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福州路上的一條新式里弄,這里的房子大約建于上世紀20、30年代,白墻黑瓦,有一段房子的前院甚至裝飾了翡翠琉璃瓦,甚是驚艷。有些白墻上還掛著鐵鑄的象征了“四個現代化”的裝飾圖案。沿著這條弄堂到底左轉,應該便是要尋的“激烈空間”。從29號后堂穿至前門,昏暗的光線下72家房客殘留的胞漿使這曲折的小路甚不通暢,這短短幾十秒,把你對此地的種種奇想都捏碎,回到上海的擁擠現實里。
“激烈空間”大約是二到三個普通臥室的面積,就硬塞在這樣的市井之地。從5月開幕到現在的“集體主義建筑”是此地的第二個項目。門口,三兩藝術家在抽煙,展廳內用鐵架燒制了大小不等的幾個方形的架子,王海川、丘兆達和石青的幾件作品就復合在這些鐵架內。看展的人不多,展品雖已盡量簡潔,但依舊感覺到很擁擠,互相稍稍有些干擾。
丘兆達是位有建筑院校背景的參與者,他的“女工中心”是本科畢業時的建筑方案。據說這方案的初衷是為“母親”和“姐姐”設計的退休女工生活模型。方案中改造的空間來自上海的楊浦區,從近代開始,這里就一直是中國紡織行業的重鎮,女性則是這個職業的勞動主體。此方案中詳細闡述了楊浦女工的歷史,包括女職工的比例、歷年的年齡分布、年齡結構,以及她們的娛樂、交流、休閑、購物方式、信仰言論等信息的調研匯總,以文字或者符號的方式展現出來。最重要是,在方案里“女工中心”成為記憶的棲息地,針對不同年齡段的女工,丘兆達設計了幾種不同類型的生活版本。相比閱讀方案的枯燥,王海川的“銅元局”要感性很多。王海川是生活和工作在重慶的藝術家,也是少數沒有生活在黃桷坪(黃桷坪曾經是四川美院的所在地,一般畢業后仍在重慶堅持創作的多駐扎于此)的藝術家。他的一個工作現場就是重慶“銅元局”。通過紀錄片,可以了解到銅元局在30年代就被改造成了兵工廠,最盛時有數萬工人。十幾年前,和所有的國有企業改制一樣,經濟制度的轉型和錯位,使這里轉化為激發種種矛盾的“沖突空間”。王海川最初是這段歷史的紀錄者,但慢慢地他把相機發給當地的居民,使他們有意無意開始對原本的生活開始重新審視。紀錄片之外,兩邊墻上展示了幾組被挑選出的當地居民的攝影作品。沒有問過藝術家挑選的標準是什么?這些色調柔和的照片,都是些特別平淡的生活局部,你甚至不能清晰回憶起那些人的臉。而對面的墻上,陳列了上世紀70年代上海官方出版的一些專門謳歌工人精神面貌的攝影作品,那時的工人似乎真是這個國家的主人,個個精神抖擻地參與工作。
石青是空間的東家之一,見到他時,他正在展廳底部的一面墻上,用紙蒙在一張老建筑照片上勾勒著什么。仔細看,這一組老建筑照片都同樣被蒙了紙,藝術家把違章擴建的“浴室”、“衛生間”、“鴿籠”那部分用黑色勾勒出來,并添上幾筆熒光綠。之前就對鐵框內的一些廢的或疊加的空間充滿好奇,以為是裝飾。后來看到桌上對“秘密空間”的介紹,才了解那些“裝飾”算是違章建筑被隱藏擠壓在整個展廳里。
問石青為何取名為激烈空間。他說,“從我們近代的進步史來看,自身推進的方式也主要通過主動斷裂來完成的,除了以革命或其他激進實踐的進行外,這種激烈傳統仍然內化于我們的文化邏輯之中,激烈空間也試圖繼承這個方式,去接納更多的生產關系進入,并組織和發展出相關的藝術實踐。”能感受到他希望一改當代藝術生產中慣常的討論方法和策略,能夠更落地的和社會發生關系。就因為這樣,他們才會選擇這樣的話題、這樣的居民區,選擇在那么小的展廳內放很多桌子和椅子(便于交流討論),選擇在展覽期間邀請藝術家和學者辦免費講座……
但作為觀者,就是因為認同,才會有更多不滿足:展覽如何從美學上去回應話題面對的問題?這樣的展覽或項目與外部世界的拉扯是如何建立的?如果離開藝術家或者策展人對作品的闡述或過度詮釋,不同媒介拼貼或并列的作品本身如何才能夠讓觀眾進入?當然,把這些問題拋給別人的同時,其實也是給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