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夏季,為了寫我的《馬爾巴羅傳》,我訪問了他曾在尼德蘭和德國打仗的古戰(zhàn)場。我全家連同“教授”一起同行,沿著1705年馬爾巴羅從尼德蘭到多瑙河的著名行軍路線進行了一次愉快的旅行。我們在科布倫茨渡過萊茵河。當我們一路經(jīng)過一個又一個古代名城的時候,我很自然地去打聽希特勒運動的事情,我發(fā)現(xiàn)這是每一個德國人心目中的最主要的事情。我感受到希特勒的氣氛。我在布倫海姆的田野走了一天之后,乘車到慕尼黑,在那里住了差不多一個星期。
在里吉納旅館里,一個不速之客來拜訪我們中間的一些人。他是漢夫施滕格爾先生,他說了一大堆關于“領袖”的事,看來他同領袖有密切的關系。看上去他是一個精神飽滿而又健談的人,操著流利的英語,因此我就邀請他共進晚餐。他給我們生動地講述希特勒的活動和見解,他說得好像著了魔似的。他很可能是受命來同我接觸的,顯然一心要博取我的喜歡。吃完飯后,他走到鋼琴旁邊,又彈琴,又唱歌,彈唱了許多曲子,果然別具一格,我們得到極大的享受。他似乎完全知道我所喜歡的英國歌曲。他是一位極會應酬的人,而且當時我們也知道他是領袖所寵愛的人。他說我應該見見希特勒,而且再方便不過。希特勒先生每天5點鐘左右都到旅館來,一定很愿意和我談談。
當時我對希特勒并不抱有什么民族偏見。關于他的理論或著作,我只略有所聞,而對于他的為人,更是不了解。在國家戰(zhàn)敗時奮起的人我都很欽佩,即使我是他的對立面。如果他愿意,他自然有做一個愛國的德國人的充分權利。我一向要求英國、德國和法國都和睦相處。當我和漢夫施滕格爾談話時,我隨便說起:“你們的領袖為什么對猶太人這樣殘暴?憤恨那些干過壞事或反對國家的猶太人,我是能夠完全理解的;如果由于他們在生活的任何方面想實行壟斷,因此加以反對,這也是我所能理解的。但是,單單為了一個人的血統(tǒng)便加以反對,這是什么意思呢?任何人對自己的血統(tǒng),又怎么能夠自己作主呢?”他一定把我這番話轉(zhuǎn)告希特勒了,因為到第二天的中午,他帶著很嚴肅的神情趕到我處,告訴我,他為我說好會見希特勒的事不能實現(xiàn)了,因為希特勒在那天中午不能到旅館來。這是我最后一次見到“普齊”(他的愛稱),雖然我們在旅館還住了幾天。希特勒失去了和我見面的唯一機會。以后他大權在握,曾幾次邀請我,但到那時,情況已發(fā)生很大的變化,我都謝絕了。
(摘自譯林出版社《從戰(zhàn)爭到戰(zhàn)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