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了新的國企改革目標,其中金融業對民間的開放引人注目。一些人受經濟自由主義思潮的影響,認為政府對金融業維持行政管制阻礙了改革,阻撓了民營經濟的發展,從而造成了目前金融系統的系列困難。他們把金融業出現的一切問題都歸結到行政管制頭上,聲稱改革中出現的問題都源于改革不徹底;片面強調民營經濟的優越性,認為只要政府放開管制、允許民間資本自由進入,金融業就將萬事大吉。
缺乏外部約束機制容易誘發金融風險
不錯,民營經濟的優越性確實有競爭行業中的諸多例證作為支撐,金融業民營的優越性也有西方發達國家的實況做證明。但是,在市場經濟的法制環境規則體系和信譽機制尚未健全的中國,所謂淮橘成枳,民營經濟的優越性在許多方面被環境所扭曲,往往表現為劣根性。
在生產流通領域,民營經濟的規范性和有效性是建立在股東對經營活動的激勵和監督機制上的,因此更易于按市場法則進行經營和競爭,體現出較高的效率。但事情一到金融領域就有了不同。由于金融業本身的虛擬特性,由于金融機構可憑信用吸引游資快速擴大資本,金融企業的總資產,很容易就能大大超出股東投入的總股本;經營者擁有很方便正當的途徑,可以把資本轉移出去。在這種情況下,股東也是可以被收買的,能被大于他所投入股本的資本所收買。
在這種情況下,外部的約束即成為關鍵。在外部約束尚未健全、尚不到位的情況下,內部的股東約束很容易被突破,企業就會由市場運作的載體變成“內部人”控制的工具。監督者(股東)被收買的民營經濟,相對于公權力掌控下的國有經濟,在正常的激勵和監督方面,不但沒有優勢,反而還有劣勢。因為公權力對國企的管理和運作畢竟已經有一整套與之相配套的成形制度,予之約束、牽制,但市場對資本的約束才剛剛起步。比之公權力,資本無疑更具有不顧一切的贏利沖動和投機沖動。因此,在環境和制度的約束缺位或乏力的情況下,急匆匆開放金融業,結果只會是釀成大量金融腐敗和金融風險,堆砌起更多難以收拾的爛攤子。
即使在實業領域,民營經濟也面臨類似的誘惑和考驗。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大量民營企業以獲取和吞沒貸款作為賺取“利潤”,挖“第一桶金”,完成“原始積累”的主要手段,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一些對國企抱有偏見的人一味指責金融機構“偏國有,輕民營”,卻無視民營企業貸款中蘊涵的道德風險,即或偶爾一提也拿不出有效的解決方案。
穩扎穩打才是最好辦法
實際上,近年來民營經濟在實業領域之所以能夠相對“健康”地發展,能夠循正途發揮出自己的優勢,或許與金融機構對民企一定程度的“惜貸”分不開——既然沒有“捷徑”可走,就只能老老實實走正途,既然沒有“劣幣”可用來驅逐“良幣”,就只有大家都做“良幣”。凡是被金融過度“扶持”的企業,很少有能抵御住“走捷徑”誘惑的。結果不是過度擴張而導致泡沫破裂,就是弄虛作假東窗事發。當然,“捷徑”成功,至今威名赫赫的也不在少數。
國企當然也有類似問題。但因為它受到整套行政管制的約束和牽制,走起“捷徑”來沒有民營那樣無所顧忌。因此總的說來,國企的膽子要小一些,為害要輕一些,許多風險的形成都有歷史包袱和政策包袱的原因。
金融業為什么嚴于對內開放卻寬于對外開放?這是因為,盡管在目前的市場環境和法制環境下,對外開放也蘊藏不小風險,因此也要謹慎從事。但對外開放,一方面可因外資的進入帶來成熟的市場運作經驗,加速市場規范;另一方面,先期獲得準入的外資一般都會有較強的風險償付能力——既有強大的資本后盾,其行為又受到巨大的信譽成本制約,因此相對風險較小。
在市場經濟所需要的法治環境等條件尚不具備以前,民營經濟的拓展只能一步步來,不能急于求成,不能搞一蹴而就,尤其是在金融業等關鍵領域。民營經濟的拓展最好能與市場建設同步,相互呼應。這樣的經濟轉軌,給社會造成的震蕩和負面效應,才是最小的。毋庸諱言,中國今天正處在一個經不起多大折騰的敏感時期。因此,金融業的對內開放猶須謹慎。絕不是開放得越快越好,也不是越開放越好。
在社會科學領域,不應該追求不同問題上的邏輯一致性。不能說民營經濟好,就什么都好,處處皆好。行政管制不好,就處處都不好。這樣看待問題,無異于承認世界上存在某種可以包醫百病的靈丹妙藥——今天我們已經知道,這樣的靈丹妙藥實際上并不存在。解決現實問題,只能根據具體情況分別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