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科維迎擊經濟政治雙重挑戰

2014年8月21日，印尼憲法法院確認佐科·維多多（Joko Widodo）——人稱佐科維（Jokowi）——為印尼下任總統，他將于10月20日走馬上任。

與之前擔任市長和省長時相比，身為總統的佐科維將面臨無論在程度上、還是復雜性上都更為嚴峻的挑戰。在他競選宣言所提出的9點內容里，只有兩點聚焦經濟問題：建議繼續保持當前的經濟政策方向，但將新的重點放在減少貧困和不平等現象上。

印尼經濟前景令人堪憂

雖然印尼經濟一直增長強勁，但過去3年來增速卻在逐步放緩（圖1），這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由中國推動的大宗商品繁榮的終結，同時也是印尼自身限制礦石出口政策的結果。更重要的是，印尼外部往來賬戶余額15年來首次跌入赤字（圖2），并且今年的財政赤字將逼近憲法規定的占GDP 3%的警戒水平。

印尼的宏觀經濟挑戰值得關切，而其中期結構性挑戰似乎更為艱巨。印尼經濟增長潛力被一系列因素所削弱：比如嚴重的基礎設施瓶頸、諸多職業領域的嫻熟勞動力短缺，以及在國際調查中排名幾乎墊底的投資環境（表1）。同時，印尼的收入和消費不平等加劇的速度比大多數其他亞洲國家都要快 （僅次于中國）（圖3）。

經濟改革蓄勢待發

短期來看，佐科維在競選時所承諾的最重要的政策改革，是降低印尼失控的能源補貼，從而提高燃油和電力的價格。提高燃油價格雖然在政治上不討好，但有助于提升財政空間，釋放公共資金用于基礎設施建設和社會保障。它不但有助于降低國際收支中的往來賬戶赤字（通過降低燃油消費減少燃油進口）（圖4），還可能減少污染和溫室氣體排放。該政策還有助于減少貧困——因為從印尼的燃油補貼中獲益更多的是富人，而非窮人，并且燃油補貼還抽走了本該用于社會保障項目的資源。

佐科維表示，他將在3年至4年的時間里，分階段提高燃油價格。他或許可以組建一個支持性的議會聯盟來避免來自議會強烈的政治反對。如果佐科維可以固定每升燃油補貼，而不受激增的通脹率和匯率或每次國際油價波動的影響，那也算是明智之舉。

另一項當務之急是解決印尼糟糕的基礎設施狀況。雖然建設投資大幅增長，但相應的基礎設施投資卻停滯不前（圖5）。佐科維表示，為緩解基礎設施瓶頸，他計劃建設2000公里的公路、10個機場、10個海港、10個工業園區和5000個傳統市場。他還打算將投資和商業許可的發放流程從目前的平均45天，縮短到15天內完成。這一改革首先從基礎設施項目開始。這些都是值得稱贊的目標，但要倚賴印尼整個官僚體系來實現，個中挑戰不容小覷。佐科維有必要加快目前龜速般的土地征用速度，加強項目實施能力，簡化禁止私人部門參與基礎設施項目的、復雜而過時的法律監管制度。

印尼面臨的中期挑戰包括國際貿易和投資政策。佐科維的聲明表明，他有意延續尤多約諾（Yudhoyono）總統任期內采取的保護主義政策和排外措施。

一個明顯的例子，是2014年初出臺的礦產出口禁令。佐科維同意該禁令所宣稱的目標——通過迫使礦業公司投資于下游的熔煉產業，提高國內增加值，但同時希望遵守現有的礦業合約。印尼新的礦業政策不但限制礦石出口，還要求在礦企中擁有多數股權的外資公司在20年內減持到少數股權，并賦予地方政府發放礦業許可的權限，從而給投資過程增加了新的不確定性。維持這一政策或許會令印尼企業受益，但將在三個方面損害印尼的利益。首先，印尼經濟將損失每年高達50億至70億美元的礦產出口收入。迫使礦產出口商投資下游的熔煉廠，極有可能消耗大量能源并在國際上喪失競爭力。其次，該政策容易滋生腐敗，尤其是在地方層面。第三，它將進一步破壞印尼作為投資目的地的聲譽。根據弗雷澤研究所調查（Fraser Institute Survey），印尼已被視為礦業投資領域全球最缺乏吸引力的司法轄區。

佐科維享有“人民的領導人”的美譽，這在他對窮人的政策上得到了反映。他將可能把自己擔任雅加達省長時推出的“窮人健康卡”系統推廣到全國。他還承諾在未來5年內創造1000萬個工作崗位——來自高生產率的制造業或服務業的“好工作”。為此，佐科維需要改善教育質量、提高新進勞動者的技能以及勞動力市場的靈活性。他提出的12年義務教育將有所助益，但教學成果也必須改善，勞動法也必須徹底修改，以鼓勵正式部門就業。

至關重要的是，佐科維承諾由他領導的政府將著眼于消除腐敗。他已表示，將改革官僚制度和法律實施，要求所有政府機構編制業績報告，提高政府透明度，加強公共信息公開，改善公共服務質量，要求小學教師注重培養學生的“態度和品質”。他提出擴大電子政務，消除關鍵領域中官僚的隨心所欲，從而減少腐敗。但是，這必須輔以更智能化的監管和問責制的加強，比如強化反腐委員會，尤其是在腐敗猖獗的地方政府。

腐敗治理堪為重任

佐科維已組建了一個權力高度集中的5人過渡小組，草擬政策路線圖。佐科維的競選強調“結果”。而由56歲的技術官僚里尼·蘇萬迪（Rini Suwandi）領導的過渡小組則強調“手段”。為提高政府效率，該小組的提議包括重組、撤除、合并一些政府部門（例如，貿易部與工業部合并，農業部與漁業部合并，公共建設部與交通部合并，教育部與研發部合并）。另有一個“獵頭小組”正在尋覓部長潛在的人選，遴選標準包括專業能力、人品正直、年輕和改革成就等。除此之外，佐科維還啟動了一個創新性的在線調查，征集公眾意見，了解他們青睞的關鍵部門部長的候任人選。

同時，佐科維正與其他政黨商談，擴大他在議會中的聯盟，為他的諸多政策動議贏得支持。他將不得不面臨做出一個權衡，一方面是遵守競選承諾，一方面是兼顧新聯盟成員的利益。

與所有其他新登全國政治舞臺的政治人物一樣，佐科維最大的挑戰將是應對各方期望。他應做好心理準備，蜜月期會極短。他的政府出臺的第一項政策舉措——提高燃油價格——盡管至關重要，卻將不可避免地迅速招致議會和街頭政治的反對。他必須愿意在上臺初期花費一些政治資本，為隨后的幾個月和幾年創造政策空間，以開展更受歡迎的項目，比如基礎設施建設和社會保障項目。

佐科維作為領導人最可能被人銘記的，將是政府質量、效力、誠信和包容度的改善，而不是驚天動地的經濟改革。盡管他的政府在總體上支持開放貿易、市場化政策和外國投資，但印尼的貿易保護主義傳統和資源民族主義傾向不太可能逆轉。盡管經濟增長可能持續低于潛力水平，但仍將比多數其他新興經濟體更出色。更重要的是，在佐科維的治理下，印尼可能會看到一個更響應人民呼聲、腐敗減少、效率更高的政府。政府將把重點放在提供基礎公共服務上，包括健康、教育和基礎設施，尤其是向窮人提供服務。多數印尼人會對此表示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