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港人喝茶看中英茶文化的交流

作者簡介：福建三明永安市人，現定居于香港。現任香港元泰國際控股有限公司執行董事、福建元泰茶業有限公司董事長。在香港從事教育事業多年，為香港中國語文學會會員、福建終身教育雜志專欄作家。著有《戀戀紅茶》、《人間茶話》、《話說福建紅茶》、《中國紅茶經典》等多部紅茶專著。

從一個地方人的口頭問候語中大約也能估摸那里人最重視什么。英國天氣整日陰雨綿綿，所以，他們一開口就會在談天氣。中國人看重親情和睦，注重街坊鄰里關系。在我的印象中，大部分地方的人見面總喜歡熱情洋溢地用“吃飯了嗎？”或“上街啊？”來打招呼，香港人卻愛用“去飲茶啊？”、“去街啊？”來打開話匣子，彼此熱情地寒暄一番。

曾經是殖民地的香港，不僅沿襲著英國的下午茶文化，而且還同時兼容著中國老廣東傳統的酒樓“飲茶”習慣。很多本地的老香港起床晨運后，不是和老伴兒就是和幾個老朋友一大早就去酒樓，一杯茶，幾件點心，一份報紙，談談國家大事，議論一下本地新聞，偶爾也會說說家里的好事壞事煩心事，發點牢騷吐點怨氣。一喝一聊就是一個大上午了。習慣飲早茶的人一天不去茶樓就會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像生活中少了點兒甚么樂趣。

反而，像我們這樣外省來的香港人，腸胃已經習慣那些如豆漿油條或稀飯咸菜或牛奶面包等輕省的早餐。我多數在家做簡易早餐，有時用滇紅和斯里蘭卡紅碎茶略煮一下加奶加糖做“安妮奶茶”，有時清飲紅茶，加一份雞蛋烤土司，有時煮一鍋香滑的水果麥片，遇到腸胃不好時，就要乖乖喝白粥清理腸胃。

香港的“飲茶”和本地的粵語一樣，像一條無形的文化紐帶，把從前貫穿到現在甚至抵達將來。從早上到中午，“飲茶”風氣依然持續著。中午到茶樓飲茶的人多數都是“上班一族”或是“師奶一族”，中午是“飲茶”的高峰期，通常需要提早訂位。事先沒有訂位的，就要先拿號兒，再排隊輪后。有時一等要等半個小時。回想剛到香港那會兒，見到這么多人為了一個“飲茶”要那么大費周折，要排那么長時間的隊，我心里直喊“救命”！

說到“上班一族”的飲茶，如果是按一桌12個人來計算，一般會叫兩到三壺茶。每人按兩個點心計算，通常會叫24個點心，再來兩碟炒飯或炒面。他們的午茶一般會叫普洱，壽眉或鐵觀音，這樣大家就能各取所需，喝到自己心目中的“那杯茶”。喝口茶，吃些點心，彼此調侃一下，說說老板的壞話，發泄一下工作中的不如意，彼此鼓勵勸勉，一餐茶一頓飯過后，又是精神抖擻地回到公司，回到各自崗位，堅持努力工作下去直到下班回家。

公司里的下午茶，一般是老板那天心情大好或業績不錯，老板們會像電視劇里演得那樣，大聲說“下午茶，我請客”。然后，大家就會各自登記想喝甚么，想吃甚么。通常都是檸檬茶，奶茶或咖啡三明治之類的。除了上班族的下午茶，也會有“太太團”的Hightea（精致下午茶）。她們通常會到尖沙咀的半島酒店，中環的文華酒店，太子大廈的SEVVA或IFC里的TWG。在那樣安寧的好環境里，打扮得漂漂亮亮，悠悠閑閑地坐下來，各自要一杯紅茶（在這里提供的多數還是各種中外紅茶），再叫一份有幾層高的精致點心，點心裝在銀碟上，顯得高端貴氣有檔次。喝茶的人相應也會變得優雅一些，說話也不能那么放肆高亢。在這個地方，如果不說一些有品味的東西都會覺得與它格格不入。想說人家的是非也要努力把口水咽下去。

香港雖小，可是生活起來很方便很隨性，不會一味得曲高和寡，大可雅俗共賞。白領有他們奢華的生活，藍領一樣也可以很自在。從早上六點營業到晚上十一點的茶餐廳也不遜色，那里聞名的“絲襪奶茶”，“鴛鴦奶茶”和“豬扒包”一點不比五星級酒店差，一樣可以喝得有滋有味。坐在茶餐廳里喝茶，可以不用那么講究，說話聲大也不覺刺耳。蹺起二郎腿，說說股票，談談六合彩馬票，罵罵政府和高官議員，不知有多盡興，誰也不會瞄你一眼。茶餐廳是香港沿街的一道亮麗人文風景線，它代表著更是普通市民樸實粗獷的一種文化特色。

華洋共處的香港城市的包容性很強，單從他們喝茶就能看出。紅茶、黑茶、青茶、印度茶、斯里蘭卡茶……甚么茶都喝得津津有味。他們除了喝早茶，午茶和下午茶，還有晚茶。“嘚唔得閑啊，出來飲杯嘚？”（有沒有空兒啊？出來喝杯東西，如何？）這是我們家另一半回來香港時約他哥們兒最常說的一句話，也是他要暫時“離家出走”時給我的暗號。老朋友見見面，敘敘舊，吹吹牛，或者和老公老婆拌嘴生氣想出去透透氣。見下老友記，喝幾口茶，回來又是好心情，一夜好眠到天亮，明天啥事兒也沒有。

上面說的“飲茶”都是好東西。但別忘了，香港還有個不怎么地的“飲茶”文化。那就是犯錯或違規被人帶到警署和廉政公署，被人請“飲茶”就不那么好“意頭”（兆頭）了。

那么多“飲茶”時光，除了最后兩項，“晚茶”和“被飲茶”外，其余的我都會不間斷地穿插進行。但我更多的還是享受一個人的“寂茶”時光，享受一片茶葉帶給我的真正精神茶療：靜、清、和、美。但愿茶喝多了，人也能和茶一樣，做到真正的安靜、清心、和氣、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