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不懂俗

母親生病了，我們送她去醫院。醫生說得住院。母親人緣好，前來看望母親的人很多，有鄰居，也有母親的同事、朋友，還有我們家的親戚。有年輕的，也有年老的。我們這里有風俗，看望病人，得帶點禮品。鄰居帶來的慰問品實用，如牛乳之類，母親在醫院就可吃。年輕的，大都帶來花卉，當然，還有水果。我家的親戚卻不同，大都給些錢。多則一二千，少則三四百。這是禮尚往來，親戚住院時，母親也是送錢的。二姨送母親一千元。可她住院時，母親送了兩千。母親說，不要太看重數量，二姨困難，有那份心意就行。

晚上十一時半，我表哥來了。姑父走得早，姑母半殘，家庭生活很困難，他讀大學的學費全是母親給的。工作后，他堅持還母親的錢。雖然母親不肯收，但他堅持到還完為止。他現在可是個白領，工資好幾千。他提了很多東西來看母親。臨走前，他吞吞吐吐對母親說，舅媽，我……我最近要買房，沒……錢送您了。母親看了看他說，沒關系，誰都有不方便的時候。表哥見母親這么一說，面上立即有了笑容。說，那，時間不早了，我走了。母親說，好，不過，你把提來的東西帶回去吧。你看看，我病房里堆滿了這些東西，我也吃不完。表哥有點遲疑不決了。母親說，提回去吧，我吃不了那么多，放在這里也是浪費。表哥說，那、那我就拿回去了。

表哥提著他拿來的東西，走了。

母親苦笑一下，說，你這個表哥啊，怎么這樣不懂俗。不送錢就算了，怎還把拿來的東西都提回去。哎，真是……

我說，媽，東西不是您叫他拿回去的嗎？母親說，你這孩子，都有兒女了，怎也不懂事呢？咱們這里，收禮時一般都要說幾句客套話，送給病人的東西，怎么人家叫你拿回去你就拿回去呢？我跟你表哥說的那些話，也跟我的同事、朋友、鄰居說過，他們哪個把提來的東西拿回去？何況，你表哥跟他們不同，我們是親戚，更親一層，不然，他讀大學時，我們怎給他拿學費？你以為他后來把學費還完了，親情債就還完了？親情不是江湖，欠你的還完了就沒事了。親情是沒債的，他要是再有難，咱們還得幫。

走出醫院，我宛如受到一次世俗與親情的洗禮，感慨良多。我們這一代人，離傳統的世俗漸漸遠了。然而生活在世俗的世界，特別是對待老一輩，有時不隨俗是不行的。

（黃自強薦自《新民周刊》）

責編：小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