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部札記

他回到家里什么話都跟老伴說，班子里誰誰又出了什么糗事，開著會王五趙六就撕破臉皮掐上了。他說M教授在背后搞他。老伴有些奇怪，你在他們那兒當院長時，你倆不是常在一起喝酒捏腳，好得像穿一條褲子？那會兒是那會兒，此一時彼一時也。好了不說他了。他剝了一只橘子，掰一半給她。這澳洲橘子不酸。冰箱里還有上回誰拿來的美國提子，再不吃要壞了。他愛跟老伴說說話，要不這家里就太顯冷清。去美國留學的女兒在外邊嫁了人，家里只剩他們夫婦倆。老伴剛退休，在家悶得慌。原先她在外邊正經管著一攤事兒，經常接待文化名人和國外演出團體，俄羅斯芭蕾阿根廷探戈，帕瓦羅蒂周潤發，現在只能在小區里張羅跳排舞。公社就是常青藤/社員都是藤上的瓜。一朵花幾開/就有一朵花兒敗。唧唧歪歪的音樂，帶著依依不舍的勁兒。

他說下午在美術館遇見L副省長夫人，還一點不顯老。說起省市官場的夫人們，老伴沒有不知道的。她說人家是退而不休，一直可沒閑著，搞了個財富知識協會忙得屁頰顛的，電視臺舉辦織毛衣大賽還上臺做評委。老伴問他去美術館干嘛，他又王顧左右扯到別處。這回是跟誰去接頭？老伴常說他是搞地下工作的思維，正經事兒也弄得鬼鬼祟祟。其實老伴知道他接頭沒接成。她告訴他，顧大眼來過電話，人家沒有他手機號就打到家里。原來那小子人還在上海，說是有事耽擱了。老伴叫他別跟那種毛孩子攙和，那孩子有些不靠譜。

老伴說王姐要請假回老家一趟。她一個外甥結婚要在家里辦酒席。這外甥是她二弟的孩子，也在本地打工，找了個四川女孩。他想起那小伙子來過這幾，有一回搬家具王姐把他叫來了。王姐是他家保姆，在這兒做了三四年了，老伴覺得她做事還行，手腳也干凈。為什么不在這兒辦呢？王姐說這兒辦了還得回家再辦一次。為什么不等到過年回家再辦？王姐說他媳婦身上快有三個月了，到過年那肚子就更礙事了。

什么事情都是環環相扣。他趿著拖鞋在臥室里走來走去，想著M教授的事兒。M發微信散布消息說他要被“雙規”。這M還真把自己當成紀委那條線上的人了。好了不想這事幾。他上床拿起枕邊的《顏氏家訓》翻看起來。老伴問明晚回家吃飯不，他說回不來。哪兒的飯局？現在沒有飯局，都是自助餐。上月讀了《厚黑學》和《白話易經》，愈發覺得這國學真是博大精深，要說燮理陰陽搞定上下，古人確實厲害。“世有祝師及諸幻術，猶能履火蹈刃，種瓜移井，倏忽之間，十變五化……”這會兒讀到顏氏“歸心”一章，不由心馳神迷。小時候聽村里人吹隔山打牛的功夫，土改時賴五爹隔著谷場就能把老地主給打死，那就是古人所謂神乎其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