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州 與傳統(tǒng)溫柔撕裂

連州，距廣州三小時車程。一路向北山丘起伏、霧靄彌漫，盤山道曲曲折折連接著這個大山里的古老粵北小城。菜心、涼茶、臘肉，樸實的小城人民依舊鐘愛這片土地生長出的食物，城里還聽粵劇的老人會認真的告訴來往的游客，“抗戰(zhàn)時廣東整個省政府都到連州啊，當年，這里可是整個廣東省的大后方呢！”

因為國際性的當代攝影節(jié)，寂靜的小城連州再一次聞名遐邇。每一年的11月無數(shù)的藝術家、策展人、批評家來此相聚。到2013年，連州攝影界已經(jīng)是第九屆，過去的成功運作讓連州攝影節(jié)在國內外攝影界奠定了堅實的學術基礎，從攝影界“嘉年華”到被業(yè)界譽為“最具專業(yè)水準的攝影節(jié)”。

逃離藝術史

2013年11月23日，攝影節(jié)開幕，主題是“告別經(jīng)驗”—呈現(xiàn)我們未曾擁有的圖像經(jīng)驗。綠色的展示牌在氤氳小城里格外醒目而清新。廣東連州攝影節(jié)用8年時間在業(yè)內樹立了品牌，卻在第9個年頭試圖告別此前的經(jīng)驗。“當某種敘述方式、語言趣味達成一種廣泛共識而成為主流的時候，是不是我們應該反思的時候？”

在藝術早已淪為生產(chǎn)的當下，藝術家打著雞血來應付“為藝術而藝術”的情況。哪怕這個幾十年來由美術館、雙年展、藝術節(jié)等等權威評判制定的體系已經(jīng)受到質疑和詬病，越來越多的人在思考，能不能有一種方式讓藝術逃離藝術史的評判？總策展人段煜婷指出“攝影藝術家在這個時代不應該再是傳統(tǒng)圖像趣味的生產(chǎn)者，面對已然泛濫的照片，攝影藝術家更應該成為信息的管理者和思想的提供者。只有讓攝影的鋒芒指向人類所共同面對的問題與困境時，才是攝影作為當代藝術重要媒介所應擔當?shù)娜蝿铡薄?/p>

共生 碰撞

3個主題展館依舊是舊糧倉，舊工廠的二次利用。從帝都南下的藝術家、媒體人以“比798更像798”評價這樣單純的空間。簡單的灰白墻，房架的破損簡單修飾一下反而撒進些天光，展示空間少卻精，不奢華但卻精致。

展館周圍身著黃馬甲的志愿者耐心的為游人服務，比“十一”黃金周更熱鬧的連州，當?shù)厝寺牭侥吧目谝魰鲃拥貑栆痪洌骸澳闶遣皇莵韰⒓訑z影節(jié)的啊？” 索倫·達爾高把他的《面團肖像》創(chuàng)作搬到了連州的城市廣場，市民從好奇試探到踴躍參與，完成一次與當代藝術的互動。段煜婷設計的年展主題依舊和連州關系不大。然而這種滲透到民眾生活的藝術活動從某種程度來講依舊改變了連州的氣質。

主題展部分作為每年的重頭戲，由海內外的15位知名藝術家的作品組成，觀眾反響最為突出的有傅為新的《中國電視》、王寧德的《新作八幅》以及葛霈的《別看我》。除了主題展，專題展也非常受歡迎。歐陽星凱策劃的《人民路“四平方”》，藝術家拍攝的對象為長沙市人民中路790號出租樓中每間房只有4平米的蝸居民工，揭示了日漸壯大的零工隊伍給社會發(fā)展帶來了很多新的問題與矛盾：家庭安置、勞動糾結、工傷理賠、醫(yī)療保險、養(yǎng)老婚喪、子女教育、人口老化、農田閑置等一系列重要問題不斷涌現(xiàn)，他們急需重視但又被我們長期忽視。專題展中的“鴛鴦——香港當代七人展”同樣很受到關注，據(jù)策展人秦偉介紹，“借用‘鴛鴦’一詞，以表達參展作品所盛載的香港自身文化的有機性及復合性。”策展人章翔鷗和王昕偉策劃了“攝影師和他的孩子們”，則用直面生活的真誠來打動觀影者。

德國攝影師安德烈亞斯·米切斯納充當了導演的身份，他的作品《按部就班》意指矛盾的生活狀態(tài)，即便我們可以從日常工作中脫離出來，得到渴望的自由，但依然會陷入被設計好的各種假期活動中。從某種層面上，假期變成了另一份工作。一件表現(xiàn)形式并不新穎的作品，由于攝影師思考的角度和關注的領域是人類的普遍問題，使得靜態(tài)的照片達到了動態(tài)的表現(xiàn)。

魏壁的《夢溪2》是《夢溪》的延續(xù)，攝影師在第一組拍攝鄉(xiāng)愁和思念獻給早逝的父親。如今攝影師已經(jīng)回到家鄉(xiāng)，在祖屋的遺址上建了新居，種上了椿樹和梨樹，東窗外是他母親的菜園，他選擇拍攝母親的舊物，故事在他自己的心里，當我們看到這組照片時，本身的生活經(jīng)驗把觀看者和創(chuàng)作者聯(lián)系在了一起，作者的情感、作者母親曾經(jīng)的生活、觀者的自我聯(lián)想三種體驗糾纏在一起，執(zhí)著而動人。

勝者的邏輯

特別提出的一組照片是《北京銀礦》，法國藝術家兼策展人蘇文一人獲得了新攝影年度大獎和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2013中國優(yōu)秀策展人飛馬獎兩項桂冠，這也是在如此規(guī)模的國際獎項中不多見的殊榮。

策展人蘇文2009年結識了北京某回收站工人小馬，小馬是一個專門處理含硝酸銀垃圾的分類者，他們從廢舊光盤、X光片、底片中提取銀，蘇文說服他把這些垃圾按公斤賣給自己，于是有了現(xiàn)在的《北京銀礦》。蘇文在垃圾堆里找到了大約50萬張已經(jīng)破損的底片，他進入了一個已經(jīng)消失的，充滿著各種含義的視覺世界，主人公大都站在圖像中間，看著鏡頭，就像一個儀式，這種拍攝理念和職業(yè)攝影師截然不同，而且不可復制。《北京銀礦》是他整理出來的，從1985年到2005年膠片相機在中國北京記錄下來的一些人的生活，匯聚成這個城市的集體記憶。同時，這種發(fā)現(xiàn)過程的意義也賦予這些照片重生的價值。

在《北京銀礦》這組照片里，蘇文的挑選圍繞著人類生活的普遍主題，出生、童年、愛情、工作等，重新的架構使這些照片有了新的審美價值。是思想發(fā)生化學作用的現(xiàn)實空間，反思、批評、質疑、創(chuàng)新在這里重新定義與重組。這一組最符合主題“告別經(jīng)驗”的作品，溫情脈脈地“清理頭腦，然后再去找尋那些真正能和這個時代對話的作品，以及那種能夠超越舊有經(jīng)驗的東西”。

消費的出路

為攝影節(jié)特意搭建的咖啡館里熱鬧非凡，藝術家、策展人、評論家們不知此身是客，會友、暢談。喝得興起也會有純學術的爭執(zhí)，這是一年一次短暫而又迷幻的烏托邦。

2014年，連州攝影界將迎來它的第10年，也是政府和攝影節(jié)簽署合同的最后一年。官方鼓勵民眾接近藝術，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政府會為藝術買單到何時。藝術的內在價值本是與消費社會對抗，可是誰又能忽略政治和商業(yè)對其的影響？這次歷年來規(guī)模最大的連州攝影節(jié)也迎來了印刷公司和紙業(yè)公司的進駐，讓人在看展之余有了抽離到賣場的錯覺，然而作為藝術的載體，他們卻是真實存在的。說明了這個平臺吸引力的同時，能不能從另一個層面感受到藝術的式微，這都是我們要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