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壹.我幫定你了
“轟隆隆——”一聲震動天震動地的巨大響聲,我的屋子抖了好幾抖。
然后我就被這劇烈的波動給生生震醒了,我一咬牙,一跺腳,準備去找聲音的源頭,找這人算賬。想我吱吱自從稱霸方圓百里,哪還有人敢挑戰我的權威?
真的是好久沒有人這么喪心病狂破壞我睡眠了,此仇不報非好女子。于是我頂破了土,從地面上冒出個腦袋,四下張望。我憋足中氣往外吼:“誰!是誰一大早就吵吵吵!吵得我睡不了覺!”
沒人答話,大地上安靜的不得了,向日葵們照常朝著太陽方向搖頭晃腦,小草們照常滴著露水,顏色青青。真是歲月靜好啊……不對,這一顆橫插在土里的……
“哪來的大蘿卜?”我爪子按著坑,跐溜一下往外蹦了出來。跑到這顆詭異的大蘿卜近處觀察。之所以說它詭異,是因為我昨天睡下之時這顆蘿卜還是沒有的,所以難道這顆突然出現的蘿卜就是巨大響聲的罪魁禍首?
我爪子放在嘴邊,正在好生思忖,平地卻突然響起一道低沉的男子聲音。“那個,在下不是蘿卜,是人參……”
我嚇得屁股著地。“唉呀媽呀,你竟然會講話!原來是一個蘿卜精!”
那聲音有些無奈:“在下是人參……也并非什么精怪,我乃壽星君座下的一人參仙。”
“哦,那我問問你,那聲響可是你弄出來的。”我拍拍屁股上的土,站了起來。
半晌,他道:“這么說也可以……”
我捋了捋肚子上的皮毛,二話不說準備沖上去干架。管他什么蘿卜精、人參仙的,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既然他在我地盤上撒野,那我也沒有任人欺負的道理。
我下手快準狠,一把揪住了那大人參上的根須。
他有些慍怒。“你這個土撥鼠精做什么!”
我吱吱平身最討厭的事有二,一是被人叨擾睡眠,二是被人直呼土撥鼠。這位仁兄好死不死,占全了,我怒火一上來,叉著腰朝他咆哮:“什么做什么,你那聲響擾了我清夢,我自然要找你算賬。還有……放尊重點!我可是這方圓百里的王者,大名叫吱吱,別張口閉口土撥鼠精。”
“好吧,吱吱。我不是故意惹是生非,而是與仙界一仙人起了爭執,被一腳踢了下來。正巧落到了大王你的地盤,鬧出了大聲響。”
這聲大王叫得我很是舒心,而且仔細想想倒也是,一個人參仙放著好好的仙界不住,跳下來搞破壞那真是腦筋不對。所以我相信了他,決定放過他。
我轉身要繼續回窩睡覺,他卻喊住了我:“那個你能拔我出來嗎?我被倒插在這土里頗難受的。”
“……”我震驚了,現在飛仙竟是如此容易了?一個埋在土里自己都起不了身的人參也能成仙了?我蹲在地上望著他:“你不是仙人嗎?破土這等小事都做不到?”
他有些憂傷。“我被那人施了定身術,動彈不得……”
哎,這人和他多大仇?想到仙界也有如此暴戾之人,嗚呼哀哉,世風日下呀。
“但我憑什么幫你?”
他又開始了沉默,許久才說道:“我可以給你我的一條根須,對我來說算不得損失,對于你卻是好處多多。”
“哦?比如?”
“可以抵上你千年修行,化成人形。”
“這位仙人,我幫定你了。”
貳.大王帶我們飛
作為一只修行了幾百年的土撥鼠,我啥都不圖,只求能修成個人形。我從小羨慕人,他們餓了買只包子吃吃,見個美男出言調戲調戲,困了有軟綿綿的床榻睡,好不快活。奈何我偏偏是只土撥鼠,像這樣天天睡土坑,時不時被天外飛物砸得家破人亡……這樣的日子我受夠了!
我要翻身,所以我毫不猶豫答應了這仙人的要求。不就拔他出來?這簡單。
我兩只小爪子往他身子上一搭,使出刨坑的力氣往后拖……“哎呦,哎呦,拔人參……”然而我在驕陽似火下面滿頭大汗拔了半個時辰也……那人參依然風雨不動安如山。那與他起了爭執的仙人到底和他多大仇?這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把他踹得如此深?
我好憂傷,好苦惱,恨極了那個下腳如此狠的仙人。
終于,那人參仙也是發現了異樣。“哎,吱吱,可是拔我不出?”
“不會的,我今天怎么著也要把你連根拔起。”到手的好機會我不會看著它就這么飛了。我吆喝一嗓子,呼喚來方圓百里的小弟們。一個搭著一個的腰,挨個排排站,拔啊拔,拔啊拔。
“噗——”的一聲,大人參終于出來了!只是這出來得太突然,我一個踉蹌往后倒去,然后一眾小弟們都挨個倒地。
“來,吱吱,你過來。拔下我的一根須,吃了便能成人形了。”他的語氣極其輕柔,不像是在交易什么,反而是關心我、巴不得我趕緊吃了似的。我想此時他若是能化成人形,定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男子。
我小心翼翼摘下他一根須,不過這跟須黑乎乎的,好丑啊。但為了化成人形,忍!我眼睛一閉,一口吞了進去。
只覺一股熱流自丹田冒出來,然后遍布全身。接著強光一閃,我化成了一個女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悶哼。“……姑娘,你壓著在下了。”
“抱歉抱歉……”我趕緊把他從屁股底下掏出來,替他彈了彈灰。
“那你接下來該怎么辦。”
他語氣略帶擔憂,此時定然眉頭緊皺:“回仙界,找人解開定身術。只是……我也不知道仙界在凡間的入口。”
我站起身來,原地轉了一圈。捏捏自己略帶嬰兒肥的臉,再摸摸自己有些突出的小門牙。“噢,這人間我比你熟。在人間,那唐庭山的楚陽道士是最厲害的,我想他應該有辦法。我帶你去問問。”
他幫助我化成了人形,我若是就此把他扔在這里忒不厚道了。怎么說我也是一個有正義感的……我彎腰把他拾起,捧在手心。“你既然是壽星座下的,那等你回到仙界……能掏出點長生不老藥給我吃不。”
“不能。”他回絕得倒是果斷,不消一會兒又無奈道:“好吧,吱吱姑娘送我回仙界一行,路途遙遠,艱難險阻。作為回報我可以帶你去見壽星,讓他給你些仙藥材,延年益壽。”
“好,成交。”
于是我把他揣在袖子里,上路了。
上路前,我的小弟們圍著我蹦蹦跳跳。“大王,大王,等你飛黃騰達了可別忘記我們嗷嗷嗷!”
“對啊,大王帶我們飛嗷嗷嗷!”
我蹲下來拍拍他們的軟綿綿的小腦袋:“放心吧,等我回來,我就給你們帶吃的,要多少有多少!”
叁.世風日下,世態炎涼
唐庭山,楚陽道士住所。
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太陽剛剛西下,鐘靈毓秀的山脈被照耀得紅彤彤,可我卻心塞塞。
每個妖精化成人形有自己的一套衣服,這就好比我做土撥鼠時候的皮毛。我的衣服是鵝黃色的襦裙,從頭到腳透著股小清新,照理來說看著可舒心了,誰知那臭道士對我要多鄙夷有多鄙夷。我好生好氣問:“誒,道長你好,請問你知道怎么上仙界嗎?”
楚陽道士眼神一凌:“小精怪莫要自不量力。仙界不是你該想的地方,你這種小精怪,修煉個千年萬年也成不了仙的。”
“……”我的自尊心嘎嘣碎了。果真是世風日下,世態炎涼,這活我不干了。
“等等,你懷中是何物。”道士伸手攔住了我,吹胡子瞪眼的,忽然他大聲喝道:“妖孽!哪里偷來的仙氣如此充沛之物,妄想成仙竟然走入旁門左道!看我不收了……”
他氣勢洶洶,我腳下生風。但悲催的是,我竟然沒這個白眉老頭子跑得快!于是眼看他一柄閃著精光的斬妖劍就要朝著我腦袋砍下來……
嗚嗚嗚,早知道小命會在這里夭折,我就應該先去嘗嘗那肉包子是什么味道,如今可真是悔的腸子都青得發綠了。
“道長手下留人。這是本仙一個小侍童。”說時遲那時快,有一男子突然出現,站在我身前,老頭子那斬妖劍總算是沒落下。
可我被嚇得一個腿軟,下意識就伸手扯住了男子的袍子求庇護求籠罩!“少俠你救救我,這老頭好兇殘。”
“噗,吱吱,我不是什么少俠,我是人參仙。”他低頭好笑地看著我,眼底有取笑我傻笨的意味。不過我卻一下子跌在他深深的眸子里,差點跌死!
他一雙丹鳳眼狹長,劍眉如墨,烏發隨意地綰在脖頸處,未綰的發則四散在肩頭,與那鴉青色的絲質長袍相得益彰,閃著流光溢彩。他像是潑墨山水畫,卻又要出挑一點,他又像是四月天的花,卻又要穩重一點。
那一抹眼梢向上的眼色,看得我心神蕩漾。
道長眼神一亮,作揖:“人參仙?敢問仙人可是壽星座下的祁子言?”
祁子言點了點頭。
那道長趕忙上前幾步,說話的語氣可諂媚了:“跨越唐庭山頭,有一座高聳入云的蓬萊山脈,那里有門方能直達仙界。不過要白日才開啟。所以如若不嫌棄,我這里正巧有一處客房,雖然簡樸,但仙人今夜可以在這兒入榻……”
“……”我擦!這態度差得也太多了吧!
看著那道士脖子越伸越長,我趕緊大步上前抱住了祁子言,不讓他靠近。笑話!我們祁子言大仙的仙氣豈是你想沾就能沾?
肆.當刨坑成了習慣
這祁子言雖然化了人形,可定身術依然未解,依舊動彈不得。奈何他最近被這定身術折磨得厲害,不愿平白來回折騰浪費法力。
于是我就這么一路扛著足足有七尺高的他到客房,也是蠻拼的。
山中客房內,青青竹榻,簡單雅致。
我把他安放在竹榻上,平躺。他那頭烏青長發四散開來,美得我簡直要窒息了。我取了一縷他的頭發在指尖把玩,輕嘆一聲:“哎,你說說你生得這幅驚人樣貌,干嘛總化成那顆人參的丑模樣……”
他臉上浮現起兩朵可疑的紅暈,低聲一咳:“那個……尷尬。”
他一說完,我立馬想到初見那日他被人踹得倒插在土里的那一幕……嘖嘖,如果是個美男子,那畫面太美我都不敢想了。而且就算非特殊情況,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子卻動彈不得,那也是夠尷尬的。我要是他,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化人形。不過,我心里想說的是,如果你早點化成這個樣子,我肯定不求仙藥,義務幫助你嘞。
此時夜已經深了,明天又要趕路。我看看時辰差不多了,便鋪好了被褥給祁子言蓋上,然后自己再從床上抱起另外一條被子,嘩啦展開平鋪在了地上。
他問:“你這是干嘛?”
“睡覺啊。”
“上來睡,睡在我身邊。”
他的語氣軟得簡直要化開來,我的一顆心蹦到了嗓子口。哇哇哇,原來現下仙風已經如此開放!“我們今兒才第一次打照面,這么快,不好吧。”我嘴上這么念叨著,手中卻早就扯了被子猛地跳上床。
祁子言垂著眼皮,懶得看我:“吱吱你腦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少兒不宜的東西……我的意思是,反正我被定了身,也動彈不得,你不必擔心我會對你怎樣,沒必要受打地鋪的痛苦。”
我低頭盯著他好看的臉蛋,咽了口口水。哎,祁子言大仙你誤會我了,我不是怕你對我怎么樣,我是怕我自己把持不住吶。
不過他既然開了口……此時不睡更待何時?!我卷著被褥屁顛屁顛滾到他身邊躺下。
可是床榻太生硬了,我怎么睡怎么不舒服,然后我偷偷拽過某人的臂膀,一頭壓了上去。嗯,這樣就對了,暖和又綿軟。我枕著他溫暖的臂彎,漸漸進入了夢鄉……啊,多么浪漫多么美好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一醒來就準備拉起祁子言趕路去,誰知摸摸旁邊竟然……沒有人!我差點嚇哭了:“祁子言你不要嚇我,你要是被山上什么野獸給叼走了怎么辦嗚嗚嗚……”
“我在這兒……”一聲虛弱的嘆息從……從床底下傳來。
我扒拉著床沿往下看,只見祁子言橫躺在地上,衣衫凌亂,鴉青的外衣散落著,白色的里衣半敞著,胸膛處還有可疑的紅色指印,我當下就怒了。“丫的哪個喪心病狂的!竟然把你弄成這樣。”我把他從地上扶起,撫著他的背安慰他。
他的眼睛瞇成兩條斜長的線,語氣有些冷:“……吱吱,我這紅印也是你弄的,這人也是你踹下床的。”
“不可能啊……”
“昨天大半夜,你忽然伸出兩只小手,把我當坑刨……一邊動手還一邊動腳,然后……”然后他就這幅鬼樣子了。祁子言回憶起這段的時候語氣很低沉,那雙鳳眼凌厲得分分鐘飛來一個眼刀,我想如果他現在能動,我肯定早被他的法術戳成篩子了。
善哉善哉,我這不是沒習慣睡床么。當刨坑已經變成一個習慣,一不小心就刨了你。哎,大仙,您就不要那么瞪著我了,看著怪害怕的。
伍.祁子言的坐騎
幸好為了方便,祁子言不久就變回了人參模樣,鉆在了我的袖管里待了一路。不然他那凌厲的丹鳳眼瞟我一路,還不得嚇得我屁滾尿流。
想那天楚陽道長一句:“跨越唐庭山頭,有一座高聳入云的蓬萊山脈,那里有門方能直達仙界。”,他說得輕輕松松,我這走起來那叫一個灰頭土臉。每天伴隨著太陽升起,我就得披荊斬棘,翻山越嶺。我腳踩石子,頭頂青天,祁子言躲在我袖子里一個時辰一小憩,三個時辰一熟睡。
我扒開又一撮雜草叢,終于怒了:“祁子言,你不如就收了我吧。”
他剛剛醒來,聲音帶著些慵懶:“收了你做什么?”
“做坐騎啊。”祁子言你倒是看著我眼睛說話,我現在這副模樣,像不像你的坐騎!我這么心酸你仰天睡大覺!哼!
誰知他淺笑一聲,答應了。“好,待我回到仙界,我找壽星商量商量。”
“……”看,這就是祁子言,平時看著如玉公子,其實偶爾補刀可狠了,這刀補著補著,我們終于走到了仙界,哦,不,我是終于走到了仙界。
云遮霧繞,奔騰的云彩繞著玉石柱源源不斷噴薄而上,好不氣派。這里便是我們苦苦找尋了十來天的入口,而那扇玉石門后面,便是傳說中的仙界了。當然就憑我一個人肯定是進不去的,守衛的大哥瞧見我,揮舞著兵器,差點把我當打地鼠那么打。幸好我及時亮出了祁子言,他們才恭恭敬敬放我們進去。
呵,幾次三番被這樣慘無人道地對待,我算是悟出了個道理,下次為了暢游仙界暢通無阻,我得在脖子上掛塊牌子,上面還得祁子言親筆題字:祁子言的坐騎。
一進仙界,我還來不及一睹民間傳言美到沒朋友的九天花女的尊容、也來不及蹦跶到瑤池去洗個熱水澡……就被匆忙趕來的一個老爺爺給帶到他家去了。
后來,從祁子言口中知道,這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就是他頂頭上司——壽星君。壽星君的住所里,我平生第一次被仙人盛情款待,看著擺的和小山似的大桃子,我感動得簡直快哭了。
壽星君道:“小女娃,謝謝你幫我把子言給帶回來。自從他被那無事生非的仙人一腳踹下去,我不知找了他多久,就差稟告天帝,老頭子我自己下凡去找了。”
我左手捧著桃子咬了一口,右手捧著人參:“小事一樁,小事一樁。當務之急,是把祁子言的定身術給解開。”
“真是懂事的女娃娃。”壽星君老淚一抹,隨后對著我手上的人參開始施法。他那手勢之繁瑣,法術之絢麗,當真是拉風。
然而當我還眼巴巴盯著手上這顆人參,期盼他啥時候能動彈的時候。一個女子風風火火殺了進來,抬手一個法術就要傷及我。
呼啦一下,手中的人參霎時變成了七尺男子躺在我懷里。祁子言還沒來得及從我懷里起身,就翻手一個法術,把那女子的法術散了。
“你!”她杏眼朝我這里一瞪,我一哆嗦。
又玉指往祁子言一指:“從你登仙以來,我在瑤池對你一見鐘情,你、你拒絕我一共一千二百八十三次,原來以為你冷若冰山,誰知!這、這女的是誰!是你相好是不是!”
祁子言冷笑一聲:“這與九天花女你何關?”
她就是我一直想觀摩的九天花女?!我偷偷跐溜著小眼珠,朝她那邊望。果然是傾城色,就是臉色太兇悍!
他起身,淡淡然掖了下衣袍上的褶皺。“你無端一腳害得我差點一命嗚呼,你還來找我做什么。”
“……”她竟然就是下狠腳的人,嘖嘖,天上地下最美的人竟然如此女漢子,還是那句話,世風日下啊……
祁子言臉色冷得跟大冰塊似的,我還沒見過他這個模樣,即使這個火不是朝我發的,我也還是感受到了寒意,趕忙緊了緊外袍。
九天花女離去后,我越想覺得自己越聳。想我風風火火一土撥鼠大王,竟然在與傳聞中美若天仙,弱不禁風的九天花女的初次對戰中敗下陣來,著實丟臉。
最最最關鍵的,她丫的還是我情敵。
陸.拒絕界的一朵天縱奇才
沒錯,我喜歡上祁子言了。
無論是我看見九天花女胡攪蠻纏的時候,油然升起的想要拍扁她的沖動;還是趕往仙界一路上的相依相偎;再或者是住在山上那一夜,枕著他時候的安心和滿足;或者再之前,他還是根人參,倒插在我家門口……反正各種心情攪在一起,攪成了一鍋芳心暗許。
為此,我最近很憂傷。
壽星君很是喜歡我這個女娃,便留我下來跟在祁子言身邊做個小搗藥的。換句話說,就是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跟班。
以前祁子言常常是個人參的模樣,就算化成人形也就是一樁木頭似的動不了,我當然是肆無忌憚,恬不知恥……現在可好,他能蹦能跳,會說會笑,還時不時把著我的手,替我磨藥,春風化雨一般地在我耳邊說:“吱吱,這樣磨出來的藥材效用更好。”
或者拍拍我的腦袋,兩道濃眉彎成天上的上弦月兒,喜滋滋夸獎我:“吱吱,最近有長進啊。”
他說的分明都是跟藥有關的事,可我的心為啥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呢?哎,這樣的祁子言,我真的是駕馭不了啊。在他面前,我時不時臉個紅、心個跳,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呼風喚雨,氣震山河的土撥鼠大王了。
終于有一天,我再也憋不住姑娘家心事,找到壽星君。
“他喜歡什么類型的女子?介不介意對方不是仙?或者有沒有喜歡過誰?”
壽星君兩眼笑瞇瞇,“你這是喜歡上他了?”
我低頭搗藥。“咳,那個……祁子言他真的不喜歡那九天花女嗎?人家長得那么漂亮……”想到這兒我就心塞。“而且,那九天花女明明那么刁蠻,把他害得慘哭了,也不見他去天帝那兒用仙界規定來治她呀,他是真的喜歡人家吧,唉。”
壽星君依舊樂呵呵:“傻孩子啊,子言那是念在那女子喜歡了他好多年的份上,覺得人家也只是任性了點才一直沒計較。這反而是好事啊,祁子言心胸寬大。”
哼,他倒是大方。
我手下的力道重了七八分,磨藥的杵咣唧咣唧作響。
自打那次和壽星君傾訴了女兒家的心事,這老頭兒就時不時來慫恿我一下。“趕緊對他說出自己的心意啊,不然真的要被人搶走嘍。”幾次三番下來,我就真的鼓起勇氣去表白了。
仙界的月亮特別圓,特別大。樹也特別健壯特別挺拔。我特地選了顆開花好看的樹,把祁子言約了出來。
我單刀直入,表起白來猛如虎。“祁子言,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樹上的花瓣一片、一片晃悠悠地落下來。不知是景色襯了人,還是人襯了景,我只覺得這一刻四周都寂靜了,眼前的祁子言今夜特別地俊逸。
他的鳳眸中的光彩隨著花瓣的飄落明明滅滅,他薄唇微張:“好啊。”
“啊?就這么簡單?你、你答應了?”本姑娘來之前準備了不少表白的情話呢,就這么簡單攻略了?驚喜來得也太快了。
祁子言深情地望著我,執起我的手,從懷里掏出一件物品擺放在我手心。我虎軀一震,莫非!是定情信物!他道:“反正我身邊缺個搗藥的,壽星君又挺喜歡你的,那就此待著又有何妨?”
“……”我展開手,定睛一看。我擦!明天要磨的藥的清單。我滿頭黑線,把那張羊皮清單塞回他懷里。“……不是,不是這種在一起。”
“哦,那是這樣?”說罷他調轉了個方向,與我肩并肩站在樹下,看星星看月亮。
“……”
喵了個咪,我服了你還不行嗎?月光如水,他轉過腦袋,朝我笑得笑一只貍貓。我嘴角一抽,想我吱吱活了這么多年,從沒見過這么獨特的拒絕技巧,祁子言也真的算是拒絕界的一朵天縱奇才。
哎,我一顆心在寒風中涼了又涼。
柒.飛鼠直下三千尺
我是一只頹廢的土撥鼠精。
今天我藥也不磨了,一個人偷偷跑到瑤池邊上憂傷去了。
當下擺在我眼前有兩條路,一是離開仙界回家去,從此與祁子言死生不復見。二當然是繼續當小搗藥的,加入九天花女的“祁子言追求大隊”……
忽然水面上一個人影飄然而至,我抬頭一瞅,說曹操曹操到,可不就是那九天花女,并且來者不善。
她水袖一收,飛至我身邊停下:“你說,你是不是祁子言的心上人!”
我手撐著下巴,蹲坐在地上,懶得理會她。“不是,我是單相思吶。”若非單相思,為什么我對他表白他那副反應,根本就是玩兒我好嗎?說好的花前月下、夜深人靜表白幾率會上升呢?這句話是誰謠傳出來的?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但九天花女依舊不依不饒,嘟噥著嘴巴:“哼,我昨晚分明看到你和祁子言在談情說愛,你還敢狡辯。”
我擦嘞,姑娘你這是草木皆情敵啊,這是病,得治。“都和你說了,我是單相思,我一只小土撥鼠,暗戀人家還不行嗎?”
“不行,你得離開他。”她語氣堅定。
我破罐破摔,往地上大字型一趴,以表示我不走的決心。人家祁子言不喜歡我是一回事,妹子你無理取鬧就又是一回事了。上回你不由分說一個法術彈我我還沒說呢,現在你讓我走就走啊,本姑娘不干了!
見我這樣,那九天花女竟然也不怒,安靜得我那叫一個慎得慌。她拈花一笑:“好你個小妖,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不知道嗎?仙界自古有一條規定,偷吃仙藥的精怪得遭受仙界盡頭那天雷柱懲罰。如果我去天帝那里告發你……”
我不淡定了,騰的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你、你怎么會知道?!”
她有些支吾,頓了頓道:“司命星君又一面通天鏡,可以知曉過去發生過的事情,我去查過了……”
我整了整肚子前面的腰帶,很淡定:“哦,既然你看到我吃了祁子言的根須。那不知你是否看到那是他給我的?”
“那也是你作為條件脅迫他的不是嗎?”
“……”好吧,她說的很有道理,我無言以對。其實無論是不是祁子言主動給我的,一旦告到天帝那里去,我都吃不了兜著走。一個是傾城仙人九天花女,一個是來歷不明的土撥鼠精,再傻也知道天帝會傾向誰啊。
我袖子一捋,沖上前去,扯住了她的裙擺:“九天花女你今日……比我上次見到你又美了幾分。”
“……”她的臉色很鄙夷,決定不再理會我,拂袖而去。“要么你就此離開仙界,不再接近祁子言,要么你就等著天雷柱吧。”
我又拽住了她飄揚的袖子。“九天花女,你不要如此不近人情啊。”
“你放手!”
我就地和她推搡來推搡去。
后來或許是她的裙擺太滑,又或者是腳下打滑。反正好死不死我一個失足,正巧跌到仙界的落空云層,飛鼠直下三千尺。
掉落前,我看到遠處正踏云而來的祁子言,正滿臉焦急地朝這里奔來,我掐指一算,估計他是來找一大早就溜出壽星君府邸的我的。
可惜啊,最后一句話也沒說上。
捌.你還是認成了蘿卜
我總覺得掉下什么的是冥冥中注定了,是天意吧。
人家花仙子追了他一千二百八十三次,計時足足五百年。追他的次數連起來可繞泱泱大地兩圈。奈何追祁子言難度系數實在太高,美麗的容顏加癡情的心也沒能夠征服他。而我,既沒有姿色,認識他的年限也遠不及那九天花女。
罷了,還是回家刨坑吧。
我跌到了一個繁華的小城鎮上。
然這跌得太突然,我都沒來得及裝點仙界土特產帶回去給小弟們吃,所以正好在小鎮里買了些酥餅、白饅頭啥的,用油紙包裹包裹,再蘸點墨汁寫個“仙家專用”,就揣著上路了。
回到土撥鼠族群,我吱吱又是一條好漢。
我把“仙家特產”分發給了眾小弟,盤著腿坐在地上和他們講講這些日子發生的事。
成群的小弟們往我這里拱。“大王,大王!那仙界是怎么樣的啊?”
“呃……那兒到了晚上,月亮特別大特別圓。人呢也長得特別英俊特別美,老頭子都非常和善,反正就是特別好玩就是了。”我不耐煩擺擺手,埋頭啃了塊酥餅。
“大王!我覺得仙界的東西也特別好吃!”一只矮矮胖胖的土撥鼠舉起手中的白饅頭,晃了晃。
我扶額不去看它,繼續專注啃餅。
忽然有一個小弟探頭問道:“誒,對了。那跟你一起去的人參仙呢?”
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扯出一個笑,吧唧一口酥餅。“人家仙人忙得很呢,哪里有功夫陪我玩耍。是我一個人在仙界玩的無聊,就回來嘍。”
“是誰說本仙忙得很的?”突如其來的熟悉聲音,把我嚇得愣在那里。還不等他走過來,我趕忙化成土撥鼠,拼命在地上刨坑,準備鉆進去。
他提起我的尾巴,把我倒吊在半空。一張俊美無雙的臉湊近了我。“來客人不招呼反而趕人走,這就是你吱吱的待客之理?”
“……嗚嗚嗚,先放我下來。”
他是特地下凡來尋我的。那日他目睹了九天花女和我的推搡,以為是那人故意推我下去的。于是,從來秉承大事化了的祁子言這次為了我,爆發了。一紙狀告到天帝那里去,說是九天花女暴力成性,沒個仙界美人的樣子。九天花女見祁子言這么生氣,也知道了他對我的心意,竟然就此不再執念,也沒有把我吃了參須的事抖落出來,也算仁至義盡。
至于她被發現偷偷動用了司命星君的通天鏡,一窺祁子言,而被天帝下配到瑤池邊種花千年那都是后話。
祁子言把我輕輕捧在手心,念叨著:“吱吱,你可還記得五百年前。你住的坑上面長著一顆擾人的‘蘿卜’?”
“啥?!你怎么會知道!難道你……你就是那顆……”
他點了點頭。
我震驚了。我對那顆蘿卜可是記憶猶新,因為他弄得我整整幾十年都睡不安穩。
那時地上長了礙人的蘿卜,盤根錯節,大根須一直伸到了我睡覺的地方,我很煩惱。于是我天天去找他理論,一天一吐槽,三天一欺負。
但讓人惱火的是,那蘿卜竟也不和我爭吵,每次任我欺負不說,還總望著我樂呵呵地笑。
祁子言:“總之聒噪的你是我那段寂寞歲月里的唯一說話的人,我慢慢對你生了好感。但是我越喜歡你,我的根就越往你那里長……終于有一天你下決心搬家了。”他邊說邊瞥我,可委屈了。“然后我被九天花女一腳踹下來,陰差陽錯我還是砸到了這里,真是天意弄人。”
我羞紅了臉,扒拉著他的衣服往他肩頭上爬。
他繼續道:“當時我一下子就認出了你,因為你那分分鐘找人理論的炸毛脾氣還是和以前一樣,還有……你那時也是把我認錯成蘿卜……我那時土生土長在這里,你說我是蘿卜,我就一直以為自己真是個蘿卜,直到成了仙,才知道我是人參。”
“多美麗的誤會啊。”我又化成了人形,下巴抵在他的肩頭。
他的眼底泛起了圈圈的漣漪:“總之我想說的是,我老早就喜歡上了你。”
我的心砰砰砰亂跳,不過想想好像哪里不對。“那你在花樹下……還拒絕了我。”
他施施然道:“咳咳,我本來計劃著在你認出我來之前……對你的追求一概無視的。”
“……”你這么傲嬌,壽星君知道嗎?
番外.
夜晚,我和祁子言相依而坐,甜蜜蜜。
不知何時身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土撥鼠小弟,它們有的眼眶濕潤,有的掰了一片白饅頭在那里抹眼淚。“嗚嗚嗚……真是感人……大王你終于取到媳婦兒了。”
祁子言很不滿,哼哼道:“……她那是嫁人。”
小弟們直跳腳:“不管,他是我們大王,我們以她為準。”
好小弟,不枉大王罩你們那么多年。
祁子言彎腰拾起一張油紙,望了望上面被我寫的歪歪扭扭的“仙家專用”幾個毛筆字,仰天大笑:“哈哈哈,祁吱吱虧你想得出來。你就拿這些糊弄你的小弟們?”
“呃……”我恨不得當場挖坑把自己埋起來。
接著他站起來,大手一揮:“等我改日回仙界,必帶真正的仙界美食給你們,應有盡有。”
接著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跟了我幾十年的小弟們一擁而上,把祁子言圍得水泄不通。齊刷刷叫道:“大王!”“大王!”“大王!”
我氣得冒煙。“你們!”
它們安慰我道:“大王夫人別生氣,我們拿到美食,也會分給你的。”
祁子言笑得捂肚子,我則一頭栽倒在地。這是上了賊船啊,婚后生活是要被欺負到哭啊,嗚嗚嗚……娘,我不嫁了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