奶家的大犍牛，那是四奶奶全家唯一值錢的財產。父親說，我們準備和那女人的男方算飯錢，一是，這女人是她男人打跑的，是四奶奶救命的。二是啞叔本是殘疾人，這女人自己找的殘疾人，說明她男人不如這殘疾人。后來這幫人被父親問得啞口無言，灰溜溜地帶著那女人離去了。

父親德高望重、語驚四座。除了本族，遠近求父親的人真不少。有一天，一個年輕人上門找父親說，他的父親原來是本村人，參加抗日，建國后在延安定居，現在他父親讓他回原籍認祖還鄉，本村也有好幾家他的族人，但是，本村人因土地不讓落戶，后經父親出面調解，那青年如愿返回祖籍，在本地生兒育女。還有鄉鎮與鄉鎮的土地地界問題，在父親的調解下，雙方達成協議，圓滿解決。無論本地還是外地，只要說起父親的名字，人們都說父親坦蕩、友善、大度、謙恭、了不起。我為父親自豪，我的二姨常對我說，你母親有現在的好生活都是她的功勞，當初姥爺不同意，嫌父親家窮，她和母親來到父親家，父親家窮得什么也沒有。父親拉得一手好二胡，當二姨發現時，母親和父親在一起唱，二姨回去說服姥爺，大贊父親將來如何如何有出息，成全父親母親。

那時，每年春節，鄉鄰都尋父親寫春聯，小小的我幫父親磨墨，我在父親的教導下還能告訴他們如何貼春聯。這家拿塊豆腐，那家拿幾個蒸饃找父親為他們寫春聯，父親總是不收。每年過年前，父親忙碌而幸福著。如今，年邁的父母脫離鄉村和小弟居住，每當清明節回鄉祭奠，鄉鄰都聞聲找來，臨走別人總要送父親一些農村特產，感謝父親曾經對他們的幫助。

前幾天，我回故鄉，年邁的父親不顧身體的不適，親自帶女兒賞杏花、爬東山。望著父親日漸蒼白的頭發、日漸衰老的臉，我的心里泛起了酸楚。一向不愛說話的父親，給我訴苦，說母親在一個花盆同時栽好幾株花，因此事他和母親爭吵。然后他將此事告訴我的弟妹。可他們都向著母親說話，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還有，母親不做早點給他吃，他自己喝點牛奶，母親不讓他喝。他說母親變得越來越厲害。因在城里樓房住，他強忍，不和母親爭吵，但他受不了等等。我一直靜靜聽著父親的話，淚一下流了出來。或許兒女大都在異地，和父親說話的機會也少了，孤獨而年邁的父親總會找茬和母親說話。有時間，我打電話告訴父親，我現在可會做面食了，是父親教會我搟面的，多年來，一直忙，沒有親自給父親搟面吃，我還說只要有時間就回去看望父親。父親忙說，你的工作重要。我于是給弟妹分別打電話說，回不去看父母，只要有時間給父母打個電話也好。常年在異地的我，對父親感激不已，思念時，會聽聽那首歌《父親》：

那是我小時候

常坐在父親肩頭

父親是兒那登天的梯

父親是那拉車的牛

忘不了粗茶淡飯將我養大

忘不了一聲長嘆半壺老酒

等我長大后

山里孩子往外走

想兒時一封家書千里寫叮囑

盼兒歸一袋悶煙滿天數星斗

都說養兒能防老

可兒山高水遠他鄉留

都說養兒為防老

可你再苦再累不張口

兒只有清歌一曲和淚唱

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選自作者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