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高爐坪（二首）

回鄉的路

國慶長假，哪兒也不去

帶上妻子和母親

還有舊棉襖、舊棉絮

回我的老家高爐坪

從州府出發，途經

恩施至野三關的高速路

這還不是我的回鄉路

這路可通宜昌、武漢

乃至北京天安門。途經

野三關到馬眠塘的縣鄉路

這也不是我回鄉的路

這路可通煙水配套的示范田，示范戶

可通向城鎮化的小村落

山水間的小別墅

這些通暢的、好走的，沿路都是

新農村景象的水泥路、柏油路

都還不是我的回鄉路

從我熟悉的一棵歪栗子樹開始

從拐進一條雜草叢生的土石路開始

從路邊的懸崖不再是妻子眼里的好風光開始

從把我方向盤握得比人民幣還緊開始

從擔心山上的石頭掉車上

路上的車子掉下山開始

我才真正踏上回鄉的路

這路途經瓦屋場、石馬口、茅草坡、叫花子包

途經張啞巴、李瘸子、鄭石匠緊閉的門戶

途經留守兒童的眼神，孤寡老人的身影

途經干涸的井，拋荒的田

8公里，我仿佛從白天走到了夜里

從將來走到了過去

這路，哪兒也不能去

只能帶著妻子和母親

回我的老家高爐坪

都不在

地主留下的那個大屋場，不在

老地主不在。住在這個屋場里的

十幾戶鄭氏族人，都不在

吊腳樓、板壁屋，不在

忙進忙出的老奶奶不在

老煙袋，老紡車，老石磨，不在

勤扒苦做的老爺爺不在

鋤頭、鐮刀、背、打杵，不在

門口的小水塘、苦李樹、大竹林，都不在

生產隊的保管室不在，保管室的大場壩

堆積如山的大草垛，不在

草垛上嬉鬧的窮孩子，都不在

一山的水田不在，老水牛不在

遍野的油菜花不在，木梓樹、木瓜樹

桐子樹不在。小村校不在，村校邊的

小溪水不在。養蜂的、割漆的、劁豬的

吹嗩吶的、跳撒葉兒活的，不在

老村長、老村醫、老木匠，都不在

田野里三五成群、打情罵俏、汗流浹背的人

不在。提著小竹籃送飯送水的小嫂子不在

黃昏時那炊煙一樣喚歸的聲音，不在

起早貪黑的不在、早出晚歸的不在

一聲吆喝就來幫忙的人，不在

不吆喝也來串門嘮嗑的人，不在

有事的人不在，無事的人不在

我的放牛娃朋友，都不在

少小離家老大回。我回來的時候

老掉牙的老家只說了一句話：

不在，不在！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