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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80年代的人們

2014-04-29 00:00:00路文彬
安徽文學 2014年3期

說起80年代,并不太遙遠,卻已是上個世紀的事了。不大記得那個年代到底發生過多少重要事件,難以忘懷的總是那么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有著今人罕見的鮮明個性,更有著今人缺少的宏偉志向。當然,今人可以盡享的物質奢華,他們倒也是無緣擁有的。然而正因如此,所以此刻想來,他們身上那股勢不可當的精神銳氣,確叫我深覺難得。

先說說龍君。

龍君是我在高中時代結識的,比我高一個年級,本來應該沒有可能相識。但是一天課間,龍君偶然經過我的教室,在窗外瞥見我的手里正捧著一本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集,于是立即認定我為同道,主動上前搭訕,表示要和我做朋友。我對這個相貌略顯早熟的莽撞家伙沒能馬上產生什么好感,因而對于他的熱情表現得相當敷衍。不過,他倒挺大度,并不在乎,當即跟我談起了朱生豪、梁宗岱和卞之琳的莎士比亞譯本。此舉確有效果,令我頓時就對他刮目相看;但同時又以為他有賣弄之嫌,所以故意將自己的驚訝壓抑在了心底。

上課鈴響,他意猶未盡地收住滔滔不絕的話題,摟著肚子朝廁所跑去。

最后一節課剛開始沒多久,這家伙又在走廊里出現了,隔著窗戶沖我招手。望著老師從鏡片背后射過來的嚴厲目光,我只能目不斜視,偶爾用余光觀察一下他的動靜。他一直就在那里作著金雞獨立式,一只臂肘撐著欄桿,手中翻著一本厚厚的畫冊??礃幼?,他像是在等我。

下課鈴終于響了。我一出教室,他便迎了過來,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校園空曠的操場上,向我展示他手里的那本畫冊。那是一本歐洲古典人體畫冊,不過畫的全都是女性的裸體。他說,除了最好的朋友,他是不可能拿給任何人看的。我一邊不住地點頭,一邊迫不及待朝喬爾喬內筆下那一絲不掛的維納斯伸過手去。見我如此愛不釋手,他又毅然表示可以讓我拿回家去享受一天。就這樣,我被他的畫冊征服了,我們真的成了朋友。那本畫冊的定價是99元,差不多相當于當時一個人一個月的工資。我對他能買得起如此昂貴的圖書艷羨不已,他卻若無其事地說,他是通過賣血得到這筆錢的。

此后每天放學龍君都會來找我,陪我走到3公里之外的家門口,然后再返回他和學校僅有一墻之隔的自己的家。當時的他正念高三,同學們都在為高考備戰緊張得喘不過氣來,他卻過得悠哉游哉,還動不動就曠課。我不無擔憂地問到他的高考打算,他的回答讓我吃驚不小。他說他壓根就沒想參加什么高考,因為他不喜歡數學和政治。他的計劃是將來直接報考研究生。我問:研究生就不用考數學和政治嗎?他道:政治是必須的,數學就不用了。望著他那總是若有所思的眼神,我覺得這家伙可能不是故作高深,而是真的有點兒高深。很明顯,他的思維遠遠走在了我們的前面。我們連本科生都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人家已經在考慮研究生的事了。

后來去了一趟他的家,發現他的房間也是夠特別。屋子里擺放著兩張床,其中一張床上堆滿了西方古典音樂的磁帶和唱片,墻壁上到處貼的都是巴赫、莫扎特、托斯卡尼尼、卡拉揚等音樂家的肖像。我說:看來音樂是你的最愛。他點點頭,道:我曾經的理想是當一名音樂指揮,可惜,沒命出生在音樂世家,所以只好忍痛放棄了。我問:那現在的理想呢?他撿起躺在桌上的那根指揮棒,在空中優雅地劃了兩下,說:我這一生的目標就是要為世人貢獻出一首《命運》那樣的交響曲、一幅《最后的晚餐》那樣的油畫、一座《思想者》那樣的雕塑、一部《戰爭與和平》那樣的小說;如有可能,我還要設計出一座悉尼歌劇院那樣的建筑來。乖乖,我一直以為自己要成為列夫·托爾斯泰的理想已經足夠偉大,沒想到人家竟要一口氣成為好幾個列夫·托爾斯泰。我終于意識到自己是遇到強勁的對手了,再也不覺得他當初主動認識我的行為有多么輕狂,人家原來是給了我多大的面子喲。事實上,除了我,他也的確沒有什么朋友。他告訴我,在這個國家,活著的人沒有誰能入得了他的法眼的。聽聽,我難道不應該為此感到受寵若驚才是嗎?于是,我跟龍君的關系迅速升級到了死心塌地的地步。

那個暑期過后,我開始進入高考倒計時,龍君卻忽然沒了消息。盡管對他不免有些想念,但因學習緊張,一直也未能去找他。然而一天下午,背著畫夾的他風風火火地來到了我的教室。我問他最近在干什么?他說在跟人學畫畫。說著,還從畫夾里抽出兩張人體素描給我看。你畫的?我問。他點點頭,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隨即從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煙問我抽不抽?我搖頭。他便自己點上,動作很是老練。抽了幾口煙之后,他又問我最近在干些什么?我說除了備考還能干些什么?他撥浪鼓似地搖著頭,道:別忘了,你的理想是成為托爾斯泰,而不是大學生。你不能因為小小的高考就把自己的遠大理想給耽擱了,中國現在和將來都不缺大學生,但托爾斯泰肯定是缺的;要寫作,要繼續讀莎士比亞……聽了龍君的一番教誨,我深感慚愧,心想自己是不是太過現實啦?這樣的胸襟如何能夠配得上托爾斯泰的理想呢?

回到家里,我又把那些已經暫時束之高閣的世界名著請回了案頭。不過,想來想去,覺得小小的高考也還是要兼顧的,這與我的遠大理想好像并不矛盾呀。

又一個暑期來臨,我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把這個消息告知龍君,龍君似乎若有所失。直到我去學校報到,他也沒再露過一面。就在我對我們的關系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之際,龍君突然出現在了我的大學課堂上。雖然對他的“意外”行為我是早已有所習慣,但是這次還是更加地意外了一回。此時的龍君竟然蓄起胡須,看上去像極了青年時代的恩格斯。

傍晚,我們在校園里散步。迎面走過兩位長發飄飄的女生,龍君驀地止步,回頭久久凝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我不解,道:不至于驚艷吧?龍君連連搖頭,一臉死去活來的表情,說:你聽聽她們在談些什么?“直觀”、“本體”、“時間”……他們是在談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啊。這么美妙的情景也只能在這樣的大學校園里出現喲,不行,我必須得馬上進入大學,離開那個俗不可耐的環境。

龍君在我寢室那張窄小的木床上跟我擠了一個星期,每天馬不停蹄地在中文系、哲學系、歷史系、外語系的課堂上巡回聽講;并且不放過任何一個講座,即使連天體物理學方面的講座都要去聽一聽。臨走,他沖我發誓,明年一定要和我在這座大學校園里相會。此后,我們一直保持著密切的通信聯系。龍君的鋼筆字寫得極好,他的信甚至被我的室友們拿去當了字帖。

我滿懷期待地等著龍君來到大學和我團聚,然而,我沒能等到這一天,等來的竟是他結婚的消息。剛到婚齡,龍君便主動把自己注冊成了丈夫。我實在無法理解他的這一舉動,去信詢問,他回復說無邊的孤獨令他難以承受,他需要一個姐妹。我知道,龍君是家里的獨子。

欣慰的是,龍君始終不曾放棄自己的夢想。在堅持復習考研的同時,他還在練習畫畫、寫作和譜曲。但是,在進過幾次考場之后,龍君不得不承認考研并不是適合于他的道路,因為政治課是他永遠跨越不了的關口。

時光飛逝到90年代中期,我成了北京大學的一名博士生,龍君專程趕來看我。此時,他和妻子正經營著一家生意十分紅火的攝影公司。不過,他看上去還是更像一個藝術家,而不是一個商人。我們的話題也還同從前一樣,文學、哲學、藝術……沒有任何變化。我本希望他能在這里待上幾天,聽聽課,溫習一下青春時代的夢想??墒牵诤臀乙坏涝谛@里走了一圈之后,他忽然執意要離開,說什么也留不住他。在車站分手時,他只說了這么一句話:一切都庸俗了,除了我們的夢想。

再見面時,龍君是借道北京去英國留學。據他說,這個決定讓他遲疑了很久,這是他有生以來最難作出的一個決定。拋妻別子,還有一對年邁的父母,龍君說起來淚光瑩瑩。我這也是第一次看到龍君竟如此兒女情長。

抵達倫敦后,龍君來過一個電話,此后就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隱隱期盼著龍君能依然像往常那樣給我一個意外,恍如隔世般地出現在我的面前。那時,我將會格外深情地對他說:你好,親愛的80年代!

再說說方君。

高中畢業后的那個暑期,我帶上積攢許久的零花錢,興高采烈地來到新華書店,準備盡情采購一番。就在我將一摞圖書捧到柜臺之際,一個年齡與我相仿的小個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捧到柜臺前的那摞書比我的還要高出一大截,而且是清一色的商務印書館那套哲學白皮書。瞧瞧那些作者吧,盧梭、黑格爾、費希特……這些偉大的名字即刻讓我對眼前的這個小個子肅然起敬。不巧的是,小個子好像是遇到了點兒麻煩,兩只手在上下幾個口袋里不停地摸來摸去,額頭上沁著一層細密的汗珠。售貨員明顯是有些不耐煩了,建議他放回去一本書。我明白了,小個子這是沒把錢帶夠。

小個子挑出一本書看來看去,就是舍不得放回去。這時,他又抬起頭開始左顧右盼,似乎是想在人群里發現某個救星。最后,他將目光落實到我這個距離他最近的陌生人身上。他看了看我要買的書,然后又看了看我,仿佛是看到了一絲希望。他很有禮貌地問我住在哪里?我如實報出了自家的地址。他也隨口說出了他的住址。原來,我們兩家離得很近。接著,他又不無尷尬地問我能不能借他9毛錢?我大略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書費,還有富余,于是便毫不猶豫地借了他1塊錢。接過那1塊錢時,他的手激動得有些顫抖。

從書店出來,我們一起上了公共汽車。他用剩下的那1毛錢買了車票。在車上,我們彼此有了進一步了解。他是化肥廠的一名鍋爐工,比我年長3歲。得知我是一名即將步入大學殿堂的大學生,他顯得興奮異常,說了許多贊美之詞。隨后的一路上,我們高調談論著文學,招引得乘客們紛紛側目。

下車后,他拽著我的手,非要我去他家坐坐。我說錢不著急,他說不關錢的事,只是還想再和我聊聊,難得這么投緣。我們聊得確實投機,我也大有興致未盡之感,所以便沒再矜持。

一直以為自己的書多,到了方君的房間,才知道什么叫小巫見大巫。他的書柜占滿了整個一面墻壁,粗粗一數,足有2000冊之多,其中有多本都是我夢寐以求的。我很想把巴烏斯托夫斯基的那本《金薔薇》借回家,但還未等開口,就聽見方君自言自語似地說道:老婆不能借,書也不能借。我只好訕訕地把書給放回原處。這是愛書人的脾氣,我完全能夠理解。我也一向不大喜歡把書借出去,因為還回來的時候往往已經面目全非。

正在目不暇接地瀏覽著方君的藏書,他忽然塞給我一沓厚厚的稿紙,對我說這是他正在撰寫的一篇哲學論文。我掃了一眼題目:《馬克思人本主義思想初探》。再翻翻內容,挺深奧,看起來很有學問。我問他有沒有考過大學,他長嘆了口氣,說少不更事,初中畢業便遵從父命上了技校。不過,目前他正在參加自學考試,已經過了5門,等拿到文憑,他打算報考研究生。他的目標是北京大學哲學系。于是,我想到要介紹龍君給他認識。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我向方君告辭,他卻攔住我不放,硬要我留下來吃晚飯。我說家人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一定會很擔心。他說這沒問題,說著,就開始找自行車鑰匙,要去我家說一聲。那時候都還沒有私宅電話。

當天晚上,我們喝了酒。方君似乎有海量。我們邊喝邊聊,喝到興頭,我開始背誦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方君也不甘示弱,大段大段地背起馬恩的《共產黨宣言》。等到爺爺找上門來時,我才發現時間已過零點,只好匆匆離去,連自己買的書也忘記了帶上。

過了幾天,我約上龍君去方君的工廠找他,那場景叫我至今難忘。在悶熱的廠房里,赤裸著上身的方君一邊在往熊熊燃燒著的鍋爐里鏟煤,一邊還在翻閱著黑格爾的《精神現象學》。那身健美的肌肉加上淋漓的汗水,讓我感覺到整個空間里到處彌漫著悲壯的氣氛。

離開家鄉后,我一直和方君保持著通信往來。他還經常給我匯款,讓我幫他在省城買書。我每次問起他考研的情況,他總是提到英語,英語搞得他狼狽不堪。不過,方君的學習勁頭始終不見懈怠。盡管他沒有上過大學,我認為他的素質相比于我的那些大學同學們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了。我很以有他這樣的朋友為驕傲。每次我們見面,我總能從他的談吐里發現一些新的東西。當時國內學界正逢存在主義熱,我跟風看了好幾本相關書籍,也沒弄懂存在與虛無到底是什么關系。然而,方君對此倒極有感覺。再見到他時,他不僅戴上了薩特那種方框眼鏡,手上還多出了一支煙斗,就連看人時,眼睛也是斜斜的,整個就是一個小薩特。此外,方君還有了自己的波伏娃。那是一個寫詩的文學青年,人長得比正宗的波伏娃可要漂亮許多,且比方君整整高出一個頭來。方君當著她的面對我說,他要和他的這位伴侶終生同居不結婚,并且不要孩子。說這話時,他那斜斜的目光顯得自信而又霸道。

同薩特一樣,此時的方君也寫起了小說,有一篇就發表在我們家鄉的市級刊物上。他拿給我看,十足的現代派味道,讓我好不失落。我一個專學寫作的大學生,練了好幾年,也沒能達到他這功夫。

因為英語存在著嚴重的先天不足,方君的考研夢遲遲難以成真,但他就是不肯輕言放棄。對于龍君的退卻,他還一直在耿耿于懷。可在我看來,這個夢已經成了方君的一個依賴。只要不從夢中醒來,方君就會自以為永遠沉浸在希望之中。所以,誰又肯忍心戳破他的這個夢呢?

后來,下海成了時尚,停薪留職的人也都成了時代先鋒。而方君仍舊堅守著自己的精神陣地,一邊燒著他的鍋爐,一邊放飛著他的哲思。可是最后,他的生活還是發生了令他意想不到的變化。他的波伏娃由于禁不住時代驟變風氣的迷惑去了海南,然后嫁給了那里的一個富商。

把這一消息平靜告訴我的方君已洗去鉛華,薩特的眼鏡和煙斗都不見了,發型也變成了板寸。但是,他的那雙眼睛卻再也正不過來了。飯桌上,方君不住地喝酒,寡言少語,直到倒在了桌子上。我攙扶他回家時,他一個勁地重復著那么一句話:我和虛無遭遇了、我和虛無遭遇了……

沒過多久,方君就離開了工廠,不知了去向。

多年來,我一直在設法打聽方君的下落,最后總算從一個偶遇的老鄉那里得知了他的消息。方君離開工廠后,也下了海,去的是深圳,但是不到一年便又返回了家鄉。我表示要馬上同方君聯系,可那位老鄉搖著頭說:不必啦,你肯定接受不了他現在這個樣子的,他已經墮落成一個徹頭徹尾的酒鬼了……

最后說說華君。

華君是我在火車上認識的,那時我上大二。5月末的一天,突然有了厭學情緒,于是拜托室友代為答到,自己曠課登上了回鄉的列車。坐在我對面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青年,衣著十分考究,一直在埋頭看著手里的一本書。出于好奇,我端詳了一下封面,是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這本書我曾在方君家里見到過,對于克勞塞維茨,我也略知一二。

我悄悄打量著對方,對他的身份產生了濃厚興趣,并暗自猜測他可能跟我一樣,也是個大學生,但又感覺他的氣質遠比大學生成熟。是研究生?抑或是大學講師?就在這時,他終于抬起頭來,看見了坐在對面的我,并馬上注意到了我胸前的?;?。

你是哪個系的?他問我。聽他的口音,可以斷定就是我的同鄉。

得知我是中文系的,他好像挺有興趣,放下手中的書,跟我攀談起來。果然,他和我是同鄉,只是身份同我猜測的扯不上任何關系。他是供應公司的一名采購員,與方君同歲。

他問我最喜歡哪個作家?我說托爾斯泰。他問是哪個托爾斯泰?我明白,他的這個問題是想表明自己并不外行。聽我說出列夫·托爾斯泰的名字,他又問我讀沒讀過陀思妥耶夫斯基?我故意賣弄道:你不該問我讀沒讀過陀思妥耶夫斯基?你應該問我讀過幾遍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說:你真有個性。為了證明自己是真有個性,我又補充道:我不喜歡陀思妥耶夫斯基。哦?他立刻朝我傾了傾身,問:為什么?我說:陀思妥耶夫斯基缺乏節制,對話冗長,情節拖沓,而且不重細節。他眨巴眨巴眼睛,優雅地撫弄了一下前額的鬈發,陷入長久的沉默。

這沉默讓我覺得有點兒尷尬,于是,我指了指他面前的那本書,把話題轉移了過去。沒想到,話題一涉及戰爭,我便再也沒有了插言的份。這老兄對古往今來世界各國的戰爭史可說是了若指掌,講起諾曼底登陸,仿佛他就是上過歐洲“二戰”前線的一名老兵。我剛說過陀思妥耶夫斯基不重細節,他的講述卻充滿著栩栩如生的細節,那細節讓我感覺他既是在重現歷史,又是在創造歷史。從他的講述中你不難發現,這位極有可能是個戰爭狂,“打”是他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字眼。

談起中國的周邊關系,他頓現憂慮狀,說我們非但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而且幾乎都是潛在的敵人。在他看來,未來我們和所有的鄰國都不可避免地要打上一仗。特別是在談到日本的時候,他顯得有些迫不及待,似乎我們正在貽誤戰機。3個多小時后,列車??吭诹宋覀兊哪康牡?,而毛澤東和卡斯特羅的游擊戰,他才剛剛開講。要不是旁邊的一名乘客善意提醒,我和他必然得坐過站了。

匆匆下車后,我們互相交換了地址,然后坐上各自的公交車離去。

和龍君、方君一見面,我便說起了剛在火車上認識的華君。這兩人均表現出了強烈興趣,希望能馬上就見到他。不顧當時已是晚飯時間,我們登上自行車就向華君單位奔去。華君已經下班,我們從收發室的師傅那里打聽到華君的住址,隨后又轉向他的家。

看見我們的華君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一邊請我們進屋,一邊笑著對我說:原來你也喜歡游擊戰啊。

華君家的房子很大,他的房間出奇地整潔,不過同樣很有特點。墻上有一張超大的世界地圖,地上有一個超大的地球儀,靠窗的地方還支著一架天文望遠鏡。總之,他屋里的所有擺設都令我們倍感新鮮。當然,置辦這些東西是需要相當財力的。無疑,華君是我們當中最為富有的一個。也許正是由于這個原因,所以他的生活才會那么講究吧。華君喝紅葡萄酒、喝咖啡,還抽雪茄;傳說中的咖啡壺,我們就是在他這才得以見識廬山真面目的。

華君非常好客,打發妹妹出去叫了一桌菜,自己又出去拎回一桶散裝啤酒。然后,我們坐下來,開始肆無忌憚地推杯換盞。席間,我們向華君的小康生活狀態表達了由衷的敬慕。沒想到,這竟觸碰到了他的傷心之處。他說他寧可像我這樣當個窮書生,上軍校才是他最大的心愿。他說他對生活的要求并不高,一頓飯兩個燒餅一杯開水足矣,只要能讓他在軍校好好讀書,讓他全心全意地追隨自己成為軍事家的偉大理想。

那天,我們爭先恐后地暢談著各自所鐘愛的話題,對未來的生活滿懷著必勝的信心。雖然華君的軍校夢已離他遠去,但他依舊堅信能夠等到發揮自己軍事才華的那個幸福時刻。我們為托爾斯泰干杯,為貝多芬干杯,為達·芬奇干杯,為康德干杯,為拿破侖干杯,為中國干杯……我們無不相信,此時此刻,就在這座無名的小城,正匯聚著4個必定要被寫進世界歷史的中國人。我們甚至相信,中國將來的世界聲望只能寄托在我們這4個人身上了。

喝到半夜,華君家里所有的酒都被我們喝光了,方君還不過癮,又和華君一家一家地去敲小賣部的門,終于又弄來半桶散裝啤酒。喝完這半桶,我們誰也不提回家的事,直接就在華君家的沙發上倒下了。不知睡了多久,我因內急被憋醒。去了趟衛生間回來,發現華君還沒睡;就見他伏在客廳的餐桌旁,桌角點著一盞昏黃的馬燈,更叫我莫名其妙的是,在這春意闌珊的5月,他的身上竟還披著一件軍大衣。我走到跟前,揉揉惺忪的睡眼,看清鋪在桌子上的是一張世界地形圖。我問他怎么還不睡?他看也不看我,用手中的紅藍鉛筆指著歐洲的某一處地方,說:你瞧,要打這個地方可真不容易啊。

以后,每想起華君,我總要情不自禁地想起這個夜晚,想起他沉醉在將軍夢時的偉岸身影。

不在一起的日子,通信仍然是我和華君保持聯系的唯一方式。可是,華君不像龍君和方君那樣勤于動筆,給他寫去三封信,才可能收到他的一封回信。信中,我們談的最多的是理想,其次就是愛情。華君把愛情看得和自己的理想一樣崇高,盡管他的身邊始終不乏追求者,但直到我們都有了各自的女友,他卻還始終是孤身一人。

轟轟烈烈的下海潮淹沒了整個中國大陸,華君終究也沒能耐住寂寞,追逐著潮頭辭職下了海。他最初的想法很簡單,掙一筆可以讓他一勞永逸的錢,然后安心待在家里繼續鉆研自己的軍事。他先是在當地開了一家咖啡屋,后又另起爐灶與人合伙成立了一個文化公司,但都以倒閉而告終。據說,還欠了一屁股債。之后,華君便再也沒有了音訊。我曾找到他的妹妹探問究竟,她卻也并不清楚哥哥的行蹤,只是說他在廣東。

有一年,我去廣州開會。在我入住的那家賓館的門口,我瞥見一個人正站在那里避雨。他一直在盯著我看,正當我覺得此人似曾相識的時候,他突然沖我說話了:你怎么會在這里?天吶,聲音一點兒沒變,竟然是華君。他的頭發已經花白,曾經分外俊秀的臉頰如今已被堆積的脂肪所扭曲。你還好嗎?我的問候被阻塞在喉嚨里的淚水擠壓成了呻吟??扇A君倒不像我那么激動,同我象征性地握了下手,說:去見一個客戶,走到這里被大雨攔住了。這時我注意到,華君已不再說家鄉話,改成了南方的普通話。

我請他進了房間,剛坐下,他便從一直夾在腋下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張廣告彩頁,向我推銷起一種價格不菲的凈水設備來。然后,他又開始向我大肆吹噓傳銷的輝煌前景。見我始終提不起興趣,華君的臉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雨已經停了,他說自己得趕快去見那個客戶,要我晚上7點在這里等他。

晚上7點,華君準時來到。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是要拉我去聽一堂傳銷課。盡管我極不情愿,但也還是跟著他去了。講課的是一個禿頂的中年男人,在臺上口若懸河地大喊大叫了兩個小時,吵得我頭暈腦脹??扇A君卻聽得心花怒放,不時鼓掌,不時扭頭觀察一下我的反應。

聽完課后,華君送我回到賓館,問我有什么心得?我說頭痛。他便不再說話,起身要走。我說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了。他噢了一聲,繼續往外走。我叫住他,說我決定買他一套產品。他的臉上立刻露出喜色,說明早來送我,并順便把產品帶過來。

當我將事先準備好的那疊鈔票遞到他手里時,我很清楚,他可能永遠不會在我未來的生活里出現了,一如那個常常在午夜披著軍大衣、點著昏黃的馬燈,握著紅藍鉛筆在地圖前指點江山的偉岸身影已然永遠消逝了一樣。

是的,這就是80年代的人們,他們讓你難以憑借職業和身份去判斷他們的內在世界或者對他們進行社會歸類,常識對于他們是無效的。我和他們的友誼屬于那個特定的年代,如果是在今天,我根本無法想象我們之間的友誼。實際上,在他們之后,友誼之于我始終就是作為回憶而存在了。當然,它也會時常出現在我的夢境里,即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是能聽見龍君、方君和華君在窗外呼喚著我的名字。于是,我飛也似地沖出屋去,和他們一起跨上自行車,展開了那在空曠漫長大街上的狂奔。我們沖著蒼茫的夜空高喊:托爾斯泰,你在哪里?貝多芬,你在哪里?康德,你在哪里?拿破侖,你在哪里?……緊接著,我就聽見一聲又一聲的清晰應答:我在這里!我在這里!我在這里!我在這里!……我們在80年代!

責任編輯 何冰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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