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譯 我曾認為演戲就是“下三濫”

正所謂“窮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2月15日這天，廖凡在柏林電影節拿下金熊影帝，傳媒各界做如是反應。那一天影視圈更是沸騰，導演高群書寫了一條微博，列舉他認為同樣有實力的好演員，張譯也位列其上。

可見，張譯和廖凡在某些認知里同屬實力一派，只是他比廖凡得到的機會更早。

假設沒有“史今”在一段時間內作為張譯的識別符號，他也是一張令觀眾熟悉卻又面目模糊的臉。但“史今”令人矚目，替他檢驗了人情冷暖，也驗證了作為演員出色的一面，并且有了挑戲權利。之后張譯幾乎沒演過配角，更別說為襯托主角偉光正形象的反角。他出沒在蘭小龍那些鐵血男兒的故事里，接連演了《我的團長我的團》、《生死線》、《好家伙》；他也開拓和嘗試不同戲路，年代正劇《北風那個吹》、都市言情《北京愛情故事》、輕喜劇《辣媽正傳》等，大銀幕亦有突破之作《匹夫》。

作為演員，張譯果實累累。然而，誰能日日紅？這是懸在所有紅過或正紅著的人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到底，一個演員的長尾效應如何保持？

誰也不知道，因此才叫戲夢人生。如果可以規劃，張譯不會在戰友文工團坐足十年冷板凳，團里排演話劇《士兵突擊》，他連袁朗的B角都拿不到。他做他的小場記，因此與蘭曉龍的交流密切起來，這是他后來得到“史今”的因，又因此因，才結出眾多角色的果。

這次拍攝采訪，看得出張譯十分珍惜自己的羽毛。他的每個應對，都經過深思熟慮，聽起來邏輯嚴謹，像一場綿密的細雨，溫和柔軟，卻不知不覺中令人濕了衣衫。他也有幾分清傲，像是與他骨子里的文人氣相得益彰，偶爾陷入短暫沉默時，你若迫不急待開始下一個問題，就等于自動放棄上一回合的完善回復。

最初這種交流并不能令彼此愉快，直到史航和美女編劇楊薇薇的到來，他起身跟兩位好友打招呼，氣氛才活絡起來。他聊交友往事，聊他的貓，也隱諱透露與心儀的姑娘在相處……在主題拍攝中，張譯往鏡頭前一站，這才真正綻放出作為演員打動人心的一面。

張譯曾自我評價性格孤僻，在生活中有些自閉。但對一個人例外，這個人是蘭曉龍，他說是他最信賴的朋友，他說什么在他聽來都是真理。然后他又補充：“能跟他在辯論中不倒下的只有史航，他們倆是棋逢對手?！?/p>

1997年，張譯和蘭曉龍是同一年進入部隊。蘭曉龍一進來是軍官，而張譯是學員。他聽過蘭曉龍，也見過，還琢磨此人長成這副樣子也能當編?。看蟾旁趯W員第四年快結束時，蘭曉龍寫了一個話劇劇本，想找跟他年齡相近的學員提提意見。當時學員們怕說錯話，也不知道蘭曉龍的目的是什么，都很戒備，只有張譯肆無忌憚地跟他溝通。

通過那次談話，他們發現了彼此共同的興趣。后來蘭曉龍經常邀他去家里看書、看電影、討論，也積極鼓勵他做編劇。

有一次，張譯得到一個好題材，并且去體驗了生活，興高采烈地寫了兩個月，然后信心滿滿地去找蘭曉龍，結果他敲開門后，看到一張陌生的面孔，一個長得像熊貓一樣的人，相當不見外地招呼他進來，這個人就是史航。

“他們倆一塊兒看我寫的東西，看完以后沉默了一下。后來蘭曉龍說，你這寫得根本不是話劇大綱。那個長得像熊貓一樣的人比較善良，覺得這樣太傷害我，就說‘我覺得題目起得很好’。”

然后，蘭曉龍和史航煞有介事地針對他的東西討論，出主意想辦法，一直噴了兩個多小時，張譯卻一句嘴也插不上。

那個像熊貓一樣熱情的人此后多年不見。因為那之后，張譯說自己像躲鬼一樣躲著蘭曉龍，甚至在樓道里聽到他的聲音，都要退回去，一直躲了將近六年。

“不是因為他們的否定，而是我知識的累積程度不足以跟他們對話，這讓我尷尬。想跟人家做朋友，卻連人家講話都聽不懂，還有什么資格，這是我痛苦的地方。”

這段往事在史航回憶起來，卻成了另一個版本。

他說張譯比較雞賊，不僅記著一切，還以專欄的形式寫出來，將畫面固化了。

“那時候我和蘭曉龍寫《射雕》，我在他家住了半年，我們兩臺電腦，一個打游戲，一個寫劇本，他打游戲我寫，我寫時他打，總之不能閑著。這時張譯來了，說帶了個劇本。其實我倆對他的劇本不感興趣，就想找個事偷懶，于是拿他的劇本一頓說，說著說著他覺得自己被淡忘了。后來有六年沒聯系，再見已經是《士兵突擊》后。我覺得這個人很貧，又看了他的專欄，寫得很好，我們也都喜歡貓?！笔泛秸f。

問張譯，“之后你就更努力提升自己？”

“那時候太鉆牛角尖兒了，臉皮又薄，聽不懂就問嘛，多聽聽不就好了。但我就是把自己逼得挺狠，好累啊！現在才不會這么累呢！我對友情從未有過預期，他們是我一生的好朋友，這就夠了?！?/p>

“其實有時蠻想回到那個時候，給了我太多空間和時間去讀書、看電影，現在感覺都要荒廢了，好懷念那個時候。”

Q：有沒有想過自己不做演員做什么？

A：我想過，但是從來沒有答案。最有可能大概是，考一考哪個城市的電臺，當個主播。

Q：你現在還愛播音嗎？

A：淡了很多。那是14歲到25歲的愛好，離這個愛好的結束點都已經過去十年了。這期間我不斷到電臺錄廣播劇、參與配音，已經把癮頭過掉了。

Q：演戲的癮是怎么勾起來的？

A：演戲其實也沒什么癮。初學的時候不僅不喜歡甚至反感厭惡，這個行業在我的世界觀上是無法接受的，有打破底線的東西，讓我很多時候覺得沒臉見人。我曾經覺得演員就是下三濫，要趴在地上學猩猩、學傻子。直到有一次我去看話劇看哭了，才知道這個行業可以通過這樣的創作讓人心動，直達靈魂，它比做播音員能創造出來的東西有意思的多，那個時候開始喜歡這個職業。

Q：現在選角色的空間很大，你會開什么條件？

A：電視劇這一塊，反面角色不太想沾，他會讓缺乏判斷力的年輕觀眾不喜歡，會對形象有影響，也會導致市場價值降低。但反面角色又特別展示演技，真是反諷的一個事兒。

Q：演了這么多角色，達到自己的要求了嗎？

A：沒有，還沒有那么自如。

Q：自如了會如何？

A：自如可能是個理想的、烏托邦的境界。我觀察了一下國內外，好的演員可能到老都在跟自己較勁，跟角色較勁，沒有達到一個自如的狀態，除非你降低標準，只把演戲看做謀生的手段，但是我們的職業道德要求我不能只當成謀生手段。

Q：走到今天，你覺得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A：我從未規劃過生活，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出現問題解決問題，沒有問題就享受生活和工作?，F在是生活的時間越來越少，我已經很久沒踏踏實實一覺睡到自然醒。我很少旅行，只有過一次旅行是被朋友逼的，去一個海島上，大概四五天的時間。所以一個徹底放松的狀態這些年來都沒有過了，但是相對充實，而且有緊迫感。

Q：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有什么新計劃？

A：拍戲。出書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實習生陶濤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