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教派沖突的大風暴？

伊拉克第二大城摩蘇爾的陷落，既震驚了伊拉克政府，也震驚了美國！盡管政府軍之后的反攻挫敗了“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蘭國”（ISIL）進軍巴格達的勢頭，但當初政府軍3萬士兵面對800叛軍望風而逃、如今政府軍棄守西部邊境口岸的情形，加上ISIL與薩達姆舊部聯手的跡象，還是令外界擔心伊拉克會否像當年的阿富汗一樣落入原教旨勢力之手，或是像鄰國敘利亞一樣步入看不到盡頭的內戰。

ISIL源起伊拉克遜尼派的反美圣戰組織，它的發展、壯大，與中東綿延上千年的遜尼、什葉兩大教派間的沖突息息相關。ISIL目前掌控的伊拉克西北部，乃是遜尼派聚居地，而馬利基政府所依靠的什葉派，多數在南部。什葉派占伊拉克人口過半，在薩達姆時期被打壓，掌權后多有對遜尼派的報復行為。在調停者美國離場的情況下，這種矛盾被ISIL利用，也將伊朗、沙特等虎視眈眈的地區勢力卷入。

ISIL野心勃勃

“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蘭國”（ISIL），阿拉伯語原意是“伊拉克和閃姆伊斯蘭國”（ISIS）。由于英語里稱閃姆地區（大敘利亞地區）為黎凡特，所以不少媒體將“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蘭國”簡寫為ISIS。

歷史上的黎凡特（Levant），指代地中海東岸和上美索不達米亞以西的地區，大致覆蓋敘利亞、黎巴嫩、以色列、巴勒斯坦和約旦五國以及埃及的西奈半島。該地區以古代敘利亞為統治中心，其中心城市大馬士革是13世紀伊斯蘭教重要法學家伊本·泰米葉的故鄉。后者的著作《圣戰的宗教與道德概念》就是當代“基地”組織的意識形態支柱。現在的“伊拉克和黎凡特伊斯蘭國”，也有“基地”組織背景。

ISIL是“伊拉克伊斯蘭國”與敘利亞“勝利陣線”合并后的名稱。2011年底美軍離開伊拉克時，“伊拉克伊斯蘭國”的人數不足百人，其少量武裝分子剛剛在敘利亞戰火中成立“勝利陣線”。一年半后，兩大恐怖組織已經連成一氣。2013年4月，阿布·巴卡爾·巴格達迪在一家“基地”常用網站發布音頻聲明，宣稱他領導的“伊拉克伊斯蘭國”與“勝利陣線”合并。“現在是時候在黎凡特和世界人民面前宣布，‘勝利陣線’是‘伊拉克伊斯蘭國’的延伸和部分。”

應該說，“勝利陣線”在敘利亞內戰爆發后迅速擴張，完全占領敘北部的拉卡省，控制著敘土、敘伊漫長的邊境線和邊境口岸等重要戰略設施，比2013年還處在地下狀態的“伊拉克伊斯蘭國”更得勢。因此，巴格達迪宣布兩者合并后，雙方關系變得緊張。“勝利陣線”領導人、伊拉克人阿布·穆罕默德·賈拉尼發布視頻，聲稱直接效忠于“基地”在巴基斯坦的領導人。之后，“基地”頭目扎瓦希里發表聲明反對這一合并，聲稱“勝利陣線”是“基地”在敘的獨立分支。

“勝利陣線”反對這一合并的主要理由是兩者目標不一致。“勝利陣線”主要致力于推翻現敘利亞巴沙爾政權，而巴格達迪想要打擊什葉派，創建一個包括伊拉克、敘利亞和黎巴嫩等在內的伊斯蘭酋長國。因此，在敘利亞內戰期間，ISIL更多是一種概念，而不是一個組織。當“敘利亞自由軍”將目標定在推翻巴沙爾政權時，ISIL則在尋求全球戰略，企圖建立一個類似當年阿富汗塔利班努力建立的“世界上最純粹的伊斯蘭國家”。伊拉克《晨報》稱，ISIL絕大部分頭目來自沙特，而參加實際戰斗的人員大部分來自利比亞和伊拉克；該組織的最終目標是建立一個“大伊斯蘭國”，控制整個阿拉伯世界。

伊拉克“陰燃”已久

ISIL并不是一個憑空冒出來的組織，它的主體“伊拉克伊斯蘭國”已經與美國對抗多年。后者的前身“基地”伊拉克分支，曾在穆沙布·扎卡維領導下用栽贓手法向伊拉克兩大教派尋釁，試圖挑起伊拉克宗派惡斗，但被識破。扎卡維被美軍炸死后，美軍從他的日記和電腦資料中發現，其勢力已經從伊拉克滲透到全球許多國家。

2006年，“基地”伊拉克分支在巴格達迪主導下，改名為“伊拉克伊斯蘭國”，之后一度于領土控制、襲擊能力方面達到頂峰。這主要得益于本土色彩加重后更貼近本地遜尼派激進勢力，以及“基地”伊拉克分支早前成立的“圣戰者舒拉委員會”將伊拉克境內外的遜尼派圣戰組織聯合了起來。此外，阿富汗塔利班此前分期分批到伊拉克費盧杰附近的訓練營里提供培訓，也加強了伊拉克恐怖分子的“實戰技能”。但在2007至2008年間，隨著駐伊美軍發起策反伊拉克遜尼派的“覺醒”運動，該組織開始走下坡路，直到2013年8月在巴格達迪領導下完成為期一年左右的“破墻行動”才重新崛起。

“破墻行動”主要包括24次大的車載簡易引爆裝置襲擊、8次劫獄行動，并成功摧毀阿布格萊監獄，釋放了500多名囚犯，其中大多數是伊戰期間參加過恐襲活動者。這些人的加入，使“伊拉克伊斯蘭國”的戰斗力大增，控制地區、活動范圍迅速擴大，南到伊拉克南部的巴士拉，西至敘利亞的地中海沿岸。為此，美國懸賞1000萬美元要巴格達迪的人頭。而巴格達迪在完成“破墻行動”后，加緊落實“士兵收獲”行動，增加了車載簡易爆炸裝置使用的頻率，并重點針對諸如巴士拉港口等基礎設施發起進攻；同時，針對政府軍堅固設施的襲擊也不斷加強，成功重創了伊拉克安全部隊的戰斗意志。

2014年1月，在占領巴格達以西的安巴爾省兩座城市—費盧杰和拉馬迪后，ISIL公開宣稱建立“伊斯蘭酋長國”，引發西方媒體一片驚呼聲。自2003年美國入侵伊拉克以來，與“基地”有關聯的武裝分子還是首次對重要城市如此公開地控制。而且，美軍在安巴爾省有著相當痛苦的記憶—美軍在8年伊拉克戰事中一共損失了4486名士兵，其中1/3是犧牲在安巴爾省。距巴格達43公里的安巴爾省城市費盧杰，是美軍自越南戰爭以來經歷過的最血腥的戰場。ISIL在攻占費盧杰和拉馬迪兩處重鎮后，甚至已將勢力滲透至黎巴嫩境內。該組織在多國邊境地帶穿梭往復、進退自如，視一個世紀前確定中東現代政治版圖的英法《賽克斯—皮科協定》若無物。

在6月10日控制摩蘇爾在內的尼尼微省全境之后，兩天內800多名ISIL士兵一路向南，先后拿下前總統薩達姆的家鄉提克里特和什葉派的北部圣城薩邁拉。之后，ISIL向西橫掃遜尼派聚居區，并染指東北部的庫爾德人聚居區。除了在摩蘇爾實施伊斯蘭教法，ISIL還在一些城市成立臨時管理機構，命令以前在政府任職者正常上班。為了搞心理戰，ISIL還在網上發布肆意槍殺俘虜的照片和視頻，并炫耀繳獲的美式裝備；不但連日猛攻伊拉克最大的拜伊吉煉油廠 ，還揚言挺進伊南部，摧毀什葉派圣城納杰夫和卡爾巴拉。

馬利基的過錯？

ISIL的出現，是美國撤軍后伊拉克教派沖突加劇的結果。敘利亞內戰的爆發，只是加快了ISIL孵化的進度。

2005年伊拉克戰后首次正式大選，以什葉派為基礎的宗教團體“伊拉克團結聯盟”以不到一半得票率盡享勝利果實，加劇了伊拉克各派的矛盾。在局勢動蕩下，夾雜著派系斗爭的恐怖事件不斷發生。遜尼派主要政黨紛紛指責什葉派領導的政府沒能保護好他們的宗教圣地。不久后，有長期流亡伊朗背景、曾組建達瓦游擊隊的馬利基接任總理，他用鐵腕對付政敵，尤其是遜尼派原復興黨成員。2006至2007年間，巴格達西部的教派沖突全面爆發，只是由于當時美軍還駐扎在伊拉克，教派沖突被暫時平息了。

2010年歷時8個月的政治僵局后，馬利基再次組閣，但由于執政聯盟所掌握席位少，他連任總理的合法性更加不足。但他卻逆轉美軍包容遜尼派的努力，停止為遜尼派部落及民兵提供資金，且開始迫害重要遜尼派官員，如伊拉克副總統及經濟部長等。為了滿足“金主”伊朗的要求，馬利基拒絕為美軍提供繼續駐留的司法豁免權，從而變相將美軍趕出國境。2011年底美軍如期撤出伊拉克后，這個國家的暴力沖突升級，最終引發遜尼派與什葉派的全面沖突。

今年年初，當伊拉克總理努里·馬利基決定驅散在安巴爾省省會拉馬迪長達一年的扎營抗議者時，伊拉克的派別暴力沖突再一次全面爆發。不久，遜尼派武裝全面占領了費盧杰和拉馬迪這兩座重鎮。而在這節骨眼上，馬利基卻要應付今年4月的伊拉克大選。盡管執政聯盟在選舉中領先，但僅獲議會328席中的92席，馬利基要完成組閣、開啟第三個總理任期，舉步維艱。

到了6月，ISIL在伊拉克北部發難，并向南、向西拓展，打通了通往敘利亞東部、約旦和沙特的幾條“遜尼派走廊”。面對伊拉克政府頻頻指責約旦和沙特援助ISIL，沙特方面回應稱，伊拉克當前的局勢緣于多年來實行的“教派主義和排斥主義政策”，矛頭暗指馬利基。所以，馬利基6月18日剛向美國請求空襲援助，次日《華爾街日報》就報道稱，有美國官員表示希望伊拉克組建一個沒有馬利基參與的新政府。而憤怒的馬利基拒絕辭職，僅同意在7月1日前組建一個新政府。俄媒也替馬利基喊冤，稱美國在海灣地區支持遜尼派和遏制以伊朗為首的什葉派的政策，才是造成遜尼派恐怖勢力坐大的根本原因。

教派戰爭初現端倪？

目前，伊拉克政府軍在急招人手，什葉派組織也動員大量志愿者，配合政府軍作戰。由什葉派反美領導人薩德爾領導的“邁赫迪軍”，在被ISIL包圍的北部石油重鎮基爾庫克，以及巴格達、圣城納杰夫等地開展大型軍事巡游，揚言將擊退遜尼派武裝。一場宗教內戰爆發在即。

從地區范圍看，敘利亞陷入長久內戰后，中東地區“遜尼—什葉”兩派的教派沖突日趨白熱化。敘利亞巴沙爾政權、黎巴嫩真主黨及伊朗的團結似乎向世人展現出了一個“什葉派聯盟”，此事態令以沙特為首的遜尼派諸國憂心忡忡。為防止伊拉克派別沖突的戰火蔓延到本國，沙特政府已計劃投資近1000萬美元，沿著與伊拉克接壤的900公里邊界線修建隔離墻。

以沙特瓦哈比派為首的遜尼派地區勢力，還欲借暴恐之手實現自身政治目的。為了對抗敘利亞的什葉派政權，沙特方面對從利雅得機場途經土耳其前往敘北部的遜尼派“圣戰分子”睜只眼閉只眼。海灣國家勢力還對各種遜尼派極端組織給予財力支持。2009年底，“維基解密”曾披露美國務院機密文件稱，“基地”、塔利班等暴恐勢力長期獲得外部巨額民間私人捐款，主要“金主”來自沙特、卡塔爾、科威特、阿聯酋等海灣國家。美國布魯金斯協會最近發布的一份綜合報告重點提到“海灣國家的個人捐助者”，他們“向武裝組織提供資金、幫助他們完善意識形態和極端主義宣傳”，致使“基地”在西亞北非全面復興，這將不可避免地引發中東地區教派沖突的大風暴。