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這世上,有多少金童玉女能最終在一起的呢?
一、金童玉女
再見到葉秋實已經是兩年后。葉落急著趕末班地鐵,沖進站的時候卻只看到末班車毫不留情的從她面前緩緩駛離,而葉秋實就在禁閉的車門內,背對著她,他沒有看到她。
但葉落還是覺得心臟用力的一跳,她奔跑起來,明知道追不上,明知道即使追上了,他也不會再愿意見她了,可她還是跑了起來。然后空蕩蕩的車站里,終究只剩下她一個人。她看到葉秋實轉過身來,熟悉的灰色巴寶莉大衣,簡直像是為他量身定做一樣。
葉秋實。
仿佛心上一道傷口崩裂,葉落再也沒有力氣邁步,就那樣呆呆站在那里,直到車站的工作人員將她送出地鐵。
她和葉秋實是國大油畫系出了名的金童玉女。而第一次見到葉秋實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他們會有開始,更不能想象那個人會陪在自己身邊。
葉秋實早在大學的時候就聲明在外了。
葉家在美術界很有些地位,葉父經營一間畫廊,旗下有名的畫家數不勝數,葉秋實的畫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被名師相中,他是將來的油畫大師,甚至有人說他可起名魯本斯。
葉落一直對葉秋實很好奇,不只是他的名聲,還有他的畫。
她曾經在畫廊里見過葉秋實的畫,那是一幅色彩絢爛構圖新奇的風景畫,葉落盯著那幅畫看了很久,她很想知道能畫出這樣作品的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葉落聽許多女生把葉秋實夸成了一朵花,但他們也說,那個葉家公子生性風流,并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進國大的第一年,葉落就有幸見到了葉秋實。
那天晚上的新生聯誼會上,她看到葉秋實。一身白襯衫麻布長褲,和傳聞的風流倜儻花花公子不同,他看起來儒雅沉默,簡直不能更潔白。
葉落坐在角落里不說話,有人指給她看說:“看,那就是葉秋實。”她抬起目光正撞上葉秋實投來的目光,也許就是那一眼撞碎了她心中的矜持,情蔻開了。
后來他們畢業生來找一年級學妹做模特,好多人都對葉秋實投懷送抱,偏偏葉秋實那時候看了葉落一眼,說:“就她吧。”
葉落也不是沒給人做過模特。同是姓葉,葉落的家境不比葉秋實。油畫系學費昂貴,耗資不菲。葉落從高中時就悄悄給人做人體模特,可是在葉秋實面前,她卻突然緊張起來。
葉秋實有獨立的畫室,她在內間脫了衣服,對著鏡子看了很久。她對自己的身體一直很有信心,但卻在今天她發現自己的身體有這樣諸多的不完美。
葉秋實在畫架前釘畫布,聽見拉門聲他抬頭目光,就看到裹著大塊白布的少女站在那里,她安靜沉默,像他見過的所有文藝復興油畫里的少女那樣,晶瑩飽滿。
她在他面前顯得有些緊張,用手抓著布的一角問他:“要怎么坐?”
他也回過神來,指了指鋪好布景的臺說:“那里吧。”
葉秋實絕對不是沒有見過女人的身體,但這還是第一次他看著那具與其他女人并無不同的酮體,感到血脈膨脹,心跳加速。他不得不低下頭強迫自己深呼吸,才能落筆。
后來到畢業展的時候,大家都興致勃勃要去看一看自己做模特的畫作。只有葉落不敢去,卻又很想去,猶豫了半天,她打算戴個口罩去。
但到了會場她才發現,署名葉秋實的作品并不是她肖像,而是一幅風景畫。那一剎那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氣還是感到失落,葉落竟長長的嘆了口氣。
也有同學問她:“你不是去給葉學長做模特了嗎?怎么他交的是風景畫?”
葉落也想問個明白,掙扎了兩天,她還是去了葉秋實的畫室。
畫室的門沒關,葉秋實坐在畫架前畫畫,察覺有人進來他轉過身,臉上的表情愣了愣,葉落也不知道說什么好,葉秋實彎下腰在水桶里洗了洗筆說:“你來問我上次畫的事嗎?”
葉落想,是不是她是在太丑了所以……
“在這里。”葉秋實走到墻邊,抬手扯掉遮在畫上的白布,巨大的人體肖像呈現在眼前,葉落聽見自己心在砰砰跳,葉秋實畫的很好,不,是太好了。
她不懂為什么他沒有交這幅畫,如果是這幅的話,他一定會是第一名。
“因為不想讓人家看見,”葉秋實看向她說,“你的身體。”
葉落走出地鐵站,冷風吹得她直哆嗦。
站在車站等了半小時也沒有等到公交車,只好轉戰出租車,偏偏又碰上不知道哪里來的學生黨唱K結束,截走了一批出租車,她只好一個人站在冷風中繼續等。
她想起葉秋實,兩年不見,他變得成熟了不少。
說起來也已經是二十四五歲的人了,怎么可能還像當年一樣幼稚可笑。
她還記得她跟葉秋實在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他就是把她帶到了這里來。那時候這里的大廈還沒有建成,葉秋實蒙著她的眼睛把她帶來這里。
她好奇又忐忑地問他:“是要送我什么生日禮物?這么神秘。”
“到了你就知道了。”葉秋實就是不肯說,一直到了這里,他才松開雙手,眼前是一堵巨大而雪白的墻壁。
“這是什么?”
“禮物啊。”葉秋實走過去指著那雪白的墻面說:“葉落,在這上面畫上你最棒的作品,幾百年之后,這幢大廈會因為你的畫而身價百倍。”
那一剎那,葉落只覺得想哭,但她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太高興。
她沒有沖上去抱住葉秋實,而是提起一桶顏料用力潑向葉秋實說:“不是我的,而是我們的畫,會讓這大廈身價百倍,經久不衰。”
葉秋實被潑了一身綠顏料,葉落笑起來叫他綠巨人。葉秋實便拿起一桶粉色潑向葉落,弄成個HELLO KITTY。他打鬧著在墻面上揮灑,那副畫后來被一個美國畫商看中,要畫上百萬美金買下,但終究因為大廈不能隨意拆除而作罷。
也是從那時候起,葉落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油畫系學生變成了油畫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葉秋實說:“看起來以后要靠你養我了。”
葉落捏著他的鼻子說:“沒出息,吃軟飯。”
“吃軟飯是我畢生夢想,能吃你葉落的軟飯,我簡直三生有幸。”
葉秋實在校外有一間公寓,那副葉落的裸身肖像畫就掛在葉秋實的臥室里,葉落問過葉秋實為什么會喜歡自己,葉秋實很老實地說:“我見到你身體的那一剎那,就知道我喜歡你。”
葉落紅著臉說:“你個流氓。”
“男人哪有不流氓的。”
他們在畫室里接吻,在葉秋實的公寓里打鬧,但是從來沒有到那一步。葉落也知道葉秋實很遷就自己,但她有她的固執,她說:“等我們結婚,我把最好的自己都給你。”
葉秋實枕著她的腿說:“是,葉落,除了我你誰也不能嫁了。”
葉落想到這里,嘴角還是忍不住會微微上揚,那幢大廈如今還佇立在那里,他和葉秋實的畫也安然無恙,只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她想,如果那時候沒有認識容燁,該多好。
二、長得也挺普通的
葉秋實生日的那天,帶著葉落去見他朋友。
葉落和葉秋實的交往已經家喻戶曉,所以一進門大家便起起哄來,一個人從沙發上站起來說:“葉秋實,這姑娘跟你長得這么像,又也是姓葉,你確定她不是你妹妹?”
葉秋實捶了那人一拳說:“你懂什么?這叫夫妻相。”
大家哄笑起來,有人調侃說:“葉大少爺你不是萬花叢中過,不帶走一片葉子么?現在可是把人家牡丹花整根都拔起來了,你的風流哪兒去了。”
葉落給他們嘲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目光去不說話。
她就是那時候見到容燁的,他也擠在那群人之中,只是因為沉默所以反而格外的顯眼了。葉落看見他一直低頭抽煙,忍不住問了葉秋實一句:“那是誰?”
“容燁。”葉秋實笑著走過去,勾住容燁的脖子說:“我發小。”
容燁抬起目光,這個人狹長的丹鳳眼里有一種魅人的蠱惑。
后來大家都喝了很多酒,葉秋實也有些醉了,沒有人替葉落擋著那些人便玩得更瘋了,葉落只能悄悄溜到外面躲閃,到走廊的時候就看到容燁站在那里抽煙。
他一晚上都在抽煙,火光映著他有些消瘦的臉,線條很美。
葉落走上去說:“抽那么多煙不好。”
后來葉落想,如果那時候她沒有走上去跟容燁說那句話,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了,她跟葉秋實,是不是還能在一起?
容燁轉過臉來,偏著腦袋把她打量了一遍,說著:“管得還真寬。”一邊就在手邊的煙灰缸里撳滅了煙,然后,他又從煙盒里抽出一根來,重新點燃。
葉落跟他也不熟,說多了也不合適,想要離開,容燁突然說:“葉秋實看上你什么?”
葉落猛然站住,怎么跟他說?
說看上她身體了?
容燁打量她說:“長得也挺普通的。”
“自然是沒有大少爺你的女朋友們漂亮。”她有些氣不過,再怎么不濟,她的自尊是從來也不肯屈居于人的。
容燁反而笑起來,舔了一下干澀的唇說:“恩,是秋實喜歡的類型。”
那天晚上葉秋實喝醉了,最后是容燁送他回去。葉落這才發現整個晚上只有容燁一個人沒有喝過酒,他開著車,時不時從反光鏡里看坐在后座上的葉落。
葉秋實枕著葉落的腿躺著,葉落也看到容燁在看她。
只是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這個人有多危險,如果知道的話,她大概就不會再靠得那么近了。
車到葉秋實公寓樓下,容燁幫她把葉秋實扛到房間里,葉落安頓好葉秋實出來的時候,容燁正起身要走。葉落說:“等一下。”就從冰箱里端出蓮子湯說:“吃點東西再走吧,我看你一晚上都沒吃什么。”
容燁愣了愣,看她端來一碗蓮子湯,還是接過來仰頭一口喝下了。
葉落哭笑不得地說:“你趕時間嗎?”
容燁笑了笑,嘴角揚起的弧度真漂亮,葉落想這樣一張蠱惑眾生的臉,只可惜怎么偏偏生了這樣風流的脾性。
容燁走了以后,葉落一個人收拾房間。剛進門的時候葉秋實吐了一地,她打掃干凈提著垃圾出門,結果一開門,就看到容燁站在門口。
葉落吃了一驚說:“咦?你怎么還在……”
話還沒說完,容燁突然吻過來,唇上還有蓮子湯的甜味,吻得她幾乎要透不過起來。葉落掙扎著把垃圾都弄掉在地上,終于從容燁懷里掙出來。
“你,你干什么!”她慌張凌亂,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容燁摸了一下被咬痛的唇,淡淡說:“沒什么,就是想親你一下。”
葉落抬手打了容燁一個耳光。
后來葉落想,當時就應該把容燁給殺了的,那樣就不會有后來的后來了。
她沒有跟葉秋實提起過那天的事,但是從那天之后,葉秋實卻常帶著她跟容燁見面。她想跟葉秋實提這個人很危險,但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葉秋實說那個人是他的發小,既然是發小,為什么還要對自己做這樣的事?
每次葉落看到容燁那若無其事的表情,都恨不得上去再給他一巴掌。但容燁總是那樣一副若有似無的表情,他們在卡拉ok唱歌,葉落中途去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容燁在門口抽煙。
葉落嚇了一跳,一腳踩空差點跌倒。
容燁順勢就把她摟進懷里,葉落抬手就甩他耳光,可是容燁順勢就把她推進了洗手間,都不顧她的掙扎是不是弄痛她,硬是吻得她唇舌發麻。
她狠下心重重咬了他一口,容燁哎呀一聲松開了手。
“你個神經病!”葉落喘著氣按住衣領。
“葉秋實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為什么你選他不選我!”容燁突然在她面前吼了起來,正要進門的女士被這一聲給嚇到了,站在門口猶豫著,被容燁猛然推門給甩了出去。
“……”
葉落有些害怕了,容燁身上有咄咄逼人的氣勢。
“你很怕我嗎?”他走近一步。
“你想干什么?”葉落緊緊抓著領口后背貼上冰冷的瓷磚,容燁更近一些看他,皺著眉頭說:“我就那么可怕嗎?”
“……”葉落心里在盤算,他要是再靠近一些,她就要叫了。
但容燁就在那時候退了一步,然后他低頭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用手指抹了抹嘴角的血跡拉開門走了出去。
葉落狠狠松了一口氣,她想那個人一定是個瘋子。
等她回到房間的時候,容燁不在了。
她忍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沒忍住問了葉秋實,葉秋實說容燁家里突然有事,走了。
葉落總算放下心來,還是有些忐忑,整晚都心不在焉,葉秋實以為她不舒服,就提前送她回宿舍。
那天晚上葉落都沒有睡好,嘴唇發麻的疼。
她在想下一次看到葉秋實的時候一定要告訴他容燁的事,但刺探了幾次,葉秋實似乎對容燁很鐵了心,總是心不在焉地說:“容燁就是那個樣子,不過最近他安分了很多,大概是心里有人了吧。”
葉落不知道再說什么好,這件事一拖再拖,終于拖到了終結。
容燁主動來找她,保時捷停在畫室門口,葉落和同學走出來的時候嚇了一跳。有同學認識容燁,說那不是京大財經系的容大少爺么,家里開銀行的,可有錢了。
容燁站在車邊抄著手,看到葉落出來站直了身子。
葉落本來想避開他,但容燁追過來,她避無可避,只好轉身面對他說:“你還想干什么,你是要逼我去跟葉秋實說嗎?”
“我來跟你道歉。”容燁打斷她說:“我會自己跟秋實說。”葉落愣了一愣,容燁又說:“他要打要罵我都認了,但這件事,我得跟他說清楚。”
葉落也覺得要說清楚,不然以后擱在心里一定是個結。
“你真的會跟葉秋實說?”
“我約了他在酒店吃飯,”他拉開門說:“不信,你可以給葉秋實打電話確認。”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車。
后來想想,葉落你真是太天真了,那時候打個電話,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么?
但她竟然相信了容燁。
他們在餐廳等了好一會兒,葉秋實也不見人,葉落隱隱覺得不對,打算要走。扶著桌子一起身才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勁,容燁伸出一只手將她攬進懷里,她看到桌上的橙汁,顏色有些不同。
雖然是模糊的,但她還是記得發生了什么。
所有的疼痛都在清醒后襲來,她發現自己躺在酒店的客床上,容燁睡在她身邊。她的身上沒有任何遮擋,她想起幾個小時前這個男人摟著自己,咬痛她脖子的事……
葉落猛然從床上跳了起來,裹走了床單,驚醒了容燁。
“你……對我做了什么?”
她抓著床單的手都在發抖,容燁側身坐起來,嘴角依然是滿不在乎地笑意,他說:“我還以為你葉秋實怎么了?原來他不是你第一個男人,我才是嘛……”
葉落抄起手邊一個臺燈扔過去,容燁側身閃開,臺燈正砸在床頭的墻上,玻璃碎片撒了一床。
容燁拿起掉子啊地上的褲子穿起來,說:“葉秋實一定也很喜歡吧,你的身體,我最了解他……”他轉身看她,“他就喜歡你這樣的。”
葉落瘋了一樣地用桌上的東西朝容燁擲過去,但他只是閃開,她拿起煙灰缸的時候,容燁一手抓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扭住她的腰,低頭就用力地吻她。
葉落想,他要殺了這個男人。
卻就是這個時候,房間的門嘀嘀兩聲,她聽到熟悉的聲音說:“容燁你搞什么,你老爸打了幾十個電話給我說你不見了,你忘了今天早上有面試……”
然后葉秋實怔在那里,他看到的景象曖昧至極。
容燁松開手,葉落差點沒站穩,手里的煙灰缸早就被容燁扔到床上。
“秋實……”葉落想要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要是早點說,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然而葉秋實也沒有等她想好怎么說,一摔門就走了出去,葉落都顧不得自己沒穿衣服,拖著床單就追出去,在走廊上攔住葉秋實說:“你聽我解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葉秋實卻狠狠甩開她說:“我以為你說的是真的,我一直忍讓你,遷就你,可是結果呢。結果你跟其他女人有什么不一樣?容燁他是比我有錢,前途無量,你既然這么喜歡他,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最后一句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葉落第一次看到葉秋實對自己發脾氣,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把自己反鎖在洗手間里,砸碎了鏡子用玻璃劃傷手腕,容燁踢門進來,用毛巾扎住傷口,任她掙扎任她撕咬,還是把她抱出來扔到床上說:“不就是一個葉秋實嗎?他到底那里好,我到底是哪里比不上他!”
“你滾,你給我滾!”葉落用手邊的一切東西朝他扔過去。
容燁走了以后,有好幾天沒有再來找過葉落。
葉落一個人在宿舍洗澡,一遍又一遍,她給葉秋實打電話但是他不接,她去畫室找葉秋實,但他已經連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她攔住他,他只是說:“葉落,我跟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她一個人站在冷風中,覺得渾身都疼。
沒幾天,就有葉秋實跟系花交往的消息,他們又變作天造地設的一對了,不再是葉秋實和葉落了。
葉落的導師找她談了很多次話,他說:“我不是跟你說過有個留學的名額,你怎么這么不上心。你看看你最近交出來的作品,都是什么東西。”
葉落不知道該怎么辦,她整個都像是被撕碎了。
容燁來畫室找她,見到她的時候并不是輕聲細語的討好,而后一腳踢翻了她的畫架說:“葉秋實算是個什么東西,你為了他居然連自己的將來都不顧了!”
葉落舉起一罐顏料扔過去說:“滾。”
這次容燁沒有躲,顏料罐在他額頭擦出長長一道傷口,他任由血流出來,只是說:“我告訴你,我是因為喜歡你,才對你做那樣的事。葉秋實如果也跟我一樣喜歡你,他就應該相信你。”
“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說這種話!都是你,都是你的錯,你有什么臉站在這里跟我說話!你給我滾!”她拿一罐罐昂貴的顏料扔過去,容燁一閃也不閃。
然后他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顏料說:“你就這么討厭我?”
“是,我討厭你!我恨不得殺了你!”
她抓亂自己的頭發,用頭發遮住臉,不想看到他。
抬起頭的時候,容燁已經不見了。葉落看著凌亂的畫室,終于痛快地哭了出來。
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在畫室里畫了整晚,她想起葉秋實說過,將來的百年之后,那大廈會因為她的話而價值不菲。她不能辜負他對自己的期望,她總有一天要對他解釋清楚。
可是他沒有等到那個機會。
葉秋實出國了,她從系主任那里知道葉秋實要去美國接管他父親的畫廊時,她想都沒想就打了一輛車去機場,可是她看到葉秋實的時候,他正站在出境口。
她喊他的名字,他聽見了,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他再也不想見她了。
無論她怎么求他,他就那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葉落心疼的要裂開了,但是葉秋實再也不會心疼她了,她知道她再也沒有機會解釋給葉秋實聽了。
她們真的結束了。
三、你一定是個很好的人吧
容燁幾乎每天都來找她。
她在畫室里,他就在門外等她,她下課去食堂,他就跟在她身后,她下課回宿舍,他就在宿舍樓下等她。他一句話都不說,也不靠的太近,但他就是不放過她。
葉落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她站在畫室門口看著容燁說:“你說喜歡我,到底喜歡我什么?”容燁愣了一愣,葉落說:“不就是這張臉嗎?我現在就毀給你看。”
她拿起手里的瓶子朝著自己的臉上就潑過去,容燁來都來不及阻止。葉落疼得失控地叫出來,但那也比不上她失去葉秋實的痛,容燁把她緊緊抱在懷里,飛車送去醫院。
醫生診斷她的臉被她自己如愿以償的毀得七七八八,更重要的是她的眼角膜損傷嚴重,徹底的失明了。母親哭得不成人樣,父親責罵她昏了頭:“馬上就有出國的機會,導師那么器重你,不就是談個戀愛嘛?用得著鬧成這樣嘛!”
葉落一句話都不說,連哭都不能哭,眼睛疼得讓她痛不欲生。但她也已經不覺得了,她那里還有什么未來,她的一切都隨著葉秋實去了。
醫生說等角膜移植眼睛還是有希望康復,至于臉嘛,就要用皮膚移植了。
她在病房里安靜地等手術,容燁再來看她,已經是好幾天以后。她聽見門響就警覺起來,父母開門并不是這樣的動靜,她說:“容燁,如果是你的話,自己給我滾出去!”
然而門口的人沒有動,容燁站在那里看著臉上蒙滿白布的女子。
“我現在終于知道你有多討厭我了。”他笑了一下說:“葉落,其實也犯不著這樣,你不就是不喜歡我么,我也不是非要跟你在一起,更何況你都弄成這樣了,你以為還有誰愿意看見你啊。”
葉落咬著牙,抄起手邊的杯子砸過去。
大概是沒有砸準,杯子掉在地上碎了。
一切都歸于平靜。
她知道容燁說得對,她變成這樣誰還會愿意看到她,更何況是葉秋實。
她哭得厲害,護士叮囑她不能哭,會哭壞了眼睛。
葉落是第一次知道盲人的世界這么不安全。連摸個杯子都要撞好幾次,身上大大小小淤青退了又來,最厲害的一次被床腳絆倒差點撞到床頭柜。
不是護工及時進來抱住她,她怕是就這樣一頭撞死了。
父母特地給她找來一條導盲犬,葉落第一次覺得人跟動物之間的可以這樣依賴,她因為這段失明,竟然拿體驗了那么多第一次。她第一次跟一只狗說了那么多話。
她說:“你知道嗎?我這輩子從來都沒有這么喜歡過一個人。”
“他叫葉秋實。”
“我們本來說好將來有機會要一起辦畫展的。”
“但是現在再也不可能了……”
說到這里又不經意的會哭起來,有人扶她的胳膊把她拉起來,她拄著盲人棒,手心里被塞進一塊手帕,她說:“謝謝。”擦了擦眼淚,想起來問:“你是……”
“是上次來幫你的那位……護工。”一旁護士小姐解釋道。
那人把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狗狗便順從地依偎過去,好像對那人頗有好感。經過這些日子的陪伴,葉落已經對這只導盲犬十分信任,既然是它信任的人,她當然也不會排斥。
狗狗畢竟不能給她端茶遞水,她在房間里摸索著找杯子的時候,護工就會把杯子遞到她手里,水溫總是剛剛好,是個很細心的人呢,只可惜護士小姐說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她說:“你一定是個很好的人吧?”
“……”對方沉默著。
“像你這么好的人,一定會有很多好姑娘會喜歡你。”
“……”
狗狗過來蹭了蹭她的腿,她笑了一下說:“我現在已經很丑了,再也不會有人愿意看我了。”
這時候她的手被輕輕握住,攤開掌心,那人用溫熱的手指一筆一筆子她手心里寫著:“你很好看。”
她想要笑一笑報答對方的善意,卻不知道為什么就哭了出來。
葉落算是運氣好,皮膚移植手術很順利,六個月后她就得到了合適的角膜,出院沒多久,導師給她安排了新的學習計劃和面試機會。她的容貌已經基本恢復,用薄薄的妝就能遮住。
她怕再遇到容燁,一直在家里畫畫,到萬不得已去見導師的那天,才自回到容燁也已經出國了。
她的那一段青春就這樣過去了。
父母用盡了所有的積蓄給她看病,葉落終于明白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她從導師那里拿過獎學金和入學通知,搭上了去芝加哥的飛機。
她想,她再也不愿意回到這座城市了。
在飛機上,她又哭了起來,眼睛卻再也不那么疼了。
葉落的個人畫展在洛杉磯美術館舉辦,主辦方特地安排她和畫廊老板見面。連葉落自己都不敢相信,那天在地鐵里看到的穿灰色巴寶莉大衣的男人會這樣出現在自己面前。
葉秋實朝她笑了笑說:“好久不見。”
往事如煙,真是如煙,他竟能這樣云淡風輕地同她打招呼了,葉落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但她最后也只是平靜地握他的手,他們商討畫展的細節,結束之后,葉秋實突然問她:“你一個人?”
葉落點點頭,葉秋實像是有些驚訝:“容燁……”
“我跟容燁不可能。”她厭惡地皺起眉頭,攪拌棒差點被她掰斷了。
葉秋實的表情像是更震驚了:“他什么都沒有告訴你?”
葉落回過神來,看向葉秋實說:“告訴我什么?”
葉秋實收起筆記本說:“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葉落還以為葉秋實要帶她去看畫,但結果他把她帶到一個醫院,走到一間病房門口,葉秋實才站住說:“你看到的時候不要太驚訝,最好不要發出聲音。”
葉落有些茫然弟看著葉秋實,他拉開了病房的門。
蒼白的病床上躺著更加蒼白的容燁,他整個人都消瘦下去,像是脫了一層殼一樣。葉落猛吸了一口氣,葉秋實朝他豎起一根手指,而后拉上了病房的門。
“他……生病了?”
“肝癌。”葉秋實放低聲音,說:“你還記得我生日那天帶你去吃飯嗎?他就是那天被確診的。”
葉落想起來了,那一晚容燁一個人沉默著抽煙,抽了好多好多煙。
“容燁自己也說這是報應,是他以前為非作歹的報應,所以查出來的時候他也沒有打算做什么治療,他只是說,要是能在死之前好好喜歡一個人一次就好了。”葉秋實看向我,說:“然后,他遇見你。”
葉落聽見自己的心臟噗的一跳,像是墜入了萬丈懸崖。
隔著玻璃看到那消瘦蒼白的人,那已經儼然不是當年囂張跋扈的容家大少了,他憔悴無力的像一片落葉,連咳嗽起來都那么力不從心。
“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就是容燁他把你給……”葉秋實頓了頓才說:“那天晚上他來找我,他說他時候不多了,遇見一個喜歡的人不容易,他不想放開你,任我打也好罵也好就是殺了他也不要緊,但他都不會放開你。用那種極端的手段是他不對,他怎么都沒想到你性子那么烈,差點把自己都給毀了。”
護士推著推車過來敲了敲門,才走進去說:“要換針了哦。”
容燁點了點頭,目光卻沒有朝護士這里看過來,他的眼睛還是那樣狹長飛揚,只是眼瞳里再也沒有了光。
“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葉落只覺得眼睛有些疼,不禁閉了閉眼睛。
“說是他的角膜的話,你一定不肯要的。”葉秋實凄然笑了笑說:“還有一件事你一定也不知道吧?你毀容之后,我回來看過你。但是我看到容燁坐在你身邊,替你削一只梨子。你知不知道,那個大少爺大從小到大連一杯水都沒有自己倒過,但是他在削梨……”
那個時候,葉落是記得的,坐在草坪上給她削梨的是護士小姐所說的——護工。
那個陪伴了他整整三個月的人,原來竟然是容燁么。
“導盲犬是他從國外高價買來的,你知道現在要給盲人配導盲犬有多不容易,他是怕你知道……所以什么都不敢說。他是怕了你,怕你會再做傻事。”
葉落扶著門框,竟有些體力不支。
葉秋實扶著她的肩膀說:“容燁有一句話是對的,我沒有他那么愛你。我甚至都沒有聽你好好解釋,我還可以答應把你讓給他。而他即使用那么極端的手段,即使讓你恨他,也不想放開你……”
葉落突然覺得眼睛很痛,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葉秋實說:“去看看他吧,時間不多了。”
病房的窗戶開著,葉落輕輕拉上窗紗,床上的人像是察覺到什么,動了動說:“護士小姐,你上個星期不是說我還有一個星期嗎?這都第九天了,你騙我呢吧。”
他笑起來,卻因為虛弱咳嗽起來。
她走過去扶起他拍他背脊,單薄的身子好似一張紙。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你說這會不會有奇跡?”
葉落一瞬間愣在那里,容燁把頭靠在她手臂上,脫力似的問她:“你說,她會不會來看我?”
“……”
“不會吧,她那么討厭我的。”他笑了一下,“不過,我好歹也算是跟她在一起過了,即使她都不知道那是我。但她吃過我削的梨,喝了我倒的水,她還說,我是個好人,會有很多好姑娘喜歡……”
“……”
“可我只要她一個呢。”
“……”
“唉,這真是報應。早知道就不去喜歡什么人了,說不定還能死的安心一點。現在,連死都死得不安心,我好想再抱一抱她。”
“你后悔嗎?”她輕聲問。
“怎么可能,她那么美……”他笑著,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葉落緊了緊手臂,俯身吻他額頭,冰冷的額頭好似沒有溫度。
她想說:“容燁,我來了呢,來看你了呢。”但那被她握著的手卻漸漸脫力,他是聽不到了,但她還是說了,那一刻,她的眼睛里涌出淚水來。
她抬手將他緊緊抱在懷里,哭得心口炸裂。
他竟然從來也沒有后悔過愛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