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
讓一湖波浪站立起來
就像一群乞丐
把石壁、紫薇花、白鷺、五針松
收入囊中
一滴水吞沒了一個春天
每顆水珠都是一千面鏡子
讓山峰與島嶼不再孤單
讓天空、鴿子、蘋果、玫瑰
在夢里飛
一湖水戴上陽光的圍巾
它是第一次旋轉的冰激凌嗎
它是第一天飛翔的白鷺嗎
它是星光遇見晨光時
初陽的新一輪歌唱
風吹漣漪動,在隔不開的兩岸
我坐成一座光明晶瑩的船
資本時代
資本的乳汁
從山羊的血管里流出來
從一滴血涌出一片波浪
從一根羊毛澎湃成一座大海
從一群羊圍起一個時代
雪的刀片是殘暴的
陽光的消費不能讓其溶解
殺人的巢穴直沖云霄
像棺材盛滿瘋狂的罌粟花
而唯有極少數人享用蜂蜜
在破敗的城市入口
高樓像大塊烏云聚集
一瞬間被風暴撕裂
此刻,一只固執的麋鹿
躍入瀑布飛懸的谷底
資本的爐火鍛打了金戈鐵馬
卻囚禁了真理,一種
混亂的價值,比漫畫更諷刺
就像我們創造了榔頭,它
卻把活人這枚釘,敲進
這個國家的斷墻殘壁
饑 餓
池塘的影子
在心里圍起籬笆
滿山野菜的清香,難以
與靈魂的嘴唇接吻
天空就是一只巨大的磨盤
把綠水青山與鬼城野村
碾壓成香氣繚繞的粗糧
我像一條翻吐氣泡的魚
毫不猶豫地吞下釣鉤
它像系上黑狗尾巴的鈴鐺
又是斑駁土墻下啼醒清晨的公雞
不僅僅是麥田空曠的饑餓
不僅僅是搖滾樂狂舞的饑餓
而是空城失去星光的饑餓
而是孤村失去影子的饑餓
而是子彈失去準星的饑餓
而是鮮血缺席記憶的饑餓
而是這片土地沉淀已久、填之
不飽的饑餓
風蕭蕭,不是落葉的錯
雪飄飄,不是天空的錯
呵!饑餓無錯……
絕 望
在森林迷宮的盡頭
有一座死去的石屋
我與她從未相遇
像融化在夕光里的蝶翅
一場天火消逝了麥子
一陣狂風蕩滌了灰塵
一粒焦黑的奄奄一息的種子
像她墨色的守望的眼睛
讓青黛的山布滿血絲色
羊腸小道飛向懸崖絕壁
讓漫天的水棄舟而去
魚干的腥味晾在樹林上
霧霾與車流像成噸的彈藥
狂轟濫炸希望的血管
纖弱兒童以刺盲的眼珠
看見,紫色的絕望的抒情
它是娃娃墜地啼哭的清醒嗎
它是玫瑰鏗鏘奔跑的堅定嗎
不,是生與死最后一次的接吻
是靈魂與靈魂最后一句的對話
嘿!大水淹沒過的浮草里
爬出一只黑黝黝的螞蟻
河
它是從瀑布里飛來的天鵝嗎
雪白的翅膀沒有一點點墨汁
城市的屋頂像扭曲的水草
降臨
油輪的馬達像巨大的鐵鳥
刺破白云擦拭的瓦藍玻璃
泡沫如自我膨脹的壓縮餅干
煙飛灰滅,寫一紙判決書
黑水滾滾浸透蒼白的靈魂
天網恢恢看不見一絲絲魚影
半空中,一具棺木展翅欲飛
等待著,一張張骷髏的臉
冰封的河面像云山山頂
太陽這艘破冰船揚帆遠航
魚叉回歸流水,白鷺于此筑巢
誰不在聆聽莊嚴的清算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