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面子大于100萬平方公里

1793年，因拒絕三跪九叩，馬戛爾尼鎩羽而歸，古老東方錯過了一次融入現代文明的機遇。

12年后機會再次來臨：俄國派出242人的戈洛夫金使團，沙皇高度重視此行，使團總開銷達50.6萬盧布，相當于恰克圖海關全年稅收。

俄國主要訴求為三點：一是增開邊貿口岸；二是俄國與拿破侖正在歐洲爭霸，欲穩定東方；三是獲得黑龍江自由航行權，為此，戈洛夫金設計了三個妥協方案，讓步最小的也是承認外興安嶺一帶100多萬平方公里領土屬中國。

但，俄國這樣連藩屬都算不上的蠻夷，并非想來天朝就能來，允許恰克圖通商，已是格外開恩，一有風吹草動，天朝立刻閉關，乾隆就狠狠地玩過幾次，令俄國人苦不堪言，不得不“恭順”“向化”起來。

為了出使，俄國給出“合理”借口：慶祝嘉慶登基，并通報亞歷山大一世繼位。

其實，嘉慶已登基9年，亞歷山大一世也已繼位4年。但，朝貢總是受歡迎的，證明了天朝威風，嘉慶忙下指示：“此等外夷，輸誠慕化……但天朝體制觀瞻所系，不可不整肅威嚴，俾外夷知所敬畏。”

于是，沿途又修房又粉刷又遮擋，連社會治安都變好了，“勿致所過地方有宵小偷竊之事，致為外國所輕視”。為歡迎“老朋友”，庫倫長官放棄了年假。

沒想到，俄羅斯人一貫拖拉，出使日期不斷延后。不問吧，心急難耐，問吧，又失天朝氣派，嘉慶連連下諭，讓官員側面打探。

終于，戈洛夫金使團到了中俄邊境，天朝突然發現，貢使人數超標。開始還假裝人文關懷，稱路途艱難，中國流行病太多，最好減到百人以下。戈洛夫金辯解自己職位很高，手下人數不能太少。嘉慶大怒，一個來進貢的，竟敢如此不“恭順”，下令只許三四十人入境。戈洛夫金忙減到124人，勉強過關。

接著是索要禮單，戈洛夫金感到匪夷所思，世上哪有收禮的還要先審批之理？他不知道，在天朝體制內，收了貢禮還需還禮，不看禮單，無法確定價值，多給吃虧，少給跌份，茲事體大。在驅逐出境的要挾下，戈洛夫金再度屈服。

幾番爭執，嘉慶擔心了：區區小事，戈洛夫金尚且執拗，如果像當年馬戛爾尼一樣，到京不肯行三拜九叩大禮怎么辦？雖然戈洛夫金反復暗示，會遵循沙皇使節歷來的禮儀動作（即三跪九叩）。但嘉慶堅持，必須書面承諾。

如此兒戲，戈洛夫金當然無法接受。僵持之下，庫倫長官提議讓戈洛夫金對著象征嘉慶皇帝的香案三跪九叩，確認恭順后，再令進京，嘉慶表示果能如此，立刻以皇帝名義賜宴。

于是，滑稽戲上演了：戈洛夫金收到飯局邀請，愉快赴宴，就在開吃前，庫倫長官突然宣布，此為皇帝賜宴，大家要先對著香案共同三跪九叩，以示謝恩。庫倫長官耍了個小聰明，以為靠美食的誘惑和突然的變局，足以挾持戈洛夫金。沒想到，戈洛夫金據理力爭，雙方吵了5個小時，不歡而散。

于是，“恭順”“向化”的俄國變了：“俄羅斯系一窮國，生性小器，上下竟不講理，皆唯利是圖之輩，國內能騎烏者少（原文如此，“烏”可能為“馬”—編者注），而男人竟不懂馬箭，鳥槍亦不及務農漢人……”1806 年2 月15 日，戈洛夫金使團被驅逐出境。

50多年后，通過《璦琿條約》等，戈洛夫金當年準備向清政府提出的要求被完全滿足，還收獲了大片領土，直到這時，清政府才明白俄國人想要什么，如果嘉慶十年時雙方啟動談判，結果肯定不同，就算沒談成，清政府也能早作準備。但天朝的面子大于100多萬平方公里。

轟走戈洛夫金使團后，嘉慶似有悔意，表示如果俄國再派使團，無需再在庫倫演習三跪九叩，可世界大勢，浩浩蕩蕩，一次選錯，吃再多后悔藥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