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皇上做飯那幾年

前言：吃著鹽水雞，聊著宮中八卦，我就是后宮的御廚小天使！

一光宗耀祖

“秦豆蔻！”

這喊聲中氣十足、鏗鏘有力，一聽便知是來自御膳房總管王鐵蛋。

彼時秦豆蔻正守在爐灶前為貴妃煲湯，聽聞喊聲，手一抖，半罐鹽便進(jìn)了砂鍋里。

她心中驚呼一聲，完了，這是西涼國進(jìn)貢的御雞，僅此一只，希貴妃千叮嚀萬囑咐說皇上愛吃雞，務(wù)必要燉好，這半罐鹽下去，怕是要小命不保。

哭喪著臉抬起頭，看了看急沖沖的走進(jìn)來的師父王鐵蛋，如果他凝視徒兒哀怨的眼眸，一定會知道此時的豆蔻惶恐于即將到來的刑罰，根本無力聽他嘮叨。

可是他這樣臉大脖子粗的御廚，哪會有如這般細(xì)密的心思，果然，他也看不看豆蔻就直接開口抱怨：“皇上的午膳又用了很少一點(diǎn)兒，吃不好便無心朝政，無心朝政便會奸臣當(dāng)?shù)溃槌籍?dāng)?shù)廊菀捉讲槐０。　?/p>

對于師父這般杞人憂天未雨綢繆的先進(jìn)思想，豆蔻向來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一番話，又不得不讓她敬佩起師父那心懷天下的胸襟。

于是乎，拿起幾案上剛剛擦過污水的抹布，輕輕地為他拭去額角的汗珠，安撫道：“師父您不要多慮了，皇上吃不飽，說不定就把精力集中在上半身專心處理朝政了呢。”

“皇上無心后宮，便無法綿延子嗣，然則國本不穩(wěn)，更是天大的罪過啊！”聽完她的安撫，師父貌似思慮更盛。

“比起國家大事，您還是關(guān)心一下，您的徒兒一會兒如何給希貴妃交差吧。”

豆蔻指了指鍋里燉的雞，又指了指鹽罐子，聲音幾乎帶了哭腔，“西涼國進(jìn)貢的御雞，我不小心加了半罐鹽進(jìn)去，可如何是好？”

“這點(diǎn)小事都處理不好，隨便找只雞重新燉一鍋，什么御雞不御雞的，那些嬪妃哪懂雞！”

姜果然老的辣，一句話就輕巧的化解了天大的難題，于是那只鹽水御雞，變成了我?guī)熗降南挛缂硬停煌央u言歡，暢聊宮中八卦。

大胤王朝皇帝二十有一，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紀(jì)，今日卻頻頻食欲不振，這可讓御膳房總管焦心不已。

要豆蔻說，天天吃香喝辣還食欲不振只有一種可能，欠虐，當(dāng)然這種大不敬的話，她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當(dāng)著師父的面只能獻(xiàn)計(jì)獻(xiàn)策，大力的安撫他菜品不被賞識的落寞心情。

“徒兒認(rèn)為，皇上口味變得刁鉆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同樣，要皇上重新燃起對食物的熱情絕非轉(zhuǎn)瞬即成的事……”

“說重點(diǎn)！”

長篇闊論被毫不留情的打斷，豆蔻癟了癟嘴，道：“該怎么做怎么做唄，他不吃說明他不餓。”

“秦豆蔻，你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為師真是白教導(dǎo)你了，我們做御廚的本分就是伺候好天家的胃，你這種得過且過的態(tài)度，怎么能成為一代名廚光宗耀祖！”

光宗耀祖，秦豆蔻在心中默念這四個字，是了，光復(fù)秦家的重?fù)?dān)，全都在她一人身上，心上莫名的有了幾分沉重，吸了吸鼻子，她又啃了口雞翅。

二給皇上做飯

西涼國進(jìn)貢的御雞，果然不是一般家畜可以匹敵的，師父才啃了一條半雞腿，就已經(jīng)跑了三次茅房，神奇的是如他一同吃雞的豆蔻，居然一點(diǎn)特殊反應(yīng)都沒有。

王鐵蛋最后一次從茅房出來，無力的趴在石桌上，怨氣沖天的問：“豆蔻，你真的是加了半罐鹽，而不是加了半罐瀉藥嗎？”

天地良心，秦豆蔻做事從來明明磊落，從來不干往菜品里下藥這種不入流的事，再說了，就算是真下藥，她也不能一謀害自己的師父啊。

“師父，徒兒覺得，這補(bǔ)品能否起到滋補(bǔ)作用跟個人體質(zhì)有極大的關(guān)系，屬性相和，就能滋補(bǔ)，屬性相悖，反倒會傷身。不是有這么一句話嗎，狗肚子里盛不了……”

豆蔻自知失言，立刻打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再看向師父，他已無力分辨，這御雞真是厲害，竟能將一年近五十的彪形大漢變得孱弱無力。

“為師今天怕是動不了了，給皇上做晚膳的事兒就交給你了。”

聽聞這話，她的四肢百骸都泛起涼意，給皇上做飯，早知要落得個這樣的差事，還不如讓她拉稀拉死，但師父有求，徒兒不得不幫，心里千萬個不愿，還是乖乖的去準(zhǔn)備晚膳。

聽聞皇上最日嘴巴愈來愈叼，豆蔻覺得，人類一切毛病的根源都來自于體力不支欲求不滿，于是她靈機(jī)一動，想出了一道神菜--羊鞭豬寶大補(bǔ)湯，一湯一喝，保管皇上在后宮之間游刃有余。

那是她頭一次擔(dān)任主廚，心中忐忑，生怕惹怒圣上，引來禍患。后來秦豆蔻才知道，有些人生來就是倒霉，無論如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禍患都會找上門，比如她。

第二日一大早在御前伺候的張公公就到了御膳房，點(diǎn)名要求昨日的主廚去面圣，本想深藏功與名，無奈快嘴小廚云小九，張嘴就出賣了秦豆蔻。

她看著張公公陰沉不悅的面色，頓覺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

面見皇上，十歲入家境敗落淪為女婢，與他七年不復(fù)相見之后，她知道，這一日終究會來。

一路忐忑，十個手指頭玩了一遍，豆蔻正考慮著要不要摳摳鼻屎解悶時，張公公扭頭來說，養(yǎng)心殿到了。

她仰頭看見日頭下，那金碧輝煌的殿宇，突然就慫了。

三如果你愿意……

四月的日頭，還帶了春寒的料峭，卻照的豆蔻有些頭暈，眼前不自覺的的就生出了幻覺，那不是養(yǎng)心殿，而是張著血盆大口，要一下將她吞沒的巨獸，她惶恐，卻沒膽子就這么離開。

好在張公公不一會兒就出來了，朝她擺擺手：“皇上正在同王爺敘舊，一時半會兒抽不出時間來見你，先回御膳房候著吧。”

豆蔻從沒覺得，一個閹人說話的聲音，竟能讓人如此的身心愉悅她微微欠了欠身子，便一蹦一跳的離開了。

剛走了幾步，便思索起張公公的話，王爺？哪個王爺？難道是……這個猜測剛浮上心頭，立刻被她否定，那個人正在廣袤的西北大漠駐守邊疆，怎么可能會突然回京。

這樣想著走著，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御花園，正直百花盛放的時節(jié)，她低頭穿過大片的花影，風(fēng)一吹，花瓣輕飄飄的落在肩頭。

“豆蔻--”身后有一人喚她。

那聲音，如風(fēng)清月朗，讓人情愿就此沉醉不復(fù)醒。

那個人，似芝蘭玉樹，使多少京城少女魂?duì)繅艨M。

清平王趙木青，當(dāng)今皇上的親弟弟，運(yùn)籌帷幄的大將軍，京城頭字號的如意郎君。

而此時，她卻連一絲回頭看他的愿望都沒有，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的怯懦而卑微，她是如此的害怕看到他的眼睛，那雙如碧波深水般的眸子，就像是隔了千山萬水，揉碎了一世的浮萍，而她不愿見到的是，他眸中空濛散去后留下的悲憫。

這一世，她秦豆蔻可以忍受旁人口中落魄鳳凰不如雞的嘲諷，可以忍受宮中之人落井下石的暗中捉弄，唯獨(dú)不能忍受來旁人溫柔的憐憫。

假裝沒聽到呼喚，她繼續(xù)在花影中穿梭著，根本就看不出腳步曾因?yàn)檫@聲音頓了一頓。

“豆蔻”

趙木青又喚，這下再也沒法假裝下去，她轉(zhuǎn)過身低著頭行禮：”民女參見王爺。”

“抬起頭來。”

于是那張好看的面皮便映入了她的眼。

好奇怪，還是那樣清瘦白凈的模樣，絲毫看不出是能帶兵打仗的將軍，有些人天生盡得上天眷顧，連西北的風(fēng)沙都折損不了半分。

“許久不見你可好？”

“好！御膳房別的不敢說，伙食是一頂一的好，每日皇上還沒吃，我們就能吃，連師父養(yǎng)的狗三個月都胖了四斤，更別說我了。”

“如果你愿意……”

“我愿意著呢，絕對心甘情愿的當(dāng)一輩子御廚，鉆研各種美食佳肴，為我朝烹飪界獻(xiàn)一點(diǎn)綿薄之力。”

面對豆蔻的搶白，趙木青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然后凝視著她，半晌不語。

而豆蔻，于他那溫柔的滿是悲憫的眼神里，不由自主的憶起，那些支離破碎的過去。

四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她爹秦子荊原是當(dāng)朝右丞，作為家族嫡女，豆蔻幼時便入宮陪伴太后。

也因此結(jié)實(shí)了當(dāng)今的皇上和清平王。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這話可是一點(diǎn)都不假，當(dāng)年的皇上就是陰晴不定的性子，而小他兩歲的王爺則俘虜了萬千宮女的芳心。

被父親視為掌上明珠的她，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淪為草芥。十歲那年，秦子菁因一局圍棋開罪先皇，被冠以暗諷朝政，心懷不軌的罪名，慘遭貶謫，全家流放，唯她一人進(jìn)宮為婢。

“豆蔻，我可以帶你回宮。”趙木青的清朗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

出宮，多么遙不可及的事情，她就像是一只被人捏在手里的小螞蟻，稍稍大意就是一死，這種幻想從不奢望。

“當(dāng)廚子挺好，你看，我爹當(dāng)年給我取這個調(diào)料名，就是一種強(qiáng)大的暗示啊。”

豆蔻噎的王爺說不出話來，趁熱打鐵又來了一句：“御膳房事物繁忙，女婢不宜在外久留，先行告辭，愿王爺萬福金安。”

欠了欠身子，便逃也似的離開，倉促之間連禮都行錯了，這樣不給他面子，她心里其實(shí)是有幾分歉疚的，比起趙金貴，趙木青對她已經(jīng)是很夠意思了。

哦，忘了說，趙金貴便是當(dāng)今圣上的名諱，他嫌這名字俗氣不許旁人提起，但豆蔻幼時卻時常在無人之時以此為打趣。

三年前先皇駕崩，趙金貴登基為帝，這名字變成了忌諱，天下人都要避開這幾個字。那時她在心里暗暗的想，這名字多好，金玉富貴，聽來就是帝王命，當(dāng)時為什么要嘲笑他呢，也許是想看一看他生氣起來才會生動的眉眼吧。

王爺未曾嫌棄秦豆蔻沒為女婢，也沒有因害怕與我接觸惹禍上身而刻意避嫌。

可她卻在曠日持久的被人擠兌的日子里，覺出了兩人的身份差別，思量許久，修書一封，斬斷了苦難日子里唯一的光明。

一路上心事沉重，步履也匆忙，女人天生善于一心多用，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豆蔻依然清晰的聽到了沿路小宮女的對話。

“據(jù)說皇上昨夜脾氣特別暴躁，一個人在養(yǎng)心殿流了好幾個時辰的鼻血。”

“可不是嗎，陳太醫(yī)連夜被宣入宮……”

“貴妃娘娘一大早來求見都被午公公攔了回去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八卦，而八卦一向是豆蔻的心頭好。

她絲毫沒有將皇上的反常和那碗湯聯(lián)系起來，直到看見心急如焚守在御膳房門口等她回來的師父，他滿臉憂色的說，闖禍了。那位人人懼怕三分的帝王，正在里頭等著她。

幾乎是在同時，她聽到了自己肝兒顫的聲音。

五 拂袖而去

小心翼翼的推開門，還沒站穩(wěn)，就聽一聲怒喝：“秦豆蔻，好大的膽子，你可知罪？”

他的相貌并無多大變化，只是眉宇間更添三分凌厲，玄色的長袍繡了明黃的龍紋，氣勢逼人。

若是早些年，任何人用這種語氣同豆蔻講話，她都是要梗著脖子頂回去的，可僅是不同往日，更何況，面前的這個人是一國之君。

她爹玩不過他爹，而她，更是怕他怕的要死。

這時候逞英雄比骨頭硬可不是一件聰明的事情，于是，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罪臣之女御膳房庖人親豆蔻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抬起頭來！”

奇怪，今日老友重逢，每人都要跟她說一句抬起頭來，豆蔻沒理皇上的命令，自顧的說著：“民女不知罪在何處。”

“在晚膳中下藥妄圖謀害朕，這罪名足夠你死十次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聽他這樣說，她心中反倒不忐忑了，抬起頭落落大方的望著他：“民女的命不是一直在皇上手上嗎，你當(dāng)年跟先帝求情留我一命，不就是為了今日羞辱我嗎？”

心里明明是害怕的，可是面對著他，她張嘴就是刻薄話。

“你再說一遍。”皇上的聲音透著凌冽的寒，銳利的雙眸好似一下能將豆蔻的淡定戳穿，他上前一步，捏住了她的下巴。

沒料到他會來這招，豆蔻下意識的掙扎了一下，手邊的瓷罐“砰”一聲落在了地上，罐中的白色粉末揚(yáng)起薄塵。

被捏的生疼，她眼睛的余光卻還是掃到了罐子，暗叫一聲不好，那罐子里的粉末是她前些日子剛研究出來的，給大白狗催情的藥。

這一刻她無比憎恨自己的強(qiáng)悍的動手能力，眼巴巴的看著皇上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粉，在他耳畔的呼吸也灼熱起來。

她看著他的眼睛在面前放大，那是雙極好看的眸子，印象里如千年寒冰一般，現(xiàn)今里頭卻染著一團(tuán)小火苗，看的她連反抗都忘了。

眼看那好看直挺的鼻子就要對上她的鼻尖，趙金貴停了下來，“宣希貴妃去養(yǎng)心殿。”

他拂袖而去，聲音里沒有一絲的情欲。

秦豆蔻愣在原地，面色紅漲如桃花一般，心中卻蔓延起惘然若失的惆悵。

那藥是針對公狗研制，對她不起作用，對趙金貴卻起了作用，她以為他會趁機(jī)占自己便宜，他的吻卻沒有落下來。

豆蔻低聲咕噥了一聲，明明是僥幸逃過了責(zé)罰，為什么卻開心不起來呢，打死她她不想承認(rèn)，那句“宣希貴妃去養(yǎng)心殿”像根針一樣扎進(jìn)了她的心里。

于是她將這種復(fù)雜心情定義為，對于皇上一定會責(zé)罰她的忐忑。

六 多久沒聽到她的笑聲

第二日一大早，張公公又來了，目的還是秦豆蔻，卻不是責(zé)罰她，而是要宣旨將她調(diào)進(jìn)了皇上寢宮的小廚房。

旨意一下，四面八方皆投來夾雜著嫉妒的艷羨目光，豆蔻后背驚出一身冷汗，這“恩寵”簡直讓她如坐針氈，在御膳房天高皇帝遠(yuǎn)，一旦到了小廚房那就是在皇帝眼皮底下過日子，稍微出點(diǎn)差錯，就萬劫不復(fù)。

更何況，皇上本來就看她不順眼，隔了這么多年都沒忘記當(dāng)年她喊他名諱打趣的事，千方百計(jì)的想要羞辱她。

她嘆了口氣，還來不及為自己多舛的命運(yùn)哀嚎的一番，就被張公公催促著收拾細(xì)軟，搬去了皇上的乾元殿。

事情跟豆蔻想象的有些不一樣，她以為自己面對的將是皇上震怒的嘴臉，卻沒料到，自己從到了乾元殿的小廚房，就沒和皇上打過照面。

她跟同是小廚子的侍女打聽皇上什么時候會來，對方像是聽到了莫大的笑話一般：“啥？你以為在乾元殿的小廚房就能見到皇上了？陛下日理萬機(jī)，哪有時間來見我們這樣的下人。”

沒見到皇上本人，皇上晚膳想吃什么的旨意卻老早就到了。

小廚房只是負(fù)責(zé)皇上的宵夜以及臨時興起的吃食，在沒有圣喻之時清閑的很，可自從豆蔻到了小廚房，這圣欲一日四次，比月事來的還要準(zhǔn)。

開始時豆蔻還想揣測圣意，琢磨皇上的口味，可這一天天對菜品風(fēng)格的要求，簡直能用變化莫測來形容。

于是乎，她明白了，他們那受萬民敬愛的陛下，不是嘴刁，而是有意的找她麻煩。

早膳時，皇上要喝粥，粥要黏稠軟糯，還能看見一粒粒完整的米。

豆蔻早起熬兩鍋，一鍋軟爛一鍋微生，兩鍋一混，就是皇上的要求，她簡直要被自己的機(jī)智感動了。

可沒高興太久，圣喻又來了，皇上午膳要吃魚，魚身要完整，魚肉要入味，還不能有一根軟刺。

她站在灶臺前挑魚刺，邊挑心里邊咒罵著，把皇上先皇們都問候了個遍。張公公每次指名要她自己下廚，不得假旁人之手。于是她到了小廚房之后，原本的御廚侍女都清閑了，圍城一圈在院里磕瓜子嘮嗑，廚房里就留了她一個人，只有同一住處的小桃紅偶爾會進(jìn)來瞧一瞧。

聽到腳步聲，她頭也不回的拜托到：“圍裙掉下來了，我騰不出手，快來幫忙系一系。”

素來活潑俏皮的小桃紅，今日但是十分寡言，聽到她的要求半晌沒吭聲。

豆蔻又催促道：“快點(diǎn)來啊。”兩手沾滿魚腥味的人，壓根沒想到她身后站的人根本不是小桃紅。

趙金貴撿起地上的圍裙，小心翼翼從她腰間穿過，避免碰觸到她，卻還是一不留神碰到了她腰間的癢癢肉。

豆蔻最怕癢，咯咯笑了起來，銀鈴一般的笑聲，讓皇上心神一悸，原本想幫她系圍裙的手不自覺的停在了她腰上。多久沒聽到她的笑聲了，是七年還是八年？他快要記不清了。

七 皇上耍流氓！

自從右丞被貶后，秦豆蔻就不再是那個滿眼含笑的小丫頭，無數(shù)次他偷偷去御膳房看她，看到的都是一張苦大仇深的臉。

他卻始終記得，初次見面時她的模樣。粉色衣衫，繡花鞋上系著小鈴鐺，跑起來泠泠作響，笑起來枝頭初綻的桃花都要跟著顫三顫。

宮里的女子大多小心謹(jǐn)慎，不敢多語，更不必說如此恣意的笑，那時候她就像是照進(jìn)深宮的一抹光，看的他挪不開眼，連她拿他名字取笑的事都不計(jì)較了。

只是可惜，她是左丞的女兒，父皇對左丞早就有了鏟除之心，他求情留下了她，墻倒眾人推，左丞樹敵諸多，為保她安妥，將她貶入偏離宮室的御膳房。

陷入幽思的趙金貴僵在原地，縱是豆蔻再遲鈍也察覺除了異樣，扶在她腰上的那雙手纖白修長，根本不是做慣粗活的小桃紅，倒像個嬌生慣養(yǎng)的男子。

“啊！！！”豆蔻尖叫出聲，放了手中的魚就去啪打腰上的咸豬手。

“別喊是朕。”趙金貴連忙去捂她的嘴，長臂攬住了身前掙扎的人。原本只是想讓她安靜下來，最后卻變成了從背后將她緊緊抱住。

“唔……”豆蔻的嘴還被堵著，她的背貼著他年輕的胸膛，春衣單薄，她能感覺到他的體溫，龍涎香在鼻息縈繞，最難堪的是，她清清楚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時快了好幾拍。

“朕放手，你別喊。”說著趙金貴松開了手。

“是你我就不喊了？救命啊，皇上耍流氓！”

這一喊不要緊，堵她嘴的不再是他的手，而是兩片溫?zé)岬漠愇铮罐⒛X子嗡的一下，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那是趙金貴的唇。

薄荷氣息蔓延開來，她知道那是他漱口水的余味，南姜進(jìn)貢的薄荷葉，小火慢熬成凝露，那清涼此刻卻變得滾燙。

待滿臉紅漲的她，從擂鼓般聲勢浩大的心跳中回過神來，皇上已經(jīng)離開了，豆蔻看著盆中剃掉了一般刺的魚，再也沒了做飯的心思。

那日以后，張公公反常的幾日都沒來宣圣喻，豆蔻樂的清閑，時間充裕了，她也沒閑著，跟著小桃紅繡花搓麻將，一刻也不給自己瞎想的空閑。

如此過了三天，圣喻又來了，這回皇上的要求更加刁鉆，不要閑置口味，每次只給一句詩。

早膳要吃一枝紅杏出墻來，午膳要吃兩只黃鸝鳴翠柳，晚膳要吃三千寵愛在一身，還要加個宵夜叫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

秦豆蔻快瘋了，這都什么玩意啊，若不是小廚房里人多嘴雜，豆蔻真想仰天長嘯一聲：“敬愛的陛下，您是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來折磨我了，是如何想出這么多稀奇古怪的菜式來的。”

每天張公公來宣旨意，簡直成了她的噩夢，她如遭雷擊的沉默半晌，張公公就在遠(yuǎn)處等著，直到她捶胸頓足的說一句，“是，奴婢遵命。”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秦豆蔻不知道，她每天不同款的糾結(jié)表情，都被一窗之隔的皇上收入眼底，什么？他才不是日日去偷窺，堂堂一國之君怎么會偷窺呢，他是每天光明正大的去看，只是不讓豆蔻知道而已。

看她抓耳撓腮的樣子，簡直比吃到她絞盡腦汁做出來的菜更令人開心。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日子長了豆蔻葉摸出來門路，甭管皇上出什么名字復(fù)雜要求苛刻的菜式，她都當(dāng)成豬肉燉粉條來做就行。

一只紅杏出墻來，豬肉頓粉條里只放一塊肉，兩只黃鸝鳴翠柳，里頭再加一塊肉……

如此做了小半月，皇上居然沒挑她的不是，豆蔻徹底放下心來，看來他只是想要刁難她，并不真正吃她做的菜。

看著張公公又進(jìn)了小廚房的門，她暗中撇了撇嘴，這又是何必呢。

八 自由是一汪水

這次張公公的臉色卻是不同尋常，看著她好似有滿腹話語，到嘴里卻還是往常的那一句：“皇上今天晚膳想吃的菜，叫“人生若只如初見”要求入口甜，嚼時酸，入喉澀，回味苦。”

“簡單，豬肉段粉條。”她在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句。

又聽張公公微微嘆了口氣：“皇上有旨，這道菜做不好，輕者杖責(zé)，重者……賜死。”

一道驚雷劈在了腦門上。

“輕者杖責(zé)，重者賜死”豆蔻默念了一句，脊背陣陣發(fā)冷，這是從未有過的要求，皇上這是真的想要她的命了嗎。

沒聽到她說“是，女婢遵命”張公公依舊沒走，站在原地看著已經(jīng)僵化了的秦豆蔻，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已經(jīng)幫她當(dāng)成了自己人。

所以，當(dāng)她滿臉驚恐的向她打聽，“出了什么事，皇上怎么會下這種命令”的時候，向來口風(fēng)嚴(yán)實(shí)的張公公低聲告訴她：“今日早朝結(jié)束，王爺單獨(dú)留了下來，向皇上提出，要迎娶你。”

又是一道驚雷，這次直接劈到了心頭上。

趙木青想娶她，趙金貴想殺她？

著一連串的消息來的太突然，讓豆蔻有些蒙圈，待她反應(yīng)過來，張公公已經(jīng)走了，她耳邊而回響著他臨走時的話語“好好做菜，陛下他不是真的想要你死。”

她心中五味陳雜，一時說不清其中的滋味。

人人都想嫁給趙青木，她卻從未有過這種奢望，嫁給他意味著可以逃離深宮，重沐自由，擺脫罪臣之女的身份，這聽起來像是幾世才能修來的福分，可是她卻絲毫開心不起來。

她只知道，從幼時到現(xiàn)在，她的目光從未停駐在他身上。

可是趙金貴呢？她閃閃發(fā)光的吾皇陛下，他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張公公要求豆蔻親自奉菜，端著琉璃盞走進(jìn)乾元殿，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這是帝王的行宮，是她未曾涉足過的禁地，殿里明晃晃的，地面能映出人影，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是低等婢女的粗布衣裳，胭脂是被人挑剩的次品。

長久的磨難，已經(jīng)將她從相府千金，打磨成了一個粗糙庸俗的婢女，這樣的她怎么配踏進(jìn)乾元殿呢。這樣的她，怎么敢去妄想金光閃閃的陛下呢。

她看著高高在上的趙金貴，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刻一般渺小卑微。

張公公從她手上接過琉璃盞，奉給皇上，他嘗了一口，揚(yáng)眉看向豆蔻：“這是什么？”

聲音隱隱帶著怒意，聽起來倒是少了清冷的疏離。

“白水。”豆蔻平靜的說，“皇上要的‘入口甜，嚼時酸，入喉澀，回味苦’都是由人的心境產(chǎn)生的滋味，人生若只去初見，不過是記憶在騙人，到頭來只是一碗白水。”

自由對她來說便是一汪水，她是擱淺太久的雨，都記不得那是什么滋味了。

皇上惡意找茬，她便無所作為，答案與取舍都在他的心里，她做多做少都無意義。

況且，讓不讓她嫁，如何處置她，她本就捉摸不透他的意思，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趙金貴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將琉璃盞放在幾案上，卻又忽的端起，一口飲盡杯中的白水，而后他起身，朝著秦豆蔻走過去。

“你想要什么？”他問。

“以罪女如今的身份，難道還有要與不要的選擇權(quán)？”豆蔻反問，避而不答趙金貴的疑惑。

從生來就有的富貴到家境敗落的苦難，這些于她而言都是從天而至的，半分由不得她選，過去她可以要漂亮的衣服，精致的玩物，現(xiàn)在她什么也要不起。

“如果朕一定要你說。”

“自由。”

她的聲音落在鋪面金磚上，空靈又落寞。

九 她就是這么沒出息

十日后，王爺大婚，火紅的燈籠從前門一直掛到王府，京城無數(shù)少女香閨夢碎，都不甘心的走上街頭，想看看王爺娶了哪家的女子。

人群中紛紛擾擾，人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據(jù)說王妃只是宮中的粗賤婢女，讓王爺一見傾心，為了娶她寧愿放棄兵權(quán)。”

“到底是何方仙女，連皇上都不舍虧待，破格給了她正妃的位分。”

“我怎么聽說這王妃跟前左丞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呢？”

轎外的議論紛紛與鑼鼓宣天都不被豆蔻挺進(jìn)耳里，紅蓋頭下的她，腦中只回想著那日趙金貴的話，“若深宮讓你覺得是囚籠，那朕給你自由。”

第二日他便下旨，將讓她賜給了趙青木，而且給予正妃的名分，原來這就是他給的自由。

豆蔻苦笑，掀開蓋頭，沿著簾子的邊緣往外瞅了瞅，呵，真熱鬧。

眼前是七年沒見過的街道，她想好好瞧一瞧，可還沒瞧仔細(xì)，就感覺頸間針扎一般的酥麻，整個人再沒了意識。

花轎到了王府，趙青木掀開驕簾看著空空如也的轎子，面上還是一派溫潤，心里卻在苦笑：“皇兄，我只是比你晚了半天認(rèn)識她而已。”

三日后，王府傳出現(xiàn)消息，王妃忽染惡撒手人寰。

世人感慨紅顏薄命，情深不壽，京城少女的粉色桃心又熊熊燃起。

與此同時，遠(yuǎn)離京城的世外小鎮(zhèn)上，一家餐館悄然開張，老板愛笑，見了誰都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

這日餐館來了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小二連忙上前招呼，還沒報上自己店鋪的招牌菜，就聽那公子說：“讓你家掌柜的親自掌勺，我要吃的這道菜是叫‘萬里江山’。“

“公子，我們家可沒有這道菜。“小二狐疑的看著他，，莫非這是來砸場子的？

公子掏出一定金元寶放在桌子上，微微一笑：“你盡管去問，看她做得做不得。”

這人著實(shí)有些奇怪，但當(dāng)?shù)晷《阉厥獾囊髨蠼o豆蔻的時候，她的表情愈加奇怪，白凈清秀的面龐上浮現(xiàn)出一種似笑非笑幾乎要哭出來了的神情。

“這個客人你甭管了，我自己來招呼。”她吩咐道。

不多時，秦豆蔻親自捧著一個湯碗出去了，她看著趙金貴輪廓分明的側(cè)臉，覺得自己就像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那么的艱難。

“你要的菜。”纖白的小手還未從碗上收回去，一只大手就覆了上來。

“豆蔻”趙金貴輕輕嘆了口氣，“我將萬里江山都奉到了你面前，跟我回去吧。”

他聲音不似平日里鏗鏘有力，細(xì)細(xì)聽來竟帶來一點(diǎn)懇求的意味。

豆蔻覺得眼前蒙了一層薄薄的霧，腳就像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她將臉埋在趙金貴的肩頭，打濕了他半邊衣衫。

她就是這么沒出息，不想光復(fù)秦家，不想活在深仇大恨里，就想這么靜靜的和她愛的人依偎在一起。

十 只要是你做得

陽光明媚的午后，御膳房里兩個小御廚在樹蔭下耳語。

“自從皇上立后之后，就很少來咱們這兒傳膳了，一日三餐都在小廚房吃。”、

“你懂什么，咱們皇后娘娘擅長廚藝，現(xiàn)在皇上的三餐都不假旁人的手。”小廚子眨了眨眼，一臉的神往，“娘娘的廚藝肯定是天下無雙。”

皇后的手藝如何，宮人們無法知道，只是養(yǎng)心殿里時常傳出這樣的對話。

“這個太咸，那個怎么沒有味道，唉，這個……”

“你吃不吃？”豆蔻怒喝。

“吃！只要是你做得，什么我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