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生活同化

活在英國，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如果你是一個很隨意的人，也并不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看你是想怎樣活。

好像我的朋友的朋友，來英國三年，打了旗號過來讀ACCA，他的英文很有進步，反正到哪里他都不會憷頭交流，不過他的英文絕對不是從語言學校得來的。從他來這里，就在KFC（肯德基）打工，他的語言能力就提高自那里。我從沒見過他去上過課，每周五天的KFC，已經讓他沒了精力讀書。他是一個克勤克儉的人，連年下來，存了些錢，于是返中國，終于同他的未婚妻結了婚，然而，當老婆想申請來團聚，去被無情拒簽。這已是第二次悲劇，第一次更慘，已經飛了十多個小時來了英國，到了英國海關，竟以有“移民傾向”為由遣送回國，兩人在機場真正上演了一出淚眼汪汪，生死離別的話劇，那真是“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我同他相處兩年，眼睜睜看到他兩年來在英國的生活，現在他又找到一份中餐館的工作，做工做到我同他住一個屋檐下卻常常見不到面。他倒也滿足，能賺些錢，想九月份再回國看老婆。讀ACCA，相信只是云里霧里的事情了。可能他的故事也代表了其他來英國的中國人，只要在這里有份工，不管做什么，是餓不死人的，何況賺的是硬通的英鎊。至于住處，只要不太挑剔，正常的廚房、衛生間都能提供，舒服不能追求，但是住起來倒也方便，天天做工，回來不就是想睡覺了嗎？我不知道這樣的生活他要持續多久，中餐館能否給他辦“工簽”是個未知數。

我的生活可能又代表了另一些人。碩士讀完了，嘗試過在這里找工作，人家滿意我的學歷和工作經驗，但是一提到辦“work permit（工作簽證）”便全都退縮了，幾次下來，搞到自己心灰意冷。在Starbucks（星巴克）打工兩年，做到領班，但因為是學生簽證，是再也不可能往上升職了，而拿Master（碩士）的學位，在咖啡店做工，的確有些屈才，但是因為喜歡喝咖啡，又喜歡做咖啡，Starbucks的工作環境隨意、開心，最得意的是每次都有些常客來店里一邊看我整卡布奇諾或摩卡，一邊和我聊天。這里的福利也還不錯，每個員工都在公司有股份，年底的時候有一筆小小的獎金。

去年年底突然異想天開，想要自己做點什么。我做工的Starbucks，游客眾多，尤其是夏天，這里很愜意，很熱鬧，附近有幾家小亭子，售賣一些不同地方的小東西：印度首飾、英國的T恤、非洲的拖鞋和花花綠綠的服飾……跟攤主混得很熟了，他們說生意能做得不錯，因為這里游客多，周圍又是辦公樓。天天看著，突然就有想法了。趁著九月份回家，跟家里商量，想自己也租個亭子，爸媽有些擔心我自己一個人在這邊能不能擔起來。其實我倒是從來沒有擔心過自己的能力，也是膽子比較大吧，找到一個可信任的合伙人從北京給我出貨，就做起來了。一直相信自己的品位，所以要合伙人給我進絲綢的東西，貨品以我的名字從國內有郵寄過來，逃了英國的關稅，知道這是不好的，可是我是小本經營，不敢走大的。圣誕節的時候，生意很好，一天的收入遠超過了在Starbucks做工。我的小店就在Starbucks門外，熟人都說我很精，守著一個地方打著兩份工，還時時可以有咖啡喝。這一點，太不同于國內了。只要我做足了我的班，我的經理是不介意我有自己的生意的。

自己已經渡過了在這里找工作的辛苦，在Starbucks做工，有一份穩定的收入，做得開心；給自己做，要操心從中國進貨和銷貨，圣誕節后生意冷淡曾經有過賠錢的記錄。但是現在也熬過來了，夏天要到了，生意就好做些。

在英國開三年，有的時候會覺得待夠了，什么都不是自己的，房子，工作，都是臨時的，行李箱就在房間里擺著，好像總提醒著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要搬家；這種感覺，不單是我，身邊的朋友幾乎都有同感，每次湊在一塊兒就想起國內這也好，那也好，有吃、有玩、有家人。這里是吃的簡單悶得無聊，天氣要命得一塌糊涂，可是又沒有誰真的想就回去了，其實，是在這里待習慣了，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種氣氛是和國內不一樣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比較直接和簡單，沒有太多的繞圈子，“對不起”和“謝謝”不離口，走在大街上不認識的人們見了都會互相報以一個微笑，每天見面說得最多的是How are you doing（你好嗎？），公車或地鐵里再擁擠，大家還能保持者一點點謙讓，公眾場合里講話細聲細語……點點滴滴的這些小事，讓我們慢慢地潛移默化了。再接著，考慮事情的思維方式也被同化了，中國式的思維漸漸地國際化。倫敦實際上就是一個國際化城市，看得到越來越多的中國女孩子身邊有一個黃發、綠眼或是灰眼睛男朋友，不一定是英國人，西班牙人、法國人、希臘人都有可能。上次去York（約克郡），令我們驚訝卻驕傲的是很多外國女孩都以有中國男朋友為榮，看到她們小鳥般偎走在我們同胞身邊，覺得“呵，我們的男同胞真爭氣！”

三年的時間，剛剛找到點融進英國的感覺，可能是在倫敦待了兩年多的原因，假如有誰來英國，待上一年就跑了，或是沒在倫敦生活上半年一年，那就等于沒來英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