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ila一個展現國家靈魂的電影城市

菲律賓作為亞洲最早擁有電影的國家之一，19世紀末就已經有人在馬尼拉放映盧米埃爾兄弟的影片了。上世紀70年代是菲律賓電影的鼎盛時期，全國曾經年產超過500部的電影，僅次于美國以及印度，位列世界第三。它其實制作了不少在亞洲、特別是東南亞算得上是高質量的電影，《Kandelerong Pilak》、《Ifugao》、《Anak Dalita》、《Badjao》、《Anak ng Dagat》等影片囊括了柬埔寨、亞洲和柏林等電影節的大獎。

近些年，曾經衰弱的菲律賓的電影雖然產量不高，但保持了非常鮮明的本土特色，電影在國際影展中也開始引起關注。

不一樣的馬尼拉

飛機降落前，透過客艙的窗戶望下去，馬尼拉是個擁有獨特魅力的熱帶都市。它靠著曠闊的馬尼拉灣，北邊是高大的呂宋山區，南邊又被一望無盡的熱帶農田圍繞。在飛機接近地面時，又可以看到市區里無數個用紅瓦覆蓋的小樓，潔白的天主教堂，與商業區新建的各種高樓大廈。似乎看起來近些年馬尼拉的發展已經超越了一個第三世界國家的水準。

但等到著落后，乘車進入市區，你又會發現街頭的現實與空中的外表有多么不同。市區大部分還是有貧民窟的面孔，街頭到處都是垃圾堆，乞討的兒童，和冒著黑煙響著喇叭的吉普客車。唯有親自走過馬尼拉的街頭后，才會想起這里依然是地球上最窮困、最有爭議的城市之一。而就在這里，又活躍著世界上最積極的獨立電影人團體。

作為菲律賓的首都，馬尼拉是一個人口密集， 充滿了階級與種族矛盾的城市。但同時，因為是首都，所有掌握這一個國家動脈的文化人都聚集在這里，讓這城市充滿了活力。這些文化人都在用不同的手法在探索：這個由6000多個島組成，并充滿了戰爭、革命、殖民和傳教歷史國家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上世紀70年代，菲律賓電影界已經出了一批很優秀的導演，包括利諾·布羅卡（Lino Brocka）和埃迪·加西亞（Eddie Garcia）。 除了受到菲律賓國內觀眾的認可，他們的影片在國際影壇上也得到了很好的成就。總體來說，菲律賓電影市場還是被商業電影和好萊塢進口片占領。但從2000年開始，隨著電影制作技術和器材的普遍化，新一代獨立導演出現了，并在這十年中，獨立電影已經成了在世界上最代表菲律賓文化的產品。能讓獨立電影在這個國家樹立起它獨特又有力的位置，最主要是因為兩個有特色的影展的存在。

Cinemalaya Cinema One 菲律賓的獨立電影節

2005年，Cinemalaya Film Festival（菲律賓語里Cine=電影，Malaya=自由） 在政府和私人贊助共同攜手下建立。影展利用在菲律賓相對低費用的制作成本，通過少量資金扶植新一代電影導演。這個影展每年通過投案來選拔10個項目，每個項目獲得50萬菲律賓Pesos（12000美元）的贊助，并分成“新一代”和“導演展示”單元，分別給新人和已有成就的導演不同的舞臺來展現才華與能力。至2013年為止，Cinemalaya已經資助了87部長片制作。它每年7月中在馬尼拉市中心的菲律賓國家文化中心舉辦，已經成為這個國家最有影響力的影展。

每年10部長片、10部短片，一年一年地積累后，是一個壯舉的數量。更讓人敬佩的是，每部影片從構思、拍攝、表演到后期，都能看到影片背后操作團隊對電影藝術的尊重與專業態度。當然，最后拍出來的作品有好有壞，但不管怎樣，通過Cinemalaya基金年度不斷地贊助，可以每年保證有新的作品來全面地把一個復雜國家的經濟、政治、歷史與社會現象等多元文化用電影表現出來，不光提高本土觀眾的文化素質，也為菲律賓電影在國際上的發展打造了非常好的基礎。很多影片在Cinemalaya首映后，都會在國際著名影展上見到。

在Cinemalaya建立的同一年，菲律賓電視臺ABC-CBN也建立一個類似的獨立電影創作扶植機構，叫Cinema One Originals電影節，每年11月舉辦。可以說，這影展是為了和Cinemalaya競爭而建立的。它每年贊助15部長片，分為兩個單元，Cinema One Plus Cinema One Currents. Plus是扶植已經立足的5位導演，每部片子投資200萬菲律賓Pesos （5萬美元），而Currents是給予10位年輕導演，每個項目給100萬Pesos。這些錢在菲律賓足夠一部獨立電影的拍攝。

同時，Cinema One也給年輕導演提供另一個更重要的支持——發行。所有受贊助的影片都會在ABC-CBN的Cinema One Originals電影頻道上播放。同時，影片作者仍然掌握自己將影片送交國際影展的權力。八年來，Cinema One 已經成功支持了67部長片的拍攝。

像Cinemalaya和Cinema One在菲律賓，這樣的本土電影節擔當很重要的角色來推動本國電影工業發展。在這些影展建立前，菲律賓導演如果想拍攝非商業影片，只能通過少數來自歐美的基金，像鹿特丹電影節的Hubert Bals基金，來完成他們的影片拍攝。但這種基金申請競爭力很高，每年只有一兩位導演會獲得資助。

獨立電影也逐漸通過這些影展的推廣找到主流觀眾發行的渠道。去年，有3部通過Cinemalaya首映的獨立電影進入了商業院線。Cinema One的影片除了在電視上放映，也開始進入了大屏幕院線。近幾年菲律賓政府也在完善國家對電影分級的規劃，讓更多獨立影片有進入商業市場的可能。今年它最新設置的類別是R-16。在這樣一個受宗教影響的保守國家，很多院線拒絕放R-18（不適合18歲以下的影片）。自從R-16的樹立，一些獨立影片也得到了被大眾影院接受的可能。第一部R-16的影片就是2012年Cinemalaya影展的The Animals （dir. Gino M. Santos）。

兩位大師

現在菲律賓電影圈最著名的兩位大師級導演就是拉夫·達茲（Lav Diaz） 和布里蘭特·曼多薩（Brillante Mendoza）。

今年55歲的Lav Diaz是從商業片制作改行到藝術電影的。他多年在菲律賓商業電影界工作，當過美術、編劇和導演，但他對機械地拍影片的方式感到厭倦，于是投身自己的電影創作，并在近幾年贏得良好聲譽。他用史詩般的、超長的電影敘事形式來展現菲律賓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在菲律賓民間故事、宗教傳統和歷史文化上著濃墨重彩，（每部影片的時長都有3—8個小時之久）。2008年他憑借影片《憂郁癥》（《Melancholia》）獲得第65屆威尼斯電影節地平線單元最佳影片大獎。今年他的影片《歷史的終結》（《Norte， The End of History》）入圍了戛納影展的一種關注單元。同時，他又被請來做2013年瑞士洛迦諾電影節的評委主席。

曼多薩近幾年也在國際影壇上獲得很多成就。在2008年戛納電影節上，他的《情欲電影院》（《Serbis》）以濃厚氣氛震撼了觀眾與影評人。這部影片用了一種畫家式的拍攝風格，每幅畫面都通過構圖和顏色來展現人們沒有看過的菲律賓街頭生活的色彩。加上非常現實主義的表演，影片一下子把觀眾帶入了菲律賓生活最純粹、最隱秘的階層，讓曼多薩一夜成名。2009年他再次繼續用這種風格拍攝了兩部非常有爭議的影片，同樣根據馬尼拉街頭生活最底層人物改編的—暴力和陰森的《基納瑞》（《Kinatay》）與傷感的《祖母》（《Lola》）。兩部影片分別在當年的戛納和威尼斯影展首映。同時《基納瑞》還獲得了戛納電影節最佳導演獎。曼多薩的知名度建立起來后，他接下來的作品也還是獲得了政府的注重和國際上的合作。2012年他的影片《人質》（《Capture》）是由法國影星伊莎貝爾·于佩爾主演，而他同年另外一步關于菲律賓最南部小島上發生的一個故事《你的子宮》（《Thy Womb》）而是國家影視發展中心投資拍攝的。現在，曼多薩已經成為在世界上代表菲律賓文化最重要的一人。

Adolfo Alix Jr

小阿多弗·亞歷克斯 （Adolfo Alix Jr）。現在菲律賓電影節的導演沒有比亞歷克斯更加努力工作了。自從他2006年的處女作《鯨鯊鎮》（《Donsol》）在Cinemalaya影展公演（并獲得最佳攝影、最佳女主角）后，他以每年至少兩部片子的驚人速度，在國際電影界樹立起了他的人氣。在2013年他的影片《死亡行軍》（《Death March》）入圍了戛納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這是一部用超現實形式講二戰期間菲律賓發生的“巴丹死亡行軍”事件。能入圍戛納對很多導演已經算終生成就了，但在7月，亞歷克斯的另外一部作品《色情》（《Porno》）又在Cinemalaya首映。

僅僅3個月后，在2013年11月的Cinema One Originals影展，他的《中國玩偶的傳奇》（《Alamat ni China Doll》）又獲得了最佳影片獎。亞歷克斯的獨立精神、尖銳的思想和孜孜以求的創作力量代表了菲律賓電影近年來的狀態。

雖然他才34歲，這位導演也屬于菲律賓的老一輩導演了。

Pepe Diokno

1987年出生于馬尼拉，這位才華橫溢的年輕導演22歲拍攝的處女作《遭遇》（《Engkwentro》）就在威尼斯電影節獲得了重要榮譽。從一部學生畢業作品開始，經過了Cinemalaya影展的項目扶植后，用僅僅2萬美元制作的影片。故事是關于兩個少年在生命最后24小時逃離壞人追逐的故事。在2009年威尼斯電影節，《遭遇》獲得了“未來的獅子”-最佳處女作獎，與“地平線單元最佳影片”兩個重要獎項。

從外表上看，Pepe就是一個很樸實的男孩，穿著簡單，隨身背著雙肩包，不停地看著手機。和他聊起來時，他就是個開朗、愛喝酒，愛拿自己開玩笑的男孩。但提到電影時，又時時說出非常敏銳、非常有個性的了解與評論。他的“工作”是在馬尼拉一家報社當編輯，但同時他也在拍攝他的第二部長片——《云之上》（《Above The Clouds》）這部片子也是近年來菲律賓獨立電影界最有野心、規模最大的片子。投資40萬歐元（一般一部長片在菲律賓制作費用只需要2萬至4萬歐元），它的故事是關于一位住在馬尼拉的爺爺在孫子的父母因洪水遇難后，通過登山旅行找到繼續生活的信心。這也是2014年最被期待的菲律賓電影之一。

Hannah Espia

Hannah是代表菲律賓最新一代的導演。和Pepe一樣，Hannah也是畢業于菲律賓大學電影學院。一年前她的短片被選入了Cinemalaya的短片單元，同時，她的長片劇本《過境》（《Transit》）也被選入2013年的扶植項目之一，也是在這里，Hannah找到了拍攝她第一部長片的資金。

雖然是處女作，《過境》也是充滿了野心和挑戰。故事是講四個在以色列打工的菲律賓人，每人都面臨他們非法居住的身份所帶來的種種困難。整部片子用了很巧妙的剪輯手法，用時序重組的敘述形式表現出了一家人在面臨被驅逐出境前的心理狀態和情感。為了拍攝，整個劇組飛到了以色列， 僅僅花了10天時間就把整部電影拍攝完。在2013年的Cinemalaya電影節，《過境》獲得了9項獎，包括最佳影片、剪輯、攝影與音樂。10月份它又在釜山電影節入圍了亞洲新浪潮單元，同時獲得了評委特殊提名獎，在12月剛剛結束的東京銀座電影節《過境》又獲得了學生評委獎。無論在哪里，這部影片都以它在敘事和技術上的創新以及情感細膩的表現打動了觀眾。雖然劇本上有些不足，整部影片每一個畫面都表現了這個26歲的女孩導演對電影語言的熟練掌握。她成功地表達了異地工人對身份、故鄉和生存的復雜而殘酷的問題。在去年Cinemalaya剛剛結束幾天后，菲律賓國家電影局就決定讓《過境》代表2013年度的菲律賓電影提名給奧斯卡最佳外國語影片。就這樣，又一位電影新星誕生了。

菲律賓的獨立電影表現了這個國家的復雜性。從宗教、歷史、貧民窟居民的艱難生活，與社會階層不同人在掙扎中保持的理想與夢想。菲律賓導演們不怕暴露社會問題，它所有的電影故事都是來自于最基層的生活細節上。在我們中國影人還爭論何謂“接地氣”這概念時，菲律賓影人已經勇敢和透徹地把最接地氣的文化與社會問題用電影表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