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小女子只是想出門碰個瓷而已,難為上天讓我跑到一個凡人家做丫鬟這是什么鬼?
一.碰瓷業余戶
衫淰活了千八百年,對“碰瓷”這個詞語也算是早有耳聞,最怕的就是誰來碰瓷她,哪里想到,到了最后,她去碰瓷了別人。
“嘶~”她抱著腿,表情無比猙獰,但凡旁人眼不瞎,都能看出來她此時的痛苦非旁人所能承受。
身子突然一輕,她就被眼前這個男子騰空抱起,耳邊是輕柔話語:“姑娘你先忍住,我這就帶你去看大夫?!?/p>
演技倒是得到了認可,她嬌嬌弱弱地應聲:“好······好吧?!?/p>
嬌弱的她,悄悄捏了一個訣,讓自己的體重增加了數倍。
打橫抱著她的男子腳步微微一頓,咬了咬牙,然后繼續平穩地向前走。衫淰往地面看了看,媽呀,這條山路上的全是深深的腳印——她真的心疼了。想了想,還是決定再捏個訣讓自己恢復到剛才的體重。
她其實是心疼這一個凡人——才怪!她其實是這座西皇山的山神,只不過心疼西皇山的山路罷了。
她嬌弱地問這男子:“敢問公子大名?”
“融浚岫。”融浚岫輕松且簡短地回答了她,步子加快,腳下猶如生風。
哦,融浚岫啊,她已經記下了,回頭她去給司命星君送點禮,讓他在融浚岫的命格上做點手腳。呃,手腳倒是不大,就是讓他吃飯被飯噎,喝水被水嗆,成親被搶親······而已。
一路上衫淰都在尋思著如何才能把融浚岫的命格改得憂傷得而又富有節奏感,所以到了醫廬,在大夫給她查看腿傷的時候,忘記了施加術法,也因此,大夫診斷出她沒有大礙。
“再診!”
“再診!”
融浚岫的聲音跟她的同時響起,她差點以為是自己的回音,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要知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少有凡人還有一顆這般的心腸。
“大夫你是不是診斷錯了,這位姑娘怎么可能沒有大礙?再診一次!”
既然冤大頭這么說了,衫淰也就咬著袖子,含淚點了點頭,隨即又捏了一個訣。
這一下,老大夫的神情沒有那么輕松了,而是不可置信地說:“老夫把脈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脈象·······”
開玩笑,這樣群魔亂舞似的脈象一個凡人哪里能輕易見過。
“大夫,脈象如何?”
大夫為難道:“只怕姑娘你以后不能干重活,這樣的脈象也不能受驚受氣,以免經脈暴動,危及性命?!?/p>
衫淰的法術沒有控制好,眼淚跟噴泉似的涌了出來,顫聲道:“什么?不能干重活······我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能······”說道此處,她幾度失聲,只是哀怨地看了一眼融浚岫,暗示他再怎么也要負點責任。
“上有老,下有?。俊比诳a堵晕⑦t疑地重復了一遍,作為一名合格的冤大頭,他最終誠懇表示愿意出一筆錢來安置衫淰。
很有骨氣的衫淰妹子一口回絕,在協商之下,她如愿以償打入敵軍內部,成為融浚岫府上的一名內部人員——丫鬟。
二.這個行業的同行還真不少
想她衫淰,作為西皇山的山神,不過是外出跟幾位仙友打了幾局麻將而已,自己的小弟就跑來說有個漢子天天來西皇山來挖寶藏。
這樣肆無忌憚地來挖自家的寶藏,以后還能愉快地跟別的山神打麻將嗎?必須要打探一番虛實然后再把寶藏奪回來!至于怎么奪回來,先走著看吧,人家畢竟是一介凡人,直接用仙法收拾他好像不大厚道。
衫淰深呼一口氣,提醒自己一定要平心靜氣,不能失了神仙的體面。
可是當她踏入融府之時,卻沒有辦法不丟體面了。
“你們家怎么可以這么有錢!”
天上方一日,地上已千年。心好痛,也不知道她去打麻將這些日子,融浚岫挖了西皇山多少寶藏才讓自己的府邸如此奢華。
不過這奢華的府邸卻略有些奇怪。
“你府里怎么沒有一個下人???”衫淰環視了半天,連一個掃灑婢女都沒有,不像是這么奢華的府邸該有的那種財大氣粗的風格。
融浚岫邊慢步邊道:“哦,那些人啊,我把他們都打發走了?!?/p>
全打發走了······意思就是所有的活都讓她一個人來干嗎?難怪他當時那么爽快地就答應讓她打入融府內部,貪財貪到了摳門的地步,這個人也算是開辟了新境界了啊。
幸好衫淰是一個神仙,這點事情根本就難不倒她。不過······掃灑的那個術法口訣是怎么念來的?腦袋一亮就有了!閉眼,輕輕念訣,一瞬間天地風云變幻,飛沙走石,院中樹木在風中胡亂擺動,門窗被被風沙撞擊得砰砰作響。
好像······念錯咒語了,更糟糕的,她忘了怎么停下來了······沉迷牌桌太久,大概就是這副神樣子了。
不消一會,風停樹止,不知道融浚岫什么時候站在了她的身后,看不出什么表情。怕他有所懷疑,衫淰急忙惡人先告狀:“公子,不知道哪里跑來一陣妖風,我一個弱女子好生害怕!”
他抬頭看了一眼已經是碧藍如洗的天空:“淰淰你不用怕,剛剛那不是妖風,大概是哪個糊涂神仙使的仙法?!?/p>
衫淰徹底拜倒,為什么他有這個本事認出來?!
我垂頭喪氣地剛走幾步,就聽到他繼續說:“也不用擔心,那陣風我輕而易舉就壓下去了,想必那糊涂神仙法術也不高?!?/p>
衫淰暗喜,幸好打入了融府內部,以后有的是時間打探此人底細。
機會來了,第二天一早,融浚岫就出了門,往西皇山的方向而去。
曾有個不知名的凡人在《山海經》中描寫西皇山“其陽多金,其陰多鐵”,短短八個字就將西皇山那種地調的奢華描繪出來了。
然后融浚岫到了西皇山,不是在山間徐行就是在樹蔭下乘涼,絲毫沒有挖寶藏的跡象。正當她琢磨著這家伙是不是因為挖了太多寶藏而有了一點愧疚之心時,她卻行跡暴露了。
在跟蹤他的時候,我就趴在一朵云頭上,不知道用哪里刮來一陣邪風,這朵云被吹散,她狼狽地摔落在地,好巧不巧,恰恰摔在融浚岫面前。
融浚岫從閉目養神中回神,瞇著眼看她:“淰淰,你怎么來了?”
她局促地笑了笑:“你走之后,我在院子里待得好好的,前幾天那陣妖風又刮來了?!?/p>
融浚岫沒有多言,只是起身淡淡道:“走吧,回去?!?/p>
敢情他是因為她在這里,所以就不好意思行那盜竊之事。
衫淰跟融浚岫一同行在山間,感覺也還算愜意,偏偏這個時候有一個柔弱姑娘擋在了道上,抱著腿一臉的痛苦。這樣的情景,跟她當初去碰瓷融浚岫簡直一樣一樣的,莫非也是衫淰的同行?
那姑娘自稱欒姠,聲淚俱下地訴說自己是如何孤苦無依,如何潺弱不堪,最后表達了一下中心思想——求收留。衫淰聽得眼淚嘩嘩,怎奈無論她如何為欒姠幫腔,融浚岫都不肯收留欒姠。
融浚岫淡淡掃了那姑娘一眼,就要打算無視她而去,只是頗有興趣地問她:“淰淰,我從來不知道你會有同情心泛濫的時候?!?/p>
衫淰扭過頭去:“那是因為我善良?!?/p>
“淰淰,”他輕輕地扶了扶太陽穴,好像有點不大適應,“說人話。”
衫淰一臉哀怨,終于說出了心中之聲:“府里太大,我一個人打掃有點力不從心。”
融浚岫滿意地點了點頭哦了一聲:“這個理由還稍微靠譜一點。”
“······”
三.丟臉丟到神眾深處
自打融府里來了個賢惠無比的欒姠,衫淰終于從勞苦大眾里面得到了解脫。這種解脫也是表面的,因為她還在如何不丟了神仙身份地拿回屬于自己寶藏的苦惱之中。
她做這西皇山的山神的時間并不長,也就十來年的時間。說實話,算不得是一個稱職的山神,此時這般急著要回自己的寶藏,大約是因為她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神,而不是因為自己對財之一字念念不舍,嗯,她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所以,視錢財如身外之物的她,不顧自己山中寶藏已空空,瀟瀟灑灑地邁入了賭坊之中。
興許是因為自己牌技高超,所以賭場得意,不過半天時間,她就賺锝個博盈盆滿。可是賭場得意卻不等于財場得意,悲催至極的是,她捏著厚厚一疊銀票剛剛走到門口,就遇到了官兵,說是官府最新組建起來的一支掃賭大隊······
她不在鬧市施仙法逃跑,都以為是怕被天帝以驚擾凡界之罪懲罰么,她也不是怕被凡人看穿被頂禮膜拜之類,主要還是擔憂凡人們會疑惑地問:這是哪個神仙,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啊······對一個神仙而言,這該多丟神!
可是,她被凡人捉到監獄去蹲著,難道就不是丟臉丟到了神眾深處了么?她蹲在大牢里,正在換算這兩者哪種更丟神之際,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衫淰淰,表情這么愁苦,是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聲音涼涼地從頭頂傳來,她循聲抬頭望去,居高臨下打量著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東家融浚岫。
她頹喪地點了點頭。
“要不先分析一下自己錯在哪里?”融浚岫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等著她的下文。
“我的確分析過了,”她指了指隔壁牢房的那我打瞌睡的仁兄道,“他是最后一個被抓進來的,如果我當時比他晚出門,我一定不會被抓住的,還有財可不可外露,下次我要給自己買個荷包,不會把銀票拿在手里了?!?/p>
“·····”
許久未得到回音,衫淰想在他臉上找到一點評價,找了半響,卻只看到一種類似于恨鐵不成鋼望女不成鳳的那種淡淡哀愁······
獄卒在外面催促融浚岫:“融公子,您已經付了足夠的保金,可以把這位姑娘帶走了。”
敢情他是來把自己保出去的,衫淰神情一振,感激地看向融浚岫,哪知卻聽到融浚岫不咸不淡的聲音:“無妨,她喜歡待在這里,就讓她再多待個把時辰吧。”
為此,衫淰多受了一個時辰的牢獄之災。但她是一個很知道感恩的姑娘,出來之后很感謝融浚岫讓她有了時間思考人生。在她的思考之下,那看似迷茫而又險阻的奪寶之路即將柳暗花明······
嗯,她要尋一個機會找到融浚岫,聊一聊人生。
四.來談談人生吧土豪
融浚岫稍稍地打亂了衫淰的計劃,在衫淰找她聊人生之前,他搶先一步找她談理想了??墒抢硐脒@個東西,真的不是衫淰能談得了了,她只是一個沒有理想沒有追求的神。
她略有些心煩,滿不在乎地說:“這個玩意又不能用來我打麻將,勉強算個身外之物我都覺得礙手礙腳!”
融浚岫一時氣結,咬牙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也難怪你會被貶為地仙,成了區區一個山神?!?/p>
她雖然是被貶為山神,但卻非因為好賭成性,而是······也罷了,她寧可是因為打麻將而被貶的。她一時間有些悵惘,也就沒有反應過來,融浚岫已經知道了她的山神身份。
融浚岫察覺到她眼里的落寞,便醒悟過來自己方才的話說重了些,覺得不能歧視這樣一個誤入歧途的少女。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你也不必這樣自責,只要你痛改前非,重回天庭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時候跟故人敘敘舊什么的也好過沉迷牌桌是吧。”
融浚岫少有這樣和風細雨地說過話,自以為應該會把衫淰感動得熱淚盈眶。但衫淰的感動哪里能用熱淚盈眶來形容得了。神情一直有些反常的衫淰“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聲斷斷續續:“故人······我才不要······”
融浚岫咂舌,這樣的反應真的是被感動的么,只怕不是吧。他一時間有些無措,不知道怎么樣才能安慰她,也不曉得怎么去哄她,只是一個勁地說:“夠了啊,行了啊······”
難為衫淰哭得那么專注的同時還能騰出空來回應他,她抽噎道:“我也不想哭了,可根本停不下來·······”
“以前總遇到這種情況吧,以前是怎樣解決的?”融浚岫輕輕拍著她的背,頗有些無可奈何
衫淰仔細思考這個問題,老實說來,她并不是一個愛哭鼻子的女仙,愛哭,也就是剛剛貶到西皇山那幾年的事了。彼時,痛苦無時無刻不在蝕她心銷她骨。司命把她從西皇山的石屋里拎出來,悉心教會了她打麻將,告訴她何以解憂,唯有此物。所以她抽噎著回答融浚岫:“打麻將”三個字。
直到在牌桌上展開了架勢,融浚岫才終于醒悟過來哪里不對勁,他記得他只是想把衫淰這個問題少女拉回歧途的,怎么到了最后,他自己也步入了歧途了。方才神情凄凄惶惶的衫淰小妹此刻上了牌場此時已是容光煥發,一雙白凈修長的雙手在牌桌上揮斥方遒,很是有女強仙的風范。
坐在融浚岫對面的是應衫淰邀請下凡相助的司命仙君,他含笑提醒融浚岫該出牌了:“融公子,何必拖著不出牌,想來融公子家產殷實,即便是輸,也輸不到哪里去?!迸赃吜硪晃簧裣膳朴岩哺胶偷溃骸翱刹皇?,錢財乃是身外之物,打麻將嘛,要的就是圖個開心。”
平心而論,融浚岫真不是怕輸,而是因為不會打麻將更不知如何出牌,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
“什么圖個開心,那你趕緊把上次欠我的錢還給我啊?!鄙罍V摸了一把牌,瞪著眼睛不滿道,無意間讓那位“圖開心”的牌友下不了臺。司命適時地掩嘴咳了咳,并及時給衫淰遞了遞眼色,示意她不要亂了全局?!肮影?,”衫淰轉頭出言開始寬慰融浚岫,“你著實不需要有什么壓力,就算是千金散盡,你也依舊是一條好漢。”
融浚岫一言未發,目光在這三人之間逡巡,心中已經有了一番計較。雖說這三個人都是小神仙,但在牌場上卻完全算得上是大神,幸好他有錢,所以不怕輸。融浚岫以為,他這一生只有一個敗筆,那就是當年低估了衫淰的臨場發揮能力。今日,他因為低估了這三位賭神的實力而多了一個敗筆。沒錯,他敗在了牌桌上了,敗得很慘很慘。
牌桌就是一個大泥潭,他陷進去就出不來,直到賠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
“淰淰,你要去哪兒?”
司命和另一位牌友大有留戀賭場之意,衫淰卻出了賭坊,意在找一個無人之處,駕云飛回西皇山。只是這融浚岫一直尾隨著她,叫她無法施展法術。
“我嘛,要回家了。”當初她碰瓷融浚岫,就是為了拿回屬于自己西皇山的財寶。但她畢竟是一位有覺悟的仙,不屑于通過仙法來奪回。那日在監牢思前想后,終于大悟,她其實可以通過打麻將的方式拿回屬于自己的財寶。
如今大仇得報,她卻突然有些莫名的悵惘。
“家宅已經輸給了你,現在可否帶上在下?”融浚岫誠懇地問道。
當然不行的!她要做回那個快活神仙,怎么能帶上一個凡間拖油瓶!
“淰淰你可懂得經營之道?”融浚岫見她一臉茫然,一臉無害地點醒道,“你贏走的大多是我名下的店鋪,如果你經營不當,可能會讓你負債累累?!?/p>
衫淰抖了一下,思忖了半刻,慷慨道:“我這個人一向比較慷慨,所以,店鋪還給你,其他的歸我就好?!?/p>
融浚岫卻難得有節操地拒絕了衫淰的慷慨:“愿賭服輸,既然我輸給了你,我自然不會再要回來?!?/p>
后來經過協商,衫淰決定留在融府,讓融浚岫教她怎樣經營商鋪。其實她早就想脫手的,但是融浚岫那家伙先他一步,把那些商鋪劃到她名下,以后商鋪的盈虧就得她自己負責了。她也不傻,自然看出了是融浚岫在整她,要是他動一點手腳,她很有可能就債臺高筑。
不報復他一下,就對不起自己那顆憋屈已久的心。這段日子以來,賢惠的欒姠把府內的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條,融浚岫只怕是被欒姠伺候慣了。而且有時候,看到欒姠圍著融浚岫轉來轉去,她真的很不爽啊。所以,已經晉升為融浚岫東家的她毫不留情地解雇了欒姠。當然,她也有考慮到,欒姠是一個無所依靠的姑娘,所以她也給了欒姠一大筆錢,足以讓她后半生無憂。
欒姠卻不樂意了,當著衫淰的面,跟融浚岫哭訴:“難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夠好嗎?為什么要趕我走?”
融浚岫面無表情地把矛頭指向了衫淰:“當初要留下你的是她,現在要趕你走的也是她。”
融浚岫習慣了不看人臉色說話,卻沒有想到,這樣隨便應付欒姠的一句話卻害苦了衫淰。
五.脫離苦海
這一日,衫淰正在賬本給她帶來的痛苦里不可自拔,一個召集令就把她召回了天庭。前些年她犯了罪被貶到西皇山去后,她就再也沒有回天庭。她自以為這次回來是天帝明察秋毫,免了她之前的罪,卻沒想到,這次回天庭是遭受懲罰。這些年跟天界神族交好的魔族公主跟天帝舉報,衫淰在下界不但沒有反思己過,反而嗜賭成性,騙奪凡人融浚岫家產。
沒記錯的話,這個魔族公主就是當年險些成為神族媳婦的那個魔族公主。神族和魔族一向交好,當年那位公主來到天界游玩,一眼就看中了神族風度不凡的赤鑾大神。所以,就算赤鑾再怎么不愿意,他被悲催地成了和親大神。
赤鑾和魔族公主成婚前夜,赤鑾找到了一個角落里發呆的衫淰。衫淰在神仙堆里一向不長進,遭受了赤鑾無數次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這次難得地,衫淰看到了赤鑾眼里的一種類似于信任的目光。他說:“淰淰,轉眼間我就要大婚了,在婚禮上我想給公主一個驚喜,不過需要你的幫忙,你愿意幫我嗎?”
“一點也不愿意。”衫淰脫口而出,把自己也驚住了,反應過來后她立刻補充道,“——才怪?!?/p>
赤鑾贊賞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授給衫淰一個術法,叮囑她一定要熟記于心,好在婚禮上使出來。按照赤鑾的說法,在婚禮前一刻,衫淰就要念動口訣。就在她念動口訣后,一個氣血方剛的魔族少年來搶親了。照理說,新娘子被搶走后,新郎官就要采取一定的措施,可是一身紅袍的赤鑾任憑自己的新娘子被搶走而無動于衷。稍有閱歷的仙者就察覺出了赤鑾的異樣,他好似中了“噬魂”!噬魂是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一種術法,會催動此法者甚少,但若是哪位仙者被施以此法,則會神形俱滅!
衫淰就是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赤鑾灰飛煙滅,根本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前一個晚上,他教給她的那個口訣那么難,她都一字不漏地背下來了,算是她漫漫仙途唯一的一個閃光點,她還沒有來得及向他邀功,他怎么可以就這樣消失了?
她一個人渾渾噩噩地不知過了多少天,忽然被扣押至凌霄寶殿。天帝厲聲質問她,當日在赤鑾婚禮上做了什么?那場婚禮讓她太過痛苦,她跪在地上囁嚅地沒有回應。有仙侍呈上一些布帛。
仙侍質問她:“這些是否就是你念動的咒語?”
只稍稍看一眼,衫淰便認出那上面寫的是什么。赤鑾教給她的那個咒語太復雜,她總是記不住,所以就一遍又一遍地抄寫在布帛之上,所謂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就是此理。
那名仙侍又呈出幾樣東西,讓衫淰猛地漲紅了雙臉。那是幾幅畫像,以及配上的幾首小詩。畫的是赤鑾仙君,寫的是一些隱晦的情愫。
最后衫淰的罪名定了下來,她因為愛慕赤鑾仙君而不得,所以在婚禮上對赤鑾仙君施以噬魂之法,害得赤鑾灰飛煙滅。
衫淰雖然不長進,但是人緣頗好,許多仙友都為她求情,說是,噬魂之術早已失傳,單憑那布帛上的部分咒語不能確定真的是噬魂之術,或者是道她為人單純,無意中得到的噬魂之術,對赤鑾造成的傷害只是無心之失。
直到她的罪名一再減輕,被貶至西皇山,她的神智都還不甚清醒,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找到赤鑾問一問,為何要害她,為何要害他自己??墒?,他的魂,他的魄早已消散在這茫茫人世,她根本無從問起,無從怨起。這才是最痛苦的不是?
她此番回到天庭,首先見到的就是那位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魔族公主,初次見面,她沒有忍住露出驚詫之色。叫她如何相信,眼前的這個魔族公主就是當日在凡間撿到的那個唯唯諾諾的欒姠。她仙法低微,當日自然沒有認出她的身份。
這個公主也太能折騰了吧。
“欒姠,你就是因為我讓你離開融府而如此么?”
欒姠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端起架勢:“衫淰,天帝說,你仗著你的仙法欺侮凡人,那就只有廢掉你的仙法,讓你做一個沒有仙法的神仙?!?/p>
回想自己的神仙生涯,她當真是覺得仙法的作用于她而言,只有騰云駕霧了。她也不傻,此時若是表現得太無所謂,估計她又要想出什么新招,所以她也就只有應景地露出驚懼難過的神情。
“難過吧,”果然欒姠說了,“還有更難過的,現在你跟我一起下凡,把融浚岫的鋪子屋契全部還給他?!?/p>
謝天謝地,她衫淰終于不用再終日面對那些賬簿了,至于屋契之類,他要的話就拿去好了。
六.當節操已成往事
衫淰早就成了一個不怕死之仙,蹭著欒姠的云下凡之際,她不忘打趣她:“聽聞當初你被搶走了,仍舊寧死不屈,對······”她頓了頓,“仍舊忘不了那個人,怎么現在就對一介凡人如此熱心了?”
欒姠眼珠子轉了轉,然后白了她一眼才說:“你管著嗎?我現在就喜歡凡人。”說完了,她還補充一句,“不管他成了什么樣子,我都會一直喜歡他?!?/p>
可是,一下凡間,欒姠就被破了功,什么不管喜歡之人變成了什么樣子,什么她都會堅貞不渝地喜歡那個人,什么我心匪石,不可移也,這些信誓旦旦的話全部成了胡說八道。
當融浚岫胡子拉碴地沉溺在賭坊時,欒姠徹底傻眼了。她印象中的風度翩翩的公子啊,怎么成了這幅模樣了?!她好失望······在她失望的小眼神瞥向別處之際,她就看見了幸災樂禍的衫淰。于是,郁悶之下,她憑著自己魔族公主的身份在天帝哪里軟磨硬泡,讓衫淰嫁給融浚岫······
好在天帝還有點良知,覺得突然將他們湊做一對不太厚道有悖天理,于是讓衫淰下凡去先跟融浚岫培養培養感情,順便······解除她的仙籍。
天帝的意思是,你衫淰犯的罪也不小,既然是讓你下凡去成親,那就不能霸王硬上弓了融浚岫,一定要讓他自愿,否則,也不介意給她多加一條罪名。
衫淰欲哭無淚,妹啊,既然她罪孽深重,還不如把她打入畜生道去,何苦這么折磨人,竟然還要讓融浚岫自愿娶她。啊、不過只要融浚岫不愿意娶她,她就可以一拖再拖,融浚岫終究是一個凡人,拖到他百年之后也不是什么問題吧。
融浚岫見了她這副模樣,出言寬慰她:“你也不必去想逃婚之類不現實的事情,畢竟是天帝賜婚,看在天帝的份上,我也不會嫌棄你這個落魄神仙。”
衫淰徹底驚住了,嘴巴成了饅頭形·······融浚岫瞟了她一眼自以為就明白了她的心思,緩聲道:“你忘了我也會一個仙法,占卜什么的也不在話下。”
哪里知道衫淰斷斷續續地追問他:“什么叫······你不······嫌棄我了?”他愿意娶她了?怎么可能,之前沒有一點征兆啊。
融浚岫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選擇默認。衫淰看著他的背影,暗下決心,陰險模式開始啟動。
她在一處賭坊找到了司命,輕易地將他拎出來商量大計。司命快要咬掉了舌頭:“你讓我去搶親?要是被別的仙友認出來怎么辦?”
“不會的,”衫淰對司命肯定道,“你就放心好了,因為天帝看我不順眼,所以別的神仙也不會來參加婚禮,掩一掩凡人的人耳目總難不倒你吧。”
司命像是豁出去了,決心為衫淰這個多年的老友插自己一刀:“好,我答應你,不過你要告訴我,我把你搶走之后怎么辦?是安置在一個世外之境還是一同上天跟天帝哭訴我們情根深種求得成全?”
衫淰驚訝地看著他,半晌才道:“誰規定搶親一定要搶新娘子了,搶新郎官就不行了嗎?”
司命噎住了半天才道:“······即便你的節操已成往事,但這樣的做法仍舊有些不厚道啊?!?/p>
“你想到哪里去了,”衫淰看著這個連豬都要嫌棄的隊友,都懶得告訴他自己的大計謀了。天上的頭兒要賜婚她,她沒那個膽子反抗,可是動點腦筋還是可以的。到時候司命來強親,她假意去搶回來,但因為自己仙法被廢對此無能為力。她一向糊涂,可能是近年來熱衷于打麻將這項事業上久了,所以倒是變得很會打算盤了。她不打算就此作罷,還要及時到天庭哭訴,對不起,她已經盡力了,她雖落魄,但也是一個神仙,絕對不能接受融浚岫那樣的未婚夫。
司命聽了她的計劃,贊嘆之余還是忍不住八卦了一句:“搶親?倒是讓我想到上次欒姠公主的婚禮被搶親一事,不過這搶新郎倒是千古第一出?!?/p>
話一出口,司命就覺得自己失言了,覺察到衫淰失神的樣子,試探地問了一句:“你不愿意嫁給這個凡人,因為你還對赤鑾念念不忘?”
“其實這個融浚岫倒是一個不差的人,我翻看過他的命格了,一生大富大貴,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衫淰反問他:“對了,我記得我曾經托你改一改他的命格,你改了沒有?”
七.麻將代表我的愛
算了算?,這不長不短的仙途生涯中,司命算是她頂好的一個朋友,當初把她從憂愁里拉出來不說,現在還大義凜然地承擔起在她婚禮上的搶親一職,呃,雖然搶走的是新郎,那也是搶親吧。
隔著一層喜紗,衫淰還沒有來得及感動得熱淚盈眶,更沒有來得及按計劃行事,哪里會預料到一切扭轉得太快。司命還未曾觸及融浚岫,就被被融浚岫給一掌拍飛了。
當然,在外人看來,融浚岫是將司命一掌拍飛的,但是在衫淰眼中卻并非如此,而是一連串行云流水的動作,她吃驚地一把扯掉自己頭上的蓋頭!
早在她還是天庭一個混吃混喝的小神仙的時候,就及其仰慕赤鑾仙君的風姿。她覺得僅僅是犯下花癡是不夠表達自己的一片癡心的,于是臨摹了他的許多畫像,有撫琴時的超逸,有挽劍時的颯爽——雖然這些畫作曾經被天帝沒收了,但是赤鑾的所有動作都被她刻進了腦子里。這些······都和現在的融浚岫重合在一起。
一身紅服的融浚岫緩緩向她走來,說實話,這還是赤鑾走后衫淰第一次認真地打量他,怪她以前將對他的執著和著迷全部轉移到了麻將上,現在再次轉移過來,還別說,這倆人還真他喵的像!或者說,他倆就是一個人。
融浚岫扶了扶她的頭上的鳳冠,示意她稍安勿躁,現在這嗓音都似乎和赤鑾的重疊在一塊了:“瞧你,不就是被搶個婚么,有我在,你還會被人搶走?”
衫淰別過身去,一瞬間不知道應該以什么樣的表情來應對他。赤鑾沒有像很多人以為的那樣神形俱滅,至少現在看來,他的魂魄還在。她應該高興的,或者應該問他,當年是怎么一回事,問他為什么要陷她于不仁,但是好像她現在一句話也不想說?;蛟S,她倒是希望赤鑾真的灰飛煙滅了。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要委婉一點,于是說:“赤鑾,你是不是跟我有仇,或者很看我不慣?”
融浚岫臉色微微一變,仔細辨認她的神色,遲疑道:“為什么這么以為?”
“你跟我有仇,所以要害我背負罪名,你因為看我不慣,所以······”所以換了一個馬甲也沒有放過她,她嘆了一口氣,“我不就是太喜歡你了么,你要真的這么反感,那我······那我不喜歡你算了?!狈凑膱讨嫉搅寺閷⑸厦?,大約一時半會也難以調整過來。算了,比起愛人,她還是愛麻將比較合適,愛打麻將頂多是輸錢,愛一個人,一旦輸了,她······賠不起。
曾經的赤鑾,現在的融浚岫倒是抽了一口涼氣:“我到底是對你做了什么才讓你對我有那么大的偏見?”
衫淰歷數了她的一個個罪名,聽得赤鑾哭笑不得。“我倒是要問問你,你跟我有多大的仇,平日里一副不靠譜不著調的樣子,為什么偏偏在不需要靠譜不需要著調的時候靠了一回譜著了一回調?”
這話繞得她暈了一暈:“這樣有什么不好么?”
原來那噬魂之術有一個奧妙,據赤鑾說,由于他頗愛專研古術,所以就發現此法只要出錯,他就會暫時失去法術。至于誰來念咒語,放眼整個天界,他覺得唯一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人也就只有衫淰這個迷糊小神仙了。他早就料到魔族會有人來搶親,只要在那個時候失去法術,他就成功了。
“當然,”說到這里,赤鑾故作玄虛地止住了話頭,“可能你暫時理解不了我為什么會讓自己在那個時候失去法術的?!痹捯徽f完,他卻很意外地在她臉上發現了類似于智慧的光芒,是智慧嗎?自視聰明的他也有點躊躇了。
衫淰可能是真的明白,這種做法不就是類似于她讓司命來搶新郎么?她這么做是為了不想嫁給融浚岫,那赤鑾他當年呢,難道也是為了不想當和親大神?她有點眩暈了。不對吧,自己的智商向來都不能跟赤鑾的保持在一個水平上,哪里就能意會他的深意了。
“來來來,”她像是做了一個好大的決定,“我們趕緊拜天地,然后我們就入洞房······”
“你這么著急?”赤鑾眼角的抖了抖,說什么也不相信她居然變得這么豪放。
“當然了,我早就在里面準備好麻將桌了,你現在醉心麻將,我感到十分欣慰。雖然你在很多地方上比較有造詣,但在這上面可能還是要跟我多多請教。”說到這里,她還真的露出自豪的目光。她可是第一次在赤鑾面前有了優越感!
赤鑾也不爭辯,順著她的心意快速地拜完堂,在名義上實現了自己的對她的所有權。他不會告訴她,他在欒姠面前假裝自己沉迷賭博,是為了讓欒姠死心不再糾纏她。他根本不想當什么恥辱的和親大神,但礙于天帝的面子,他還是答應了。于是設下一個局,讓自己在婚禮那種關鍵時刻失去法力,任憑欒姠被搶走——在這件事情上,他二人真的想到一件事情上了。好歹,他也是一個有地位的神仙,怎么可能再娶一個被搶走的新娘子呢?
后來事情突變,他魂魄重聚卻無肉身依傍,不得已闖入融浚岫的軀體中,讓融浚岫魂飛魄散。他掐指算過,融浚岫是一個長命百歲且大富大貴之人,要是他一走,魂飛魄散的融浚岫必死無疑,這大大影響了凡間秩序,所以只得待在凡間。
他卜算出他出事后衫淰的遭遇,第一時間趕到西皇山找她,可是,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她,后來還是他假意盜取西皇山中的黃金礦藏把摳門的衫淰從麻將桌上引回來。
他想,她一定很難過很自責很心傷,他已經決定掏出最好的療傷藥——表白給她,哪里料到,她已經愛上了麻將······這種情況下,他怎么好意思承認自己是赤鑾。
好在,人算不如天算,衫淰妹子還是回到了他手里。
現在的赤鑾有了一個新的目標,從麻將手里奪回衫淰的愛。不管怎么樣,馬上要洞房了,他還是要讓衫淰先明白這世間有很多事情都比打麻將有趣得多。比如······嘿嘿,他有點不懷好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