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業的隱形冠軍

2007年史蒂夫？喬布斯發布第一款iPhone為人類開啟了一個新的時代——世界開始步入智能電子時代。截至2013年，僅智能手機全球的出廠量已超10億臺。伴隨智能電子產品日趨普及的潮流，一批來自日本的電子部件廠商逐漸從“幕后”走上“前臺”，它們憑借各自在不同領域的獨特技術、卓越性能以及優秀質量，逐漸贏得了市場。有人認為這就是典型的“鮣魚現象”——那些附著在鯊魚身邊為其清除寄生蟲的小魚，在免費享受著鯊魚的護航。事實果真如此嗎？

我們不妨看看全球最大的陶瓷電容器廠商、也是世界500強的村田制作，是怎樣成為“隱形冠軍”，在市場風云變幻的激烈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的。

B2B的“隱形冠軍”

村田制作所發源于一家名不見經傳的陶瓷作坊。1939年從島津制作所得到飛機計速零件訂單為契機，村田開始轉型生產精密特殊陶瓷。之后，又因從三菱電機得到訂單，村田得以整合了周圍幾家小作坊。1944年村田步入了迄今仍為主業的電容器生產領域，當時是鈦陶電容器，歷經多次失敗之后，它最終獲得了三菱的認可。

二戰之后，在一片廢墟之上，村田以收音機零部件生產為主開始重建。其戰后第一次技術突破是日本政府通產省資助的魚群探測器項目，村田利用與京都大學合作的科研資源，開發出廉價的碳酸鋇穩定器。1950年村田改組經營模式成立村田制作所公司。之后，以京都和福井作為生產基地，村田積極拓展東京為代表的關東市場。它相繼成為神戶工業（富士通天）、日本電氣、日立制作所、東京芝浦電氣（東芝）、東洋通信機等大企業的供應商。

晶體管時代的到來成為日本電視機大量出口海外的契機，村田也開始把視線轉向海外。1960年村田開始為摩托羅拉、通用電氣等美國企業供應陶瓷電容器部件。1961年村田員工超過900名、銷售額也突破18億日元。之后，接踵而至的日本電子產品革命更讓村田順風順水。不到10年時間，日本大眾消費經歷了從“三種神器”（黑白電視機、洗衣機、冰箱）向3C（彩色電視機、空調和小汽車）的快速過渡。如彩電生產1970年高達640萬臺，5年增長了65倍。這種產品革命極大拉動了電子零部件的發展。一臺黑白電視需要50個左右陶瓷電容器，而彩電則要100—150個，1970年福井村田該產品的月產能已提升至兩億個。

就在這一年，村田成為日本名副其實的一流企業，它成功在東京證券所一部上市。兩年之后，村田又邁出了國際化步伐，在新加坡設立子公司，實施現地化生產，為進駐該地的電子巨頭日立、三洋電機、GE和飛利浦等供貨。1973年以成為世界第一大汽車企業GM的供應商為契機，村田的腳步又踏入了美國的大門。此舉除市場收獲外，村田還通過收購美國企業JFD而擴大了技術來源，奠定了發展壯大的基石。

今天的村田制作所已經成長為強大的B2B巨頭，作為跨國企業集團，它在全球各地擁有101家企業。2013年村田銷售額已經攀升至8467億日元，營業利潤更是高達1259億日元，營業利潤率逼近15%。村田的全球總資產也已達到1.2萬億日元規模，本期稅后純利潤高達932億日元。其產品線包括了電容器、壓電產品、相關電子組件、通信以及電源模塊等，其范圍覆蓋了通信、計算機、汽車電子以及家電等領域。在全球市場中，村田在一些領域占據著極大優勢，它占領了95%的振動傳感器市場、70%的陶瓷諧振器、60%的通信模塊、45%的濾波器、35%的靜噪濾波器和積層陶瓷電容器市場。

借慧專家搞創新

村田醒目的紅色企業標志中，特別強調突出大寫字母的R，這是該公司高度重視“研發”（Research）的體現。而在村田的社訓即企業經營理念中，技術創新被放在第一位。

在企業實際運營過程中，村田充分體現了這一原則。公司明確規定，“公司每年銷售額的7%必須用于企業的研究開發”。以2013年8467億日元的銷售額為例，村田2014年的研發費用高達593億日元。長期以來，村田制作所的專利申請數量也一直在600件以上，特別是2007年以來呈現出迅速增長勢頭，2008年已經超過800件，2012年達到861件。

縱觀村田經營發展史可以看到，“產學協同發展”是其實現技術進步的重要手段之一，也是該公司技術創新的重要特征。一手創辦起村田制作所的村田昭在年幼時體弱多病，他甚至因此而未能完成中學學業。這種求學經歷不僅沒有讓他輕視知識，相反卻更加尊重學術研究。戰后初期的日本，連糧食供應都非常困難，這就使大學科研經費非常有限。于是，村田便主動支持大學科研事業，京都大學的鈦瓷半導體研究項目就是一例。之后，該研究成果的鈦酸鋇技術很快就應用到村田的產品中，成為其主力產品的鈦瓷電容器。

村田與京都大學的“產學協同體制”還覆蓋到諸多領域，村田甚至租借京大教研設施，讓全體員工到大學里進行研究和質量改善活動。在獲得日本政府資助研究魚群探測器項目之后，它同樣借助了京大的科研力量。1951年村田進一步提升了產學協同的規格，它資助成立了鈦酸鋇實用化研究會，其成員包括了東京大學、京都大學、東北大學以及產業科學研究所等單位。這種“借助專家智慧”的經營哲學為村田技術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研發獨特產品是村田實施技術創新的目標。這一點也體現在其經營理念中，即“供應獨特產品”。1955年村田把公司研發部門獨立出去，成立了村田技術研究所。該研究所購入電子顯微鏡、X射線分析裝置、分光分析裝置等先進設備，這令當時其他同等規模企業瞠目和羨慕。它還從京大、大阪大學等招賢納士，組建四個研究室分別負責鈦酸鋇、魚群探測、壓電產品以及金屬膜電阻等課題。1962年其PTC熱敏電阻入選日刊工業新聞社的十大發明，其過濾器等壓電產品也取得多項成果。

在技術創新的實踐中，村田還確立了明確的開發戰略與原則。它提出了“全球專利”戰略，即把公司已經獲得的專利應用于全球市場，在各國提出申請，如今其專利已經一半以上實現了全球化。上世紀80年代之后，它還提出“開放戰略”，即將公司現有專利全部實現標準化，向客戶商開放，以此來確保和擴大市場份額。與此同時，為避免遭受知識產權侵害，村田還實施了所謂“閉門戰略”，即對非關聯企業實施產權保護，并對相關行為提起訴訟或警告。在產品開發過程中，針對技術發展潮流，村田還提出了兩大開發原則：一是開發極致的小型化產品，如其積層陶瓷電容器（MLCC）2014年開始生產0201尺寸（0.25cm×0.125mm）的超小型部件，小到了肉眼幾乎看不到的程度；二是開發集多功能于一個單元的產品，將村田獨具的近距離無線通信、調諧器、電源模塊以及藍牙等先進技術薈萃于一個模塊單元中。

順勢而動調戰略

作為一家以企業為客戶的B2B供應商，村田深刻意識到企業必須要緊跟時代潮流的發展、時刻關注產品技術發展動向，適時調整自己的經營戰略，以此來確保自身能夠立身于不敗之地。

模塊化革命堪稱20世紀60年代以來最巨大的產業變革推力，它使半導體產業經歷了四次革命，而這對電子、甚至是汽車等其他產業產生了深遠影響。在這種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變革過程中，村田制作所及時調整經營戰略，適應時代潮流，使之不僅沒有被淹沒在時代洪流中，相反卻不斷壯大發展。

第一次變革是二戰之后到60年代之前，當時模塊化變革帶來了產品規格標準化，主要以IBM公司的360體系設計為代表。于是，半導體企業普遍采納垂直一體化IDM模式，即形成從IC設計開始，到整個制造、封裝以及測試等全部生產過程于一身的經營模式。這一期間，村田的核心戰略是使其產品獲得相關標準的認定，從而成為大型廠商的供應商。它開發的高周波電容器先是努力通過美軍JAN、MIL等規格認定，之后又通過日本保安隊SSS規格，這使其成為東芝、松下等“全能企業”的固定供應商。

第二次變革是20世紀60年代開始，半導體材料與設備生產開始剝離，在半導體系統內形成了專業化的IC芯片、半導體設備、半導體材料等三大子體系。為適應這種專業化產品發展趨勢，村田于1965年成立了出云工業公司，重點發展芯片相關的電容器產品，著手開發出芯片積層陶瓷電容器。1966年又成立能登電子工業公司，重點發展通信設備用壓電產品，如陶瓷過濾器等。

第三次變革是在20世紀70年代，半導體產業出現所謂前、后工程分離階段，即半導體封裝與測試等后工程開始脫離整個產業。這主要得益于后工序的封裝、測試等已基本物化到設備儀器技術和原材料技術之中，于是，半導體后工程大規模向勞動密集的東亞新興國家轉移。適應這種潮流，1972年村田在新加坡設立了生產子公司MES，接下來又相繼在美國、中國、泰國、馬來西亞以及英國設立生產據點，以適應全球半導體及電子產業轉移趨勢。

第四次變革出現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其顯著特征是設計分離，由于CAE等計算機輔助設計技術的迅速發展，半導體產業出現專門的IC設計公司Fabless，如1982年成立的美國LSI Logic公司，與此相應，也形成了一大批專門代工企業Foudry，如臺灣的TSMC。此次變革成為日本大型電子企業的淘汰賽，因為大多數日本廠商仍堅持傳統IDM模式，未出現大型專業化設計與代工企業，這也導致日本電子巨頭紛紛陷入經營困境。但是，以村田為代表的日本零部件廠商卻迎來不同命運，其產品獲得蘋果、三星等智能產品廠商青睞。

為適應模塊化不斷深化的歷史潮流，村田制作所采取了“內部磨合型、外部模塊化”的經營戰略，對內主要強調在材料、制造工序、各工序之間以及產品開發上，更強調磨合型的作用；對外模塊化主要是適應智能產品技術的標準化趨勢，不斷實施小型化、大容量化技術路線。依靠智能手機市場的擴大，村田制作所已經保持著良好的業績增長，如今全球智能手機出廠數量已突破10億臺，而智能手機在整個手機中的占比也才剛剛過半，今后仍有較大的增長空間。

然而，村田也認識到高度依靠單一市場將會成為企業經營今后的風險因素，因此也考慮為聯想集團、華為等中國企業供應部件。不僅如此，村田還積極拓展汽車、醫療與保健等產業，積極尋找智能手機的“接班人”，它甚至把目標鎖定在“環境和能源”領域。

誠然，村田制作所之所以能夠經營制勝，其原因還不僅僅局限于上述所列，例如重視科學的管理方式也是村田經營模式的重要特征。

早在1960年開始，它就推出了小集團式經營模式，即按不同產品和不同工序劃分為一個個小集團，實行各自損益管理，徹底推進成本管理、實現經營效率化，形成了所謂“三元矩陣管理模式”。為此，村田公司高度重視人才培養和企業教育培訓，它認為“讓技術人員在自由空間中挑戰新的技術，這是成功的關鍵”，必須打造“員工以在村田工作為自豪”的企業文化。此外，村田在企業管理運營過程中還高度重視現代化的管理手段，如1996年為了使決策更加高效快捷、權限明確，導入了電子稟議體系，實時在企業內網公開稟議結果，實現了企業內部的信息共有化。

作者系南開大學日本研究所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