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出國,容易讓我有自身文化辨識的是食物。當身體極度渴望家里的食物時,最先浮現的常常是一碗打鹵面或者豆兒粥就咸菜。
今年10月去法國開會,雖然經常出門已經能夠盡快適應異國他鄉的生活,但每次喚起想家的念頭都是從食物開始的。食物是有記憶的。
這次的會議餐飲是由會議的所在地—一個小鎮上的社區中心提供的。就我個人的飲食習慣來說,我感覺肉食、甜食偏多,而糧食、蔬菜無論從種類還是數量上都比較少。做農業的人總是會對各個國家的食物感興趣,于是我就問周圍很多法國參會者,面對這樣的飯菜他們覺得是家庭的味道還是飯店的味道?大多數人都回答更像“學校食堂的味道”。看來食物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根本不是單純的“味覺”那么簡單。實際上,每個時期、場所、人群所對應的食物的記憶都是不同的。
上個月,爸媽從保定老家到北京來看我,特意帶來了老家的醬菜,農場很多人都說這醬菜這么咸有什么好吃的。記得從小家里幾乎每頓飯都會熬粥,喝粥的時候總是要就著點醬菜,一大碗熱乎乎的雜糧粥加上一小碟醬菜,這頓飯吃完后立馬覺得渾身舒爽。于是,這醬菜就勾起了我對兒時一家人生活的記憶。其實,因為從小一大家人每天一起吃飯,對于食物的記憶就不僅僅是食物本身的味道,還包括每次吃飯時間發生的故事。因為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爺爺奶奶總喜歡給我開個小灶,爺爺總是把他從外面買來的一些零食塞到我的手里,非常難忘的有酸棗糕和山楂糕,這也使得我直到現在都還是偏愛酸的味道。每天的午飯和晚飯都是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座次都是有區分的,除了因為爺爺的偏愛我總是能和他坐在一起,家里地方小,媽媽和娘娘總是要等有人吃完飯才能上桌子。奶奶喜歡“喝稀的”,實際上就是將各種不同的豆子和谷類混合在一起放在鍋里熬。在我印象中,初中的一次作文是讓寫自己喜歡的一種食物的做法,我就寫的“豆兒粥”,很多同學現在還拿這篇文章開玩笑。從小家庭的飲食文化就讓我懂得吃飯并不是吃得越多越好或者越奢華越好,食物、家庭、親情、友情這些都不斷形成了食物對我們日常生活的影響。
于是,豆兒粥就伴隨著我從小到大,從保定老家走到北京上學,再到創辦分享收獲農場。只要有豆兒粥,就著點咸菜,那味道就已經很舒服。
每次出國,容易讓我有自身文化辨識的是食物。當身體極度渴望家里的食物時,最先浮現的常常是一碗打鹵面或者豆兒粥就咸菜。其他的東西再好吃,也只能是淺嘗輒止,不能連續多吃。
工業技術的引入,讓食物逐漸過渡為了快速食品,人們用于做飯的時間越來越少,更多是吃加工食品或快餐,同時,越來越少的家庭收入分配到食物上——2011年,中國城鎮消費者將他們可支配收入中的36.3%用于食物。10年前,這一數字是38.2%,20年前,這一數字是53.8%,1978年是57.5%。飲食影響了人類社會的構成,到如今,隨著家庭人口的規模減少,特別是大城市三口之家,家庭的飲食文化的傳承或者說傳統知識的教育系統被改變。隨著在食物消費上的降低,在外就餐的增加,我們的飲食文化也在被社會的發展重新建構著。電視上不斷轟炸的美食廣告、大街上滿眼的餐飲廣告牌,以及各種加工食品的無孔不入,無一不在改變著我們心中的食物的印象。我們該吃什么和不該吃什么,經常會聽取很多營養學家的建議,而不再是我們祖輩流傳下來的飲食文化,可飲食真的有那么復雜嗎?
對于我們的孩子,食物留給他們哪些記憶?
石嫣:國家發改委公眾營養與發展中心全國健康家庭聯盟健康傳播大使。國內第一位公費去美國務農的學生,原小毛驢市民農園名譽園長。現為分享收獲CSA項目創始人與負責人。中國社區支持型農業和可持續農業的重要推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