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力：無國界的游蕩者

第一次接觸貓力的窮游故事時，她已經在網絡走紅。當然貓力的走紅泰半是因為她的無國界游蕩，另一部分跟她的“美顏大胸，不怕臟不怕死，談論屎尿屁性愛和閱讀吃飯一樣脫口而出”的美貌精怪形象也相關。這個窮游的神經質女生，只擔心一件事——“死之前還沒把這個世界看完”。

不出發，永遠不知道能走多遠

貓力說，23歲之前自己一直是一個乖乖女，每天面對著學習課業，父親對她教養甚嚴，規定放學后一個小時內回家，不準戀愛不準穿短裙，甚至到初中仍不許一個人過馬路，信守著“棍棒底下出孝子”和“考不上大學就是下三濫”的言論。但她并不是一塊讀書的料，因為13歲時父親同她講“只要你大學畢業，我就放手，你想干嘛就干嘛！”這句話，憋足了氣，考上大學。而所有闖世界的“野心”也在大學時期醞釀。看《摩托車日記》、《逍遙騎士》等公路電影，尤其是讀到一篇《放大你的格局，人的一輩子要有一次壯游》的文章，她開始意識到：有一種旅行，方法很貧窮，卻可以改變人的一生。這即是Grand Tour（壯游），是十六世紀末，歐洲貴族和上層階級子弟受到《科里阿爾在法國、意大利等地五個月的倉促之旅》影響，流行在學業結束后與家庭教師或仆人花將近三年的時間到歐陸城市的旅行方式，后來演變為畢業旅行。類似The Gap Year（間隔年）的概念其實早在十九世紀也便有了，歐洲很多畢業生在工作前都會藉由出國壯游來完成成人禮。到如今，壯游仍是西方國家教育中重要的環節，但在中國已經失落（早期司馬遷、唐玄奘和1930年代第一位以雙腳徒步、騎車完成環球的潘德民都可算作壯游者）。這是題外話。

貓力的第一次自助旅行，是在大四畢業時，和閨蜜兩個人去了越南，十四天。畢業之后，她似乎一直保持在旅途狀態中，2011年7月去了青海；9月同一對臺灣夫婦去了印度；11月去了海南，在海南的一個選秀節目中當制片助理。2012年春節去泰國清邁；4月的時候做一檔“沖刺中國”真人秀節目的攝影助理，順便跑了十個城市；5月為淘寶服裝品牌做模特，免費走了一趟滇藏線，索性趁機自費從拉薩到了尼泊爾。畢業后的狀態，全然不是她父親所期待的那樣規規矩矩按著既定的安排走，但對貓力來說，她以不穩定的工作來賺取零散的酬勞和免費的旅行，很滿足。

貓力說，說服父母讓自己出門旅行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欺騙他們，而是證明給他們看，你有獨自旅行的能力，旅行能讓你感到開心，讓你成長，拓展你的視野，幫你找到你真正想要的東西。”她并不是鼓勵每一個人都像她一樣，不工作，胡亂跑，“每個人都有自己眼下該做的事兒，你可以完成這些事兒后再出發。其實，何時看這個世界都不晚，旅行不只是青春的特權，美好的風景永遠會在那個地方等你。”

貓力本以為這樣的生活旅行的狀態會一直持續下去，或者在一年后頂不住父親的壓力而妥協，去正經工作，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長途旅行計劃打破。

2012年3月，貓力看到網絡上有從澳門飛清邁的促銷機票，票價含稅368元人民幣，遂毫不猶豫地訂了11月24日的兩張打折機票，預備和男友一起出游。貓力不知道這次的長途旅行究竟需要多少錢，存款是否足夠，但是之前的旅行經驗告訴她：“錢不是問題，很多時候你出門了反而會有更多的賺錢機會。”不得不說，在這一點上，貓力是有天分的。

貓力在上小學的時候，便懂得向同學販賣從香港帶回來的漂亮文具、卡通貼紙，或出租大陸尚未出版的漫畫；初中時期，和學校小賣部老板合作，預訂冰鎮碳酸飲料賣給夏天上完體育課的同學；高中開始在ebay、淘寶販賣閑置衣物；在大學做兼職模特，經營“格格屋”……賺錢史的精彩程度若是寫起來，應該不會比旅行經歷遜色。后來她每每被人問起“你的旅費從哪里來？”，她的答案是“自力更生”，因為她確實是個天生的商人。

但長途旅行畢竟不同于之前的短期旅行，不僅僅是經費，同時更關鍵的是要搞定家里。最后貓力搞定了父母，再搞定男友瘦肉，并且和他一同上路，一路亂步穿越泰國、老撾、柬埔寨、越南、斯里蘭卡、印度，寫下這一本《貓力亂步》，“把前25年要說的話都掏空了的一本書”。

這是最美的時光

這不是一本旅行攻略書，《貓力亂步》只是記錄了貓力和瘦肉亂步窮游的故事，如果你要說它是“快餐文化廁所讀物”，其實有何不可呢？旅行本該是沒有定義的，又哪里來那么多的景點和攻略？我們所謂的“旅行”的概念被美化、被僵化，變成一種固定的途徑和方式，但我們本可以自行走出一片風景。這樣的意義，貓力是在這樣的行走中才慢慢明白。

旅行的意義在哪里？其實問再多也無用，你只要走出去。貓力說，“我相信每個人想‘走出去’，都有他們的目的和期待，但是真正走出去了，又可能什么都沒得到，或者跟想象中相差十萬八千里。旅行跟人生有點像，不停思考是必須的，但是狀態要越單純越好，不要賦予太多意義，只要記住自己想要的，并堅持自己。”貓力這段很私人的真實有趣的經歷其實蘊含了足夠的正能量。當然，貓力還是很貼心并且用實踐性的經驗告訴你一些從未被告知卻必備的貼士，比如“旅行中那些難以啟齒的女性問題”——野外如廁如何選擇地點、地質，旅途撞上“大姨媽”的窘境怎么辦，旅途中的女性保養和化妝術，等等。嗯，“沒有惡趣味，不足以談人生”。

在《革命前夕的摩托車日記》中，寫到格瓦拉“旅行，不是為了像一般游客那樣，尋找景色怡人的地方拍照留念，而是為了在沿途的每一個拐彎處體驗民生疾苦，并探尋這些疾苦的源頭。他的旅行是一種社會考察。”和格瓦拉的壯游相比，貓力的壯游自然輕松許多，但她同樣不想只是通過風景來了解這些城市。所以，他們在清邁，會坐三個小時的公車繞著盤山公路去Pai縣，然后騎著摩托車，冒著暴雨行走未開發的山路去尋找“傳說中”的瀑布；會住在泰北螞蟻傾襲的吊腳樓里；也因為沒有摩托車駕照而進警察局；在柬埔寨坐“竹火車”；在吳哥窟分開旅行的別樣情緒；在斯里蘭卡高爾住宿，儼然成了“少年Pi”，因為住處周圍也有各類動物和你一起生活，猴子會偷看你洗澡，也會偷走你的內衣褲……可是，旅行的真正意義也才在亂步中顯影。

貓力記得有一次在伊朗，一個當地的吟游詩人問她，知道traveler和tourist的區別么？當時貓力正拿著手機拍日落，沒來得及回答他。他自答說，tourist離不開電子產品，到了哪里都是手機、電腦、照相機，到了每一個地方拍了照片就等于來過了，所有畫面都是通過鏡頭看到的，而traveler的旅程只要帶眼睛和心就好了。他說完就走了。貓力說，她放下手機，看到的日落，是二十年來所見的最美的日落。

最美的風景里，自然也會遇到不同的人，比如，那一家斯里蘭卡的環球飯店——加勒唯一的一家中國餐廳。貓力和老板陳伯在最自然的問候和交流中，走進對方的故事。這個印度尼西亞華僑，十二歲父親去世，半工半讀到高中畢業后去當水手，之后遇到一個女人，結束水手生涯；曾有過富裕的生活，因為印度尼西亞經濟危機，遣散傭人，變賣房產到伊斯蘭卡開起了飯店。陳伯對貓力說，只要還有錢賺就不會回去過被兒女養的日子，只要有人還惦記他的餐廳，就不會離開。即使離開加勒后，貓力也時常想念他，“想起他知道我喜歡喝冰紅茶，每天都會特意為我泡一壺放在冰箱里等我來。想起結帳時，他都會故意少收我幾十盧比，被我揭穿后，還繼續找理由說是因為自己記性不好……”因為有這樣的人情風景，所以你從來不會后悔自己這樣的出游。“一個地方如果有一處風景讓你覺得此生難忘，那必定會有更美的風景在其他地方等著你。但如果一個地方有一個人讓你銘記在心，那他就超越了這個城市任何一處美好的風景，因為他是無可替代的。”像陳伯，或者那個長得極像《龍珠》里的“龜仙人”的伊斯蘭卡老人Bama，像清邁旅店幸福平和的旅店老板Amarin，又或者即便是街邊賣香腸的不知名的大媽，與你相遇，然后隨意交談，語言和風俗其實已經無關緊要，你依然能獲得滿足，就像貓力遇到畫“我的100個怪咖朋友”的小畫家時說的，“這樣的人也許在城市里不會被我們注意到。正因為好奇心被放大了，使得我們發現了他，了解到其實他與我們有著同樣的夢想。”

相比一個人的旅行，長途旅行對兩個人的感情也是考驗。“我們幾乎每天都吵架，一開始吵得很猛，各自覺得自己有理，誰也不聽誰，到后來吵累了，就剪刀石頭布決定聽誰的。”貓力說，“旅行和生活不同，生活有工作，有同事，有壓力，有各種社交和不得不做的事，但旅行是把自己放空，在對方面前展現最真實的自己，所以旅行是最容易展現一個人的真性情和缺點的。”

但每一次旅行都在改變每個人。貓力說，瘦肉一直是一個簡單純粹的人，在出發旅行之前，壯志凌云，只想開公司干事業，“遠行的日子終究還是改變了他，因為在路上的我們，都漸漸找到了自己出發前沒有找到的那些答案。如果不出去走走，這就是生活的全部，如果沒有出發，你不會發現人生其實還有各種可能。”日后回國后，瘦肉還是會繼續做他的導演，貓力決定協助他做制片或者編輯，一起拍紀錄片。不過，目前貓力和瘦肉仍在旅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