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桑園（組詩）

有著紫色反光的人

這是一顆顆令黃色慚愧

讓黑色崩潰的紫

它們的名字不叫紫，而叫桑葚。我沒有

看見過它們開花

只看見過它們的果實，成橢圓形

由紅變紫，由紫變甜

仿佛暗含滄桑而最終完美的粒粒歸宿

以這個紫色的下午

我們在茂密的桑林里采著桑葚

這些桑葚

紫得很準，紫得開端就是一陣驚悸。蜜蜂用致敬

環繞，蝴蝶聞一聞，就醉回

三千夢里

露并非淚水，更像汗水

附在桑葚上熠熠閃光，不像是一月的捏造

二月的猜想，三月的雪白放棄

和四月的金色背叛

紫，在雨水打濕的地方，有著魂的痕

我們開始沉思：這里為什么有青青的桑，純潔的蠶

還有一種令人在紅與藍中

寧靜下來的紫

而下午還在紫著

下午的紫還在由淺變深。我們采著桑葚

我們被桑葚凝視

我們全都成為了有著紫色反光的人

養蠶人

你養的蠶，同你一樣眉清目秀

且喜歡微笑

桑葉如同青色的夢，蠶們在夢里做著夢

它們夢到了

你每天的到來都是好日期

都是把最嫩的夢

最好的月光，喂給它們

不在夢里說刺，說狂風和烏云

它們更想

對你說：山坡仰躺，桑枝斜出，畫眉的叫聲

流淌著野花的香氣

幸福

像無數蠕動的蠶

它們還想對你說：它們吐出的絲都是詩

它們的絲吐完了

情也沒有盡，它們到了死時

繭像墓一樣格外晶瑩

它們更想對你說：忘不了你的養育之恩

它們會一代一代地感激你

用腹中的銀色許諾

用上次的上次，輕美的絲綢之光

但絕不用花開花落

你養的蠶，微笑時像你一樣

渾身桑的晴光

和清芳，而不是濃妝艷抹，花枝亂顫……

四月的桑園

四月的桑園，我帶去的詩句

也顯得青青

沒有鳥鳴，沒有喧鬧，只有小粒小粒的桑葚

寧靜地紫著，只有圓圓的露珠

從葉脈里沁出來

仿佛一些晶瑩的小詩句

空氣像綢子一樣輕柔，清新

我屏住呼吸

在園子里漫步，一株又一株桑樹，在我身邊移動

它們有時用枝條拂拂我

我的衣上

似乎有太多的浮塵

它們有時同我悄聲細語，告訴我

桑是什么？桑從何來

蠶同桑是一種什么關系？為什么春天過后

是一地花的灰燼，而桑園

還這么生機蓬勃

我站了下來，四月的桑園

告訴我：你必須

有桑的品性，你必須像蠶，在最短的時間

做最長的夢……

假如我是一片桑葉

假如我是一片桑葉，我要去養

最好的蠶

在《詩經》中探出頭來的蠶，在唐詩宋詞里

把桑葉噬咬得

如同夜雨般沙沙作響的蠶

從渺小開始的蠶

泰然自若的蠶，它們讓愿望漸漸長大

它們從不

叨念：那些淡紅的憂傷，來自苦悶的花瓣

我要讓它們食我葉脈的輕歌

飲我詞語的露水

我要將它們從一眠養到四眠，從青色喂到透明

像一些細微地蠕動的格言

假如我是一片桑葉，蠶們肯定知我，愛我

為我造出

無數繭狀的小房子，讓我

同它們心心相印

詩絲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