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拍片：建立共同的工作標準很重要

Q：剛開始做《分手合約》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后面票房如此成功？

A：不敢想，2011年我們正式在公司內部立項之前，中國愛情題材電影票房最高的也就是《失戀33天》、《將愛》，但這些案例有特殊性，除此之外大部分都是幾千萬。我們也不是因為《失戀33天》的高票房而選擇了這個類型，《失戀33天》雖然票房很高，但在韓國導演看來不符合慣常類型片的結構，他們會好奇中國觀眾為什么會喜歡。我們選擇愛情片，因為在中國這是容易去嘗試的類型，不涉及到審批和其他局限。對CJ來講這是第一次拍合拍片，絕癥題材并不新鮮，有些脫離現實背景，更像個童話，坦率說劇本是有些硬傷的，但是它的類型化做得很充分，這是它成功的主要原因。另外，電影主流觀眾群更加年輕化、銀幕數的增加等等因素，讓這類題材有了更大的市場空間。

Q：《分手合約》是CJ第一部自主開發的中韓合拍片，中韓團隊在合作過程中怎樣磨合？

A：首先《分手合約》是一部制片人中心制的電影。作為制片人，我認為首要是讓中韓團隊中間建立一個統一的工作標準和工作流程。所謂工作標準是對工作目標和工作完成質量的確立。因為兩國工作人員的文化、審美的差異，為了加深彼此的理解，我們采取的方式是找參考影片。通過參考影片的類似場景或橋段，更直觀地表達自己對劇本的意見以及制作的想法，通過這個過程不斷加深彼此的了解。《分手合約》導演本身是韓國東國大學教編劇的老師，在剛開始合作時他跟中國編劇交流會先考慮劇本的結構，這可能是他工作的習慣。好萊塢電影更強調結構，中國的編劇可能更強調個人情感的表達，他們在工作的步驟上是不合拍的。當遇到分歧時，我所能做的就是平衡，把雙方引向共同的方向。

Q：《分手合約》以前，中韓合拍片成功案例很少。你覺得《危險關系》這樣的合拍片觀眾為什么沒有買賬？

A：我沒有參與其中，很難說得明晰。作為一個旁觀者，我覺得可能主要是制片公司項目定位問題，《危險》是翻拍自法國，韓國拍了然后到中國，韓國和法國其實都很大程度以情色為賣點，但是情色在中國是不可以的，然后將這三個人的情感關系放到舊上海灘的時候，劇本抽空了歷史背景，觀眾對人物缺乏認同感，同時也沒有其他的刺激點，那么電影的賣點就不那么明確了。

Q：中韓雙方合作過程中存在哪些問題？

A：我自己的體會，《分手合約》之前做中韓合拍的公司挺多的，但是我覺得大部分公司在溝通上都存在問題。導致這種問題的很大一個原因，是雙方對彼此的不了解，在一起合作時資源沒有很好地互補，造成很多矛盾。文化差異可以部分用技術來彌補，但是相互之間不了解，導演不知道公司的優勢資源是什么，不了解公司對項目的定位和目標，公司不知道這個導演的風格、創作習慣、優勢和短板，這樣大家就沒有辦法達成共識。

Q：這種不了解具體體現在哪些方面？

A：舉個例子，我今年1月份去韓國見到一位導演，他曾是韓國電影大鐘獎的最佳導演，他說的話非常有代表性。他通過參加韓國電影振興委員會的推介會來到中國，有很多制片公司找他，給他的全是愛情喜劇。他覺得，你們不了解我。因為他過往的作品，大都是比較嚴肅的劇情片。然后他說，OK，你們不了解我，拍愛情喜劇也可以，但是拿到的東西讓他覺得找不到新鮮的點和創作動力。還有一位導演說，中國的投資人慕名到韓國找到他說，現在12月，我想明年四月開拍一部電影，拍什么你決定……像他們那樣的導演很清楚知道來中國可以掙錢，但是他們也不會純粹為了掙錢就來，還是有一些堅守。他們都還是很珍惜每個拍片的機會，不是為錢，而是要有創作的意義。

Q：據說在中韓合作里面，不歡而散的居多，你覺得問題出在哪里？

A：我覺得雙方都有問題，大家沒有共同的工作標準，可能有的韓國團隊來就為掙錢，不負責任，有的中國公司可能就是找你來干活，我說什么就是什么，缺乏尊重，尤其是遇到困難的時候，雙方不能保持理解和克制。《分手合約》沒有發生這樣的情況，我們盡量充分聽取主創們在創作中的意見和建議，運用有效的方式溝通細節。在不斷的溝通中，包括攝影燈光導演組、國內的工作團隊，我能感覺到他們對這個劇本、創作方向的理解程度。因為有了統一的標準和工作流程，我們的拍攝非常順利，彭于晏和白百何他們不止一次在采訪中說團隊很專業，這是他們拍戲生涯中拍得最舒服的一部作品。

Q： 《分手合約》的成功會促使更多韓國電影人愿意來中國拍電影嗎？

A：他們對這個市場是好奇的，《分手合約》是1.92億票房，在韓國差不多相當于500多萬人次觀影。在他們看來，對于這樣類型的電影這已經是一個很大的票房數字了，而且這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他們以前是不了解這個市場，但是在《分手合約》成功后，更多的導演開始關注它或者覺得已經有了來中國的可能性。

Q：有一種聲音說，來中國拍電影的韓國導演多是在韓國市場已經過氣的。

A：韓國電影圈也有那樣的聲音，說在韓國沒有電影拍的才會來中國拍電影，有這樣的情況，但不絕對。在韓國過氣了并不代表技術不好，因為在韓國拍電影太難了，每年就只有100多部，競爭非常激烈，每年還有新導演出來。在韓國，導演不可能像在中國這樣每年拍一部，最快兩年拍一部就已經不錯了，有的要三年四年。另一方面，好的導演不是不愿意來，他對市場是好奇的，但是他也想知道我來拍什么。他們也怕，因為有可能拍砸了就回不去了。但你來溝通他會很開放。韓國還在線上的導演，他們并沒有刻意說我為中國去準備一部電影，這樣的情況還比較少。當他不了解市場的時候，他也不知道你們需要什么樣的東西。

Q：CJ能給中韓合拍項目提供哪些優勢資源？

A：CJ愿意將更多的韓國優秀資源引入中國，和本地好的資源相結合。作為亞洲最大的一家電影公司，CJ在韓國掌握了很好的核心資源，因為CJ在韓國的市場地位，我們非常容易接觸到韓國最好的演員、編劇、導演、燈光、攝影、后期等等核心優勢資源。CJ的長處是成熟的類型片經驗，這也是中國市場最缺乏的東西。

Q：公司在合拍片方面目前對哪些人才需求量比較大？

A：跟所有電影公司都一樣，缺的是創意，劇本策劃、編劇、導演等等。特別缺既懂中國電影又懂韓國電影的人才。有的韓國年輕的電影人其實很有想法，但是他不了解中國，有想法，如果完全脫離了中國市場也很難實施。

Q：在藝人合作方面有什么考量？比如用韓國藝人來演中國故事會不會擔心不接地氣？

A：我覺得中國有些公司的想法是這個人現在紅，我砸錢讓你來演，其實藝人一定很不舒服，讓他演一個中國人，他不了解這個背景怎么演也不像中國人，尤其是如果還配音那完全是另一個人，所以要找韓國藝人是要找真正適合他的角色。角色設定上，首先要相信這個角色，而不是隨便一個什么電影就找韓國演員來，不是紅的韓國演員來就能解決電影根本的問題。

Q：你們在確定項目之前如何做劇本調研？

A：我們會邀請非從業人員的普通觀眾做調查問卷，我們的問卷是非常專業和細致的，問題涵蓋劇本的方方面面。最主要的是我們還有一個數據庫，我們會對劇本分場打分，形成一個曲線圖，用這個曲線去比對同類型的成功案例和不成功案例。其實我們當時在做市場調查的時候至少80% 的人是不喜歡絕癥的，但事實上很多人是一邊說狗血一邊哭。這就是類型片的特點。形成曲線圖并不難，重要的是可比較的數據庫，這是CJ的優勢。

Q：接下來公司有什么拍攝計劃，還想繼續做愛情片嗎？

A：《分手合約》的成功，加速和加大了公司對中國市場的投入，接下來也會有不同類型的電影開機拍攝。我個人暫時不想再做愛情片了，《分手合約》之后有人問我要不要做2，我就說沒有興趣了。我覺得去年一年童話類型的電影已經很多了，《北京遇上西雅圖》、《小時代》、《被偷走的那幾年》……愛情電影不容易拍，因為它看似門檻低，年輕漂亮講你情我愛的就是愛情電影，但是你要想拍好拍出彩其實很不容易。中國觀眾不挑剔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滿足，我個人會想做更多元的類型，比如懸疑、動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