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站住！

你有艾滋病嗎？

那天下午，人事部經理Peter挺著他的大肚子來店里，先把領班叫去唧唧呱呱談了半天。還不時地看我幾眼。我做著手里的Bagel（美國的一種空心圓圈面包），心里打著小算盤：來這一個多月，雖然本小姐浪費了很多做錯的Bagel，不過我是初學乍練啊，而且我現在做得也不錯了，領班都說我學得快呢，不應該是我出問題了吧？

“Crystal（水晶），等你做完這個，來一下。”啊，真的沖我來的？心里“咯噔”一下子，臉上竟然還擠出了笑容來應答。我奔到Peter跟前，小心地不碰到他的大肚子，他笑嘻嘻地問我：“這一個月感覺還好嗎？”臉上有笑容，應該不是太壞的事。我也還了他一笑：“很好啊，學了很多東西。”“聽說了，你做的還不錯……”笑容依舊，我心里又放松了一點。“你的手指前兩天是不是切破了？”他的眼睛盯著我的手。“是，那天中午太忙嘛，包裝的時候，一著急就切了中指了，不過現在好了，你看。”我伸出手指，他很仔細地看那個小得找不到疤痕的刀口。不用這么緊張我吧，算我工傷？我在心里琢磨。“Crystal，你還記得是給哪個客人做的嗎？公司接到客人的投訴你的信了，我親愛的。”“投訴我？為什么？”我被嚇壞了。“客人說她回去后看見包裝紙上有血跡，她記得是你那天給做的Bagel。”原來不是關心我的傷口，我是被人家投訴切了手指。天啊，有沒有公理啦！“那現在怎么辦呢？”“她來公司要求你去醫院做檢查。”“啊，檢查，什么檢查？肝炎？肺炎？”我瞪大了眼睛。“艾滋病檢查，親愛的。”“艾滋病？她瘋了嗎？她什么意思，認為我是艾滋病人嗎？Peter，你知道我們工作時切手是經常的事情。”“不，不，Crystal，冷靜些，別著急，公司相信你是沒問題的，可是既然客人提出這樣的要求，公司就必須要這樣做。只是去做個小檢查，證明你是正常的，拿給客人看就好了，拜托！”我的臉已經拉長到地了，感覺荒謬至極，可我能怎么樣？我只是才來一個月的小工人：“好吧，我去！”

附近有一個診所，一路上，我都沒有再講話，我不高興，敢怒不敢言，只能給他看——我不開心！醫生聽說我們要做HIV檢查，只是例行問問為什么做HIV檢查，然后消毒、下針管、抽血，三分鐘搞定。告訴我到外面坐著等會，馬上結果就出來，臨了還安慰：“別擔心，不會有問題的。”“我才不擔心呢，我又沒病。”我自己嘟囔著。

“恭喜，很正常。”醫生拿著結果出來，我站在原地看著Peter“蹭”地躥到醫生面前：“結果怎么樣？”“她很正常，血液一點兒問題都沒有。”醫生回答。我接過報告，那上面寫的很簡單——化驗結果：陰性。Peter看著報告，臉笑得跟開花饅頭一樣：“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沒事的，可以給我一份復印件嗎。我拿去給客人。我們現在沒事了！“

我可不開心，我窩著一肚子火！假如在中國，有誰敢這樣對我？可是，在這里，不是我的國，不是我的家，我能做什么？我只能是阿Q，對自己說：“學寧啊，你幸運吧，多少中國人在倫敦有你這樣的待遇，公司出錢請你做身體檢查，自己偷著笑去吧！”

闖進“星巴克”

其實很早就注意到London bridge station（倫敦橋火車站）對面有一個Starbucks（星巴克），店面很小，但每天游客如織，附近又有很多寫字樓，總是能看見衣冠楚楚的英國男女坐在那里喝咖啡。

自從辭了上一份工作后，我就又處于無業狀態，朋友告訴我想進星巴克做工挺難的，但是我現在已經是魚死網破，無處可去，干脆就去試一下。

“請問你這里有空缺嗎？”又重溫了三個月前問過無數遍的話，但是這次內心很堅定——我要進Starbucks做工。填表，轉天就收到了面試通知。面試時，又再次坐在了星巴克，那里的人很好，告訴我經理Julia馬上就來，問我要喝點什么嗎？我想都沒想：“Cappuccino（卡布奇諾），謝謝。”說完，鼻子竟然一酸。Julia年紀很輕，她拿著我的表格，自己端著一杯黑咖啡，就坐在了我面前。“Crystal（水晶），嗯，很好聽的名字，好吧，告訴我為什么想來這里做工呢？”“因為喜歡喝星巴克的咖啡，因為喜歡這里的氣氛，還有因為我需要一份工作。”第一次的面試，就這樣輕輕松松結束了。轉天下午，我又回到這里，還是一杯卡布奇諾，卻被問了將近一個小時。結束的時候，她問我：“Crystal，如果你在這里得不到這份工作，你會怎么樣呢？”我回答她：“倫敦有上百家星巴克，我可能會一家一家問吧，我想總有一家能接受我。”“你這樣確定嗎？”她反問我。“是啊，有的時候，我對自己想做的事情是很自信、很固執的。”“那好吧，明天過來試工吧，三個小時，不過，是沒有工資的。”

三個小時很快過去，我們又面對面坐了下來，Julia說：“我決定給你這份工作，我可以保證，你會做得很出色，因為我感覺到你對Starbucks有一種很深的感情，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什么，但是我能確定。”

穿上黑衣黑褲，戴上Starbucks的綠色圍裙，真正進入工作角色，才知道我其實是個咖啡“白癡”，十幾種咖啡，不同味道，來自非洲拉丁美洲還有亞洲不同產地，我常常搞混了，分辨不出。那些星巴克的特色小點心竟然也有二十多種，Julia說我必須要在一個星期內記住所有點心的名字和擺放位置，加上三明治，Panini（一種意大利式三明治），還有那些Jucy water（果汁水），天啊，我都快暈了。沒有辦法，為了能記住所有東西的名字，我做了個小本子，一樣一樣抄下來，回家去背，小點心的擺放，我干脆畫了個圖。所有咖啡的制作，我也是一樣一樣記下來。即使這樣，也還出錯不斷。

上班的第三天，Julia安排我上銀臺，我好緊張，生怕收錯了了客人的錢，又怕給客人點錯了咖啡。第一天，我的手都哆嗦了，聽自己跟客人講話也好像帶著顫音。

一路做下來，雖然磕磕絆絆、跌跌撞撞，但是我很開心，所有的同事都喜歡我，只要不影響服務，工作時間可以在客人面前相互開開玩笑。我的英文水平也突飛猛進，因為每天沒有人跟我講中文。只要一想到去做工，心里就充滿了喜悅，那些熟客說：“Crystal，你是星巴克的一只火鳥，熱情、積極、美麗。”

每天上下班，走在倫敦的街道上，我常常會放慢腳步，看看我的周圍，看那些人高馬大的歐洲人，看雄偉的建筑，看從身邊駛過的車輛，看頭頂上的白云……這里是英國，這里是倫敦，我每天和倫敦一起呼吸，一起看日升日落，我一個普通的中國女孩，我在這里站穩了，站住了，我沒有趴下，我沒有給中國人丟臉，我很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